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846節 這是朕,給洛陽的承諾!(1 / 1)

葬元 武獵 2706 字 17天前

孔治萬萬沒想到,此次來大梁,不但沒有得到絲毫好處,還激起唐主滔天之怒。

世爵沒了,土地錢糧沒了,就是性命也難保。

其實對於如何處置孔府,李洛和崔秀寧早有商量。基本方針幾年前就定下了。

儒家必須保留,但必須改良,去蕪存菁,歸入道家。

孔家不能滅,但必須廢除世爵和政治經濟特權。

孔廟必須保留,但必須改為至聖文宮。

所以,李洛今天針對孔府所下的詔令,看似是因為事件導致,其實早有預謀。

大殿上的幾十名開封士子,誰也沒話說。

因為皇帝處置的並無偏頗。陛下雖然崇道,卻還是尊儒。不然,也不會將孔廟改為至聖文宮之首。

孔府這個享受祖蔭一千多年的超級世家,隨著幾道詔書,徹底走進曆史的塵埃。

從今以後,隻有孔家,沒有孔府。

煊赫齊魯地界千年的孔府和十二世家,將不會存在。他們壟斷的大量田地,都會被收回,淪為一般富戶。

孔廟的祭祀大權,將有朝廷天師府和禮部共同管轄。

侍衛們拿下魂不守舍的孔治等人,交由法堂審判議處。在皇宮之外等候消息的士子,很快也看到了皇帝對孔家的處置。

他們雖然議論紛紛,可並沒有再同情孔家和十二世家。

皇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孔家是孔家,儒家是儒家。不能再讓太多的世俗利祿,讓孔家繼續墮落,玷汙孔聖。

這不光是對孔家的懲罰,也是皇帝的苦心啊。

事實上,士子們並不關心孔家有沒有爵位富貴,他們關心的是皇帝對孔聖的態度。既然皇帝仍然尊崇孔聖,他們也就無話可說。

大唐全國州郡縣,都有文廟,還有最頂級的幾大至聖文宮,曲阜孔廟也被設為至聖文宮的首宮,還要怎麼說?足夠了。

至於納儒為道…儒家本就自認為是道,納儒為道,道理上似乎也沒錯啊。

唯一讓他們不爽的是,道士竟然擔任文宮的祭祀官。

可問題是,都知道大唐如今的道士,也和之前的道士有所不同,而是似道非道、似儒非儒的新道士。

據說這些新道士隻崇信天道。而又把天道劃分為格物真道、君道、臣道、武道、人道、醫道、匠道等。所以,從皇帝到百姓,都是道家信士。

這諸道合一,才是完整的天道。而冥冥中主宰天道的,便是昊天上帝。太上老君,則是昊天上帝在人世間的顯化。太上道君代表昊天,並不是昊天本身。

天道,就是至大真理,就是“是”,就是宇宙最高法則。遵循天道,就是遵循真理法則。

大唐的天道主張,所有人各守其道,就是太平昌明之盛世。

而原本道家那套畫符捉鬼,修仙通玄的東西,卻全部遭到摒棄。

這麼說,之前的道士也未必就是贏家。

而儒家也未必是輸家。因為天道的諸多義理,本就是采用的儒家學說。比如君道,臣道,人道等,都和儒家高度契合。

不光如此,天子還改良儒教理教,來規範諸道是否被人所遵循。

之前的儒家理教,隻規範三綱五常,可如今還要管武士軍人是否遵循武道,醫師是否遵循醫道,匠師是否遵循匠道,商人是否遵循商道…

一切,都在理教的規範約束之下。誰不遵循其道,就會受到理教的道德製裁。天子,等於是給了理教更多的監督大權。

天子廟謨之深遠,布局之宏大,思慮之周全,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令人高山仰止。

誠可謂千古罕見之聖天子,三代已降,莫能先也。

如此大唐,儒家追尋千年的真正的王道樂土,盛世偉業,是否要實現了呢?

