“陛下,臣很了解高麗。”李簽斟酌著說道。他風度儼然,儒雅天成,光看賣相,那的確是敦敦君子。
李洛心中一哂,笑話,你能不了解高麗麼?
卻聽李簽繼續說道:“臣以為,我大唐雖然天下無敵,可要征服高麗,卻非十萬大軍不可。”
“中原自古征討高麗,多有不遂,其實就是小看了高麗。高麗雖小國,可山海表裡,民雖彪悍不足,可堅韌有餘。隻有以獅子搏兔之勢,一舉粉碎高麗戰心,方能速戰速決。”
“臣建言,可兵分五路。一路封鎖鴨綠江,阻止元廷援軍,攻打雙城總管府。第二路在西海岸登陸進攻平壤,攻克西京。”
“第三路從漢江水而入,攻克高麗南京漢陽(漢城)。第四路也在西海岸登陸,攻打王京開城。第五路從東海岸登陸,攻打東京慶州。”
李簽說道這裡,老臉不由有點燥熱,“如此一來,高麗被斷絕外援,四京一下,立時便亡。當初隋煬帝和太宗攻打高句麗,都是大軍從北往南推進,以至於高句麗得以南撤。”
“蒙元征討高麗,也舉措失當,采取從北推南之軍略,導致高麗抵抗數十年,五次攻打才得以征服。”
李洛聽得不住點頭。說起來,最危險的人的確是叛徒啊。他原本的策略,是兵分兩路,一路封鎖鴨綠江,一路攻占王京開城。
可李簽卻提出了五路伐麗的戰略。仔細思量,的確是五路伐麗更容易征服高麗。
高麗是小國,可絕對不是弱國。四五百萬人口,常備軍十萬,預備軍超過二十萬,哪裡弱了?
高麗國土麵積超過二十萬平,和整個江南差不多大,從軍事的角度說,的確是多路出兵更好。
李簽又道:“當年蒙元征服高麗,猶有三彆抄軍矢誌反元,百姓多有暗通聲氣者。就是因為蒙元保留了高麗王廷,讓三彆抄還有效忠之君。”
“高麗人和安南人不同。與其保留高麗王為傀儡,不如直接廢之。高麗王保留一天,哪怕隻是傀儡,高麗很多人就不會真正屈服。”
李洛聽到李簽的話深以為然。說的真好啊。高麗人包括後世的朝鮮人,可不都是這樣麼?
不能給他們希望,一點都不能給。
安南和蒲甘都需要傀儡過渡,可高麗恰恰相反。
這是國民性的差彆。
說白了,安南人比高麗人更堅韌更有脾氣,卻沒有高麗人理性狡猾。對於安南人,要留三分麵子,給個台階。可高麗人,就要乾脆利落的斷了他們任何念想。
後世日國殖民朝鮮王國,剛開始保留了朝鮮王作為傀儡。可朝鮮王一日沒有被廢,朝鮮王朝民間的反抗就轟轟烈烈,還發生安重根刺殺伊藤博文的事件。
安重根這麼乾,很大的原因是“做給大王看”。因為大王還在位嘛。
伊藤博文被刺殺,才讓日國認識到,保留朝鮮王作為傀儡是個天大的錯誤,完全弊大於利。所以伊藤被刺後不久,日國就終結了朝鮮王的名義統治,連傀儡都不給當了。
諷刺的是,朝鮮王一被廢,反日勢力頓時開始瓦解,再也不成氣候。
李簽的話,可謂說到了點子上。
既然決定征討高麗,李洛乾脆立刻出兵,趕在自己生日之前,拿下高麗,作為自己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這個男人,就是這麼任性。
還有,他還是要自己禦駕親征。
唐軍水師如此強大,滅掉高麗是必然的。讓將領掛帥出征,等於是送功勞,而且是滅國之功。
那麼,最少要封個公爵。
派誰去,對其他將領都不太公平。穩操勝券的滅國之功,最好還是自己來打,誰也不會搶。
當天夜裡,李洛就下令幾道密旨,由侍衛帶著去東洋艦隊鬆江水師大營,以及駐紮江南的大軍。