…………

第二天,還在開封的李洛終於得到各地的彙報。

徐州、揚州、歸德、洛陽等處元軍駐紮之地,共繳獲黃金十七萬餘兩,白銀一百八十餘萬兩。

還解救元軍軍奴十四萬三千餘口,大多數都是漢人,還有少數是和漢人無異的女真人,其中近半都是女奴。這麼多軍中女奴用來乾什麼,說出來簡直令人發指。

李洛下令將金銀解往洛陽,軍奴全部釋放,登記為民,發放田土。

不但發了一筆大財,還又辦了一件大大的德政。

接著,李洛下詔以開封城為豫州牧所在地,開封成為豫州首府。同時,恢複鄭州為新鄭郡。所有帶州的郡縣,全部恢複舊名。

另外,下令在汜水故道,尋找豫州鼎。

因為李洛經過分析,推測豫州鼎在虎牢關附近的汜水古道,到黃河南岸這十餘裡的區域。

第三天,留夢炎、孔治、王積翁等人,一起在開封城西的馬市執行死刑。圍觀的開封百姓人山人海。

“午時二刻已到,驗明正身!”監斬官大喝。

憲兵上前,仔細的驗明正身,回道:“已驗明正身,並無頂替!”

八十多個死刑犯以及倒黴的孔治,都被塞住嘴巴,五花大綁的被按在刑場上無法動彈。可是他們的耳朵,還能聽到周圍的謾罵,眼睛還能看到周圍的鄙視和厭惡。

漢奸…死了都沒有好名聲。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監斬官下令。

憲兵們一起上前執行私刑。這過程很是血腥嚇人,可是圍觀的人不但不見減少,也越來越多。

“快!快啊!看殺頭了!”

“苦也!倒是來的晚了!”

幾個半大的孩子一身熱汗的往人群中衝來,努力的往前擠。

然而徒勞的是,由於人太多,他們怎麼也擠不進去,隻能滿臉焦急的往上蹦,伸長脖子瞅。

可人山人海這麼一擋,哪裡還瞅的見法場?但見萬千人一起踮著腳,脖子就像被人無形中提拉著一般,人人高了一大截。

“憨貨,往婦人堆裡擠啊!你們一擠,她們就隻能讓,就能擠到前麵去了!”一個長相油滑的漢子對這群孩子說道。

他說的當然是好主意。可問題是,他不敢這麼乾。

這群孩子,倒是可以這麼乾。等到他們攪亂婦人們紮堆的地方,他就乘機跟著擠進去。

果然,幾個孩子一聽,就趕緊衝向大娘子小婆姨紮堆的地方。

“啊呀!小東西!作死麼!”

“哪家不管養的小子,擠個甚麼!”

“哎呦,哪來的皮猴子…”

婦人們要麼跺腳咬牙,要麼氣的開罵,可隻能努力的讓開,任由這些男孩泥鰍一樣擠進來。

此時的法場上,隻聽鏘鏘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刃出鞘聲音,一群憲兵一起抽出唐刀。

彆看唐刀很窄,可唐刀如今是天下最精良的刀,以唐刀的鋒利,受過軍事訓練的憲兵完全能做到輕而易舉的一刀斷頭。

而身穿玄甲,外罩繡著獬豸獸的背心,手持修長唐刀的憲兵,也遠比那坦胸露腹、手持大刀的劊子手好看養眼。

唐廷沒有所謂劊子手,斬殺死囚都是憲兵或警士執行。李洛認為,用劊子手是懦弱的表現,泱泱大國,處決犯人還要專門培養劊子手,不是懦弱是什麼?

憲兵和警士作為軍警,都害怕處決犯人,那還能指望他們治安防暴?