唐宮侍衛利用蒙元留下來的發達驛站,快馬兩日就到達江南,傳達了李洛的密旨。
江南唐軍戰略重兵集團和鬆江水師,頓時秘密調動起來。
隨即,李洛的禦駕也順著長江東下。
沒有大張旗鼓,沒有發布檄文,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啟動了對高麗的戰爭。
洪武三年四月初一,唐軍水師突然北上,做出去瀛州的姿態。
兩萬水師和十二萬陸師,乘坐千餘艘大小戰船,遠離海岸線,秘密北上。而元軍的水師早被唐軍掃蕩殆儘,連海上敵情都無法探查了。
布置在南方的元廷奸細,就算有漏網之魚,也很難再送出情報。唐軍占了陝西,又封鎖江海,讓元廷在南方的耳目成了擺設。
這使得元廷都沒能及時收到唐軍水師大舉北上的消息。
為了出兵迅捷,唐軍隻攜帶了半個月的糧草。很明顯,李洛打著因糧於敵的主意。
遮天蔽日的巨大艦隊,不可一世的北上。僅僅五日後,就到了耽羅(濟州島)。
濟州島,已經被元麗雙方拋棄了。
不拋棄沒辦法。元軍的水師被唐軍剿殺殆儘,高麗最後一支水師也在江華道投降了李洛,成了唐軍水師。
元廷和高麗隻要一建戰船,馬上就被唐國特務探知,還沒有正式服役,就會被唐軍遊擊艦隊摧毀。
這幾年,元廷和高麗其實造了不少船,但一下海就被乾掉被繳獲。現在,他們認命了,乾脆不造了。
造也白造,反而便宜了唐軍。
沒有水師,濟州島就不是他們的,還不如放棄。
但是,高麗在濟州島一帶,還是有漁船的。漁船遠遠看見鋪天蓋地的艦隊浮海而來,頓時嚇得拚命往北跑。
“唐寇!唐寇來了!”
“快回去報信!”
漁民也不傻,這麼大規模的艦隊,他們怎會不知道是唐軍。高麗漁民也沒有麻木到喪失民族意識,加上不知道唐軍的好壞,以及高麗官府對唐國的醜化,他們當然要報信。
可現在報信又如何?根本來不及了。
長安號旗艦上,唐主李洛挺立船頭,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顧左右而言道:“傳令上岸修整一日。改耽羅島為濟州島,這便是我軍伐麗所收第一塊疆土!”
“轟隆!”長安號上的十八斤彈巨炮轟鳴,隨即打出旗語。
哪怕是長安號這樣的大型風帆戰艦,發射十八斤大炮時也船身晃動。
十八斤彈巨炮,是崔秀寧指導工部匠造處花了整整兩年才製造成功的真正重炮,一次裝藥是十斤彈的兩倍,光炮管重量就達到四千多斤,最大射程達到五裡。四裡距離內仍然有很大的威力。
李洛給這種巨炮命名為“鎮唐大炮”。
鎮唐大炮重量和清初南懷仁給康熙督造的武成永固大將軍炮差不多,但射程和威力卻更大。截止到現在,唐軍共裝備了五十二門。
可是,如此笨重的大炮,需要六匹馬才能拉動跑車,機動性太差了。陸師很難用來野戰,隻能安裝在重要城池關隘,作為防禦性武器。
可是水師,卻很喜歡。
四千多斤而已,對陸師那是雞肋,可是對於水師的戰艦,算得了什麼?
所以,五十二門鎮唐大炮,水師一下子拿了三十六門,是的鎮唐大炮幾乎成了艦炮。
巨大的炮聲頓時令所有戰船矚目。
方圓數裡的巨大艦隊,將領們一起舉起新配發的千裡目(望遠鏡),望著旗艦長安號的旗語,紛紛下令準備登陸耽羅島。
東洋艦隊都督劉拓,手持已經配發了一段日子的嶄新千裡目,任何愛不釋手。
皇後陛下發明的東西,就是好用啊。這千裡目,竟然能看的這麼遠,海上數十裡外都看的清清楚楚。
厲害!
好東西!