血光一起,隻聽“轟”的一聲,人群猛然往後退,伴隨著驚叫。其中女子的聲音格外高亢。

都很想看,可犯人的腦袋一被砍下,他們就又感到害怕。

然而,在無可救藥的好奇心理促使之下,因為懼怕而後退是暫時的。很快,人群再度往前擠,努力去看清地上的人頭。

而在人群之外,犯人家屬也都到了,他們人人戴孝,推著運載棺木的馬車,人人哭泣。

可卻隻聽哭聲,不見哀戚之色。

因為,他們都是假的,並不是真正的犯人家屬。犯人們的家屬都在河北,在河南根本沒有家人。可他們有仆人故舊,這些人花錢雇人充當家屬收屍,再負責安葬。

這是喪禮。就算是漢奸,死後也不是不能享受。

而孔治的家人都在曲阜,也沒有這麼快趕過來。

於是,這些充當“群演”的收屍人,一下子有了不少生意。

當即有士子感慨的寫詩說:

“罪骨今尚雇人收,來年有誰祭墳頭。倩君惜羽守漢節,莫使遺臭滿神州。”

漢奸們被斬殺後,監斬官回宮繳旨。李洛下令將漢奸們葬在一起,命名為警世墳,立碑刻其罪,警世後人。

李洛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後的第二年清明,就有士子寫詩曰:

“清明時節雨未晴,城外處處祭祖人。若問寂寥何處是,荒草萋萋警士墳。”

在開封做完了這一切,李洛就要離開開封了。

翌日,李洛下令西巡洛陽。

李洛剛動身,洛陽當局的“探駕”班子就馳馬趕到新鄭,給皇帝請安,奏報洛陽事宜。

然後,“探駕班子”就隨駕西行,每走五十裡,就由兩個人騎快馬離開天子大隊,趕去洛陽彙報天子行程以及沿途停留之地,這叫“報駕”。

這沿途之上,地方官都要在路邊跪迎,並且相送數十裡,這叫“送駕”。

探駕和報駕,以及送駕,是接送皇帝的禮儀。隻要講究,就不能省卻。

隨著大唐越來越穩固,禮儀也越來越完備了。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李洛操心過問,禮部和臣下就會主動安排好。

“報—禦駕已到新鄭!”

“報—禦駕已到滎陽!”

……

就這麼一路報過去,一路送駕,一路西行,排場很大。

九月二十一,唐主親率五萬大軍,駕臨洛陽。新任沒幾天的洛陽京兆尹羅微,率領剛剛搭建的京兆尹官員班子,出城迎駕。

出城十裡迎接的洛陽父老,達到近萬人。鑼鼓喧天,旗幟如林,很多白發蒼蒼的老者奉著水壺和酒肉。紮著紅頭繩的童男童女捧著燃起香煙的香爐,以及盛著木瓜的盤子。

這當然隻是禮,並不是真讓天子享用。

“天子駕臨洛邑——跪迎!”禮官大喝之下,號炮一響,成千上萬人一起跪下山呼。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洛走出鑾駕,站在高高的禦車上,雙手虛扶:“平身吧。”

禮官大喝:“天子有旨,官民平身!”

烏壓壓的人群一起謝恩起來,人人目光敬畏而又激動的看著天子。

“陛下,這洛陽古都,總算盼到了陛下啊!”

果然,一個老者開始哭起來。

於是,哭禮又開始了。

很多人都開始哭泣起來。很快就哭聲震天。雖說這是哭禮,理論上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就行。可實際上,洛陽百姓是真的在哭,而且越哭越凶。

就像受到欺負的孩子,見到父母一樣痛哭失聲。

為何?

因為這些年,洛陽漢人的日子,比開封人更難過,受到的欺壓更重。原因是,洛陽是軍事重鎮,有蒙古騎兵長期駐紮。

而且駐紮的兵力很多。

可以想象,那是什麼情形。

洛陽地區,幾乎就是暗無天日。百姓都是屈辱無比。

幾乎家家有人為奴,戶無完璧之女。當真如元好問詩中所言:“白骨縱橫亂如麻,幾年桑梓變龍沙”,“紅粉哭隨回鶻馬,為誰一步一回頭”。

這導致洛陽的人口,從金朝時期的百萬,下降到隻有十幾萬。

“想不到老朽死前,竟能見到大唐天子再入洛陽啊!老朽,死而無憾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高舉一抔黃土,老淚縱橫,“陛下啊,此乃洛邑之土,伏請陛下納之!陛下駕臨,我等終於能葬入漢土了!”