據說,這是因為光影折射放大,才能看的這麼遠,屬於真道(科學)原理。難怪陛下和皇後如此重視真道,真是太有道理了。
得知真道,就能得窺道術,以真道為用,將如虎添翼,讓人得偕天地之力。
這威力巨大的鎮唐大炮和能望遠的千裡目,不就是真道的妙用麼?
“將軍,這千裡目,可否給屬下再看看?”金陵號艦長汪南眼巴巴的瞅著劉拓手中的千裡目,目光炙熱。
千裡目是皇後陛下新發明的寶貝,能看清三十裡之外的船。可既然是寶貝,那就不會太多。他作為參將軍銜的大艦艦長,卻也沒有啊。
“你不是看過了麼?”劉拓沒好氣的說道,但他也不小氣,將掛在胸口的千裡目摘下來遞給他,“小心,弄壞了你陪我不來。”
“謝將軍。”王南接過千裡目,不由拿起來看了又看,仍然像上次那樣嘖嘖稱奇。
這男人立刻裂開嘴巴,“看的真是太清楚了。那島上樹上的鳥窩,都逃不過這千裡目啊。哈哈,那個漁民,一臉快要嚇哭的慫樣,兀自大喊大叫,端的有趣,哈哈。”
王南興致勃勃的看了一會兒,又看這千裡目的構造。
長不盈尺,卻可以拉出一節,變的更長。身如圓筒,修長精美。筒身用黃銅和檀木製作,做工精湛,上麵刻著星月雲紋,以及浴火鳳凰圖案。
還有銘文,卻是“洪武三年元月製、武道永恒”等字眼。
光看這外觀這做工,就知道是非同一般的好東西。
“彆看了,沒個夠麼?等你當了都督,自會發你一支。”劉拓伸手拿過千裡目,“快上岸了,下令水兵準備拋錨,降帆!”
“諾!”
當天夜裡,唐軍上岸駐紮已經成為棄土的濟州島修整,消除大海上的疲勞,起碼讓很多因為暈船而吐得七暈八素的陸師緩口氣。
是夜,海濤如怒,東風浩蕩。雖然月初星月不明,可海邊燈火輝煌,異常壯觀,大軍之威,令海天失色。
唐主李洛在中軍升帳,隨征文武列坐兩邊,屏氣斂息的聆聽皇帝聖意。
“此戰,必須速戰速決。文隨武動,打下一地,便儘快推行均田之令。高麗門閥勢大,如金氏,柳氏,崔氏等,多有私兵部曲,反抗者格殺勿論,歸順者也不可枉殺,以傷朕之仁……”
“楊序,你令兵三萬,江河水師三千,北上渤海,入鴨綠江,阻擋元廷援軍過江。記住,你部隻有一個任務,那就是阻擋遼東元軍。”
“遵旨!”
“董虎臣,你領兵兩萬,攻占漢陽…”
“遵旨!”
“張會,你領兵兩萬,從東岸登陸,攻打慶州…”
“遵旨!”
“楊青雀,你領兵兩萬,攻打平壤…”
“遵旨!”
“朕親自領兵三萬,攻打高麗王京!”
唐主調兵遣將,兵分五路。東國高麗的命運,就在今夜決定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十幾萬大軍就再次上船,揚帆出海。但見旌旗蔽日,檣櫓如林,人喊馬嘶,氣勢磅礴。
放眼天下,試問蒼穹,孰能與唐軍決戰於海?
…………
高麗王京,開京。
“大王!大王!”一個內侍一臉驚慌的衝進高麗王所在的奉政殿,“啟稟大王思密達,唐寇已經登陸了!十萬火急!”
“你說什麼?”髡頭辮發,身穿蒙古質孫服的高麗王聞訊,光著腳衝下軟塌,耳朵上的大金環晃動的似乎要飛出去。
“狗奴才!你驚慌甚麼!”高麗王又驚又怒,一口惡氣心中一橫,就想也不想的一腳踹出去。
那內侍不敢哀嚎,硬生生受了這一踹,撲通一聲跪下,忍痛說道:“大王,報急的騎兵就在宮外…”
“召!召!召啊!”高麗王狠狠扔出手中的《金剛經》,咆哮著吼道,“該死的奴才!”
大殿內外的宮女宦官都嚇得鵪鶉一般,低著頭策策發抖,大氣也不敢喘。那報信的內侍連滾帶爬的逃一般衝出去,高喊道:“召…召…”
很快,一個高麗傳信兵滿臉大汗的被帶了進來,他看到高麗王,原本健壯的身子立刻如同綿軟無力的麵條一般,雙腿發軟般撲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的磕頭,竟呐呐不能言,看上去很是緊張。
“狗奴才!”帶他進來的內侍見狀,頓時凶狠的一腳踹過去,“你啞巴了!見到大王為何不唱讚!唱啊!”
那高麗士卒被一腳踹歪了,又趕緊跪直了身子,恍然大悟般的喊道:“卑奴拜見大王思密達!拜見大王思密達!拜見大王思密達!”
內侍又是一腳踢過去,“大膽奴才,君前無禮!應該是拜見大王,福貴金康…”
“好了!”高麗王止住內侍,雖然他沒覺得內侍踢錯了,但也不耐煩了,“唐寇真登陸了?快說!”
“是是,大王,唐寇在西海道登陸,離王京估計最多兩三日。”傳信兵一臉緊張的說道,汗水不要錢的往下淌,他是被高麗王嚇得。
高麗王的威嚴對於小民和小兵,那可不是開玩笑。
“有多少兵馬?”高麗王厲聲問道。
傳信兵快要緊張的暈厥過去,牙齒打戰的說道:“卑奴,卑奴不知,鎮守使也不知…”
“廢物!”高麗王一腳就踹過去,指著傳信兵,“來了多少唐寇都不知!廢物!不知死乎!”
傳信兵嚇得眼睛一翻,竟然暈了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高麗王這一腳威力有多大呢。
高麗王此時也嚇得渾身冰冷。他現在最怕的是什麼?就是唐軍打過來。
就是夜裡做噩夢,也不再是大元廢了他的王位,也不再是被王後欺負,而是變成了李洛率軍來打。
李洛,那個曾經是“高麗好臣子”的男人,如今成了他最怕的人,成了他夜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王後呢…王後呢!”高麗王忽然醒悟過來似的說道,趕緊往王後的寢宮跑,“王後!”
這男人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了。
“大王,王後去城外打獵了。”王後寢宮的女官說道。
“什麼!”高麗王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混賬!”他罵了一句蒙古粗話,“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出去打獵!”
“王暙!你個牧奴!你說誰!”一個女聲凶厲的傳來,緊接著,王後忽都迷失就如同一隻憤怒的母馬,風一般衝到高麗王麵前,指著他的鼻子就罵開了。
很不巧,這女人剛好回來了。
“你敢在背後罵我!找死麼!”王後手裡還拎著鞭子,她憤怒之下,想都不想的就一鞭子抽出去。
高麗王熟練的身子王後一退,躲到柱子後麵,在王後繼續揮動鞭子之前,趕緊喊道:“王後!李洛來了!他帶著大軍,登陸了!”
什麼?!
忽都迷失本來已經舉起的鞭子,頓時僵住了,臉上的表情,也才憤怒變成驚恐。
李洛!這個叛臣!
他來了!他來了啊!
怎麼辦?這可是連大元也沒辦法的逆臣賊子啊。
“快!快敲鐘!朝議!”王後大喊一聲,扔掉鞭子,“印候!印候!狗奴才!”
“公主大人!”印候立刻衝過來,“你的印候已經忠實的站在…”
“閉嘴!”王後喝道,“你立刻率領騎馬北上,到雙城總管府求援!就說李洛叛軍來了!本宮命令他們來援!”
李洛來了?
印候嚇得一激靈。
“喳!”印候立刻領命,匆匆衝出皇宮,帶上幾個蒙古騎士,就縱馬狂奔。
想到李洛,這個曾經和自己安達相稱的偽唐之主,印候就覺得好像李洛好像隻是他夢見過的一個人,根本不是真實存在的故人。
因為,他感覺太不真實,太荒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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