李洛終於動容,他想不到,洛陽人竟然如此傷悲。當年劉裕北伐,一度收複洛陽,洛陽百姓哭迎。而當劉裕離開洛陽,洛陽百姓拉著他的馬,不讓劉裕離開。

對漢家統治者如此依戀,可那些統治者有幾人把他們放在心上?

不能做劉寄奴,讓北伐毀於一旦,前功儘棄啊。

李洛感歎萬分,眼睛濕潤道:“朕既收複洛陽,這洛陽便是大唐東都。北伐之心,矢誌不移,父老儘可放心!朕回洛陽,中原可安!”

說完,親自下車,來到那白發老丈麵前,雙手接過一抔黃土,仰天說道:“蒼天在上!祖皇在上!列祖列宗在上!臣洛,回到洛陽了!回到洛陽了啊!洛邑神都,重歸漢土了!”

言罷,熱淚滾滾而落,隨著灑落的黃土飄零在秋風中。

“陛下…”周圍的大臣將領人人落淚,再次伏地拜道,百姓們也依次由近及遠的再次拜入塵埃,五萬唐軍也依次下拜,以李洛為中心,如同巨大的漣漪一般往外擴散。

“陛下…”

“萬歲…”

哭聲和山呼之聲響徹雲霄,久久不絕。

“洛陽百姓備受韃子摧殘,十室九空,朕甚憫之。傳旨,洛陽百姓免稅三年,以為東都恢複之計。令撥軍糧十萬石,賑濟城中百姓…”李洛下令。

百姓再次山呼萬歲。

隨即,京兆尹羅微上前,請天子入城。

羅微一直是李洛的隨駕文臣,之前也是馬致遠的副手。馬致遠擔任司錄寺卿之後,羅微就和韋素成為李洛身邊的常侍文官。他雖然沒有韋素有才能,卻也算跟了李洛五年的老臣了。

如今,終於被外放,連升幾級擢升為正三品洛陽京兆尹。

“啟稟陛下,洛陽紫微宮已經打掃收拾完畢,請陛下入城!”換了一身紫色官府的羅微,恭恭敬敬的稟報。

雖說連升幾級,令人好生羨慕,可羅徽其實更希望一直留在聖主身邊,哪怕永遠當個五品司錄參軍也好。

“羅輕辛苦了,平身吧。”李洛看到盯著兩個黑眼圈的羅微,也知道他這幾天為了接駕很是辛苦。

李洛來到南城門,看著早就不複昔日風采的洛陽城,久久不語。

洛陽!

整個華夏,沒有哪個城池,比洛陽更有資格代表中原了。

洛水清波,洛邑厚土,承載著的是幾千年的華夏文明。

洛陽曾是煌煌京華,光芒四射,文明薈萃之都,其絕代風華,絢麗之姿,冠絕天下。

華夏之珠,非洛陽莫屬。

可是如今,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乍一看,就是一座破敗的荒城,如同飽經風霜,屢受摧殘的老人,在秋風中沐浴著夕陽。

李洛知道,洛陽的徹底沒落,就是從元朝開始。

在金宋時,洛陽仍舊是西京。仍然是宇內一等大城。

可是到了明朝,洛陽徹底變成一個小城。從元朝起,洛陽再也沒有重新成為一流城池。

洛陽和長安的沒落,其實是整個古代華夏國運沒落的縮影。

李洛的眼神慢慢變得淡然而堅定,他走到城牆邊,撫摸著一塊斑駁的青磚,感知著那種歲月的滄桑。

夕陽照在唐主身上,在城牆上留下一道黯淡的光影。

唐主拍拍城牆,回過頭來看著隨駕的文臣武將,迎著夕陽眯著眼睛,語氣鏗鏘有力的說道:“洛陽,永遠是大唐東都。東都,將再次興盛,光耀天下!這是朕,對洛陽的承諾。君-無-戲-言!”

眾人一起動容,洛陽父老更是激動的難以自已。

洛陽,將再次興盛,光耀天下!

君無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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