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陸辛之後，韓冰微笑著走進了酒店。

進入電梯的時候，她臉上的微笑，開始消失，衛星電話的鈴聲也開始響。

但韓冰並沒有接起來，而是走過了長長的走廊，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脫下了外套，掛在了衣架上，然後脫掉了馬靴。

給自己倒了杯水，默默的坐在了房間裡，出了好大一會神。

這時候，房間裡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鈴聲短促，似乎有人在不停的催促著。

韓冰深呼了一口氣，隨手在身邊拿起一團紙，揉成了一顆小紙球，屈指彈了出去。。

這個紙球恰好砸在了電話的免提鍵上，於是，一個冷靜的聲音響在了房間裡麵：

“你接的慢了。”

韓冰輕輕撫額，道：“畢竟我現在名義上也算放假。”

“對於我們的工作來說，並沒有放假的概念。”

電話裡的人道：“你與單兵這一次近距離的接觸，結果怎麼樣？”

韓冰沉默了一下，道：“他是個很好的人。”

“你的回答似乎並不理性。”

電話那頭，思索了一下，輕聲道：“你知道我可以聽到你們的對話。這次你去二號衛星城，本來就是為了讓你近距離接觸，對單兵做出穩定性的評估，觀察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你並沒有很好的執行任務，最後你問他的話，很有可能讓他對你起疑心。”

韓冰隻是靜靜的聽著，沒有回答。

對方等不到韓冰的聲音響起,又補充了一句：

“另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你已經不是第一次違反與單兵交流的原則了。”

“……”

“呼……”

韓冰終於開口,有些苦惱的扯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因為我現在也很煩躁。”

她有些厭惡的道：“我演不下去了。”

“相比起你們為我設定的身份,製定的原則，我更願意用自己本來的麵目去接他。”

“或許,你們這個計劃從一開始方向就錯了，你們究竟想讓我做到什麼？”

“以一個單純小女孩的身份和他接觸，在他感覺孤獨的時候陪伴他,開解他……”

“甚至最終讓他愛上我？”

“發現了他和娃娃那樣特殊的人產生了某種聯係之後，又趕緊讓我退出？”

“我們，究竟是為了任務犧牲掉一切的特工,還是這些危險能力者的穩定劑？”

“……”

聽著韓冰的回答，電話那頭，聲音沉默了一會。

然後有些冷漠的回答：“在你接受這份工作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了這個問題。”

“能力者不可能像軍人或是特工一樣被對待束縛,但他們又掌握著最強大的力量。”

“所以我們隻能尋找其他方麵的保險措施。”

“對於這一點,你可以理解為一種無法解決的悲哀。”

“……”

“以前的我，確實和其他人一樣做好了準備。”

韓冰似乎在考慮著該怎麼說,輕輕歎了口氣，慢慢道：“但現在我並不認可這種決定。”

“私人層麵來看,單兵先生是一個善良而且真誠的人,我做不到在他的麵前一直演戲。”

“我更願意用一種真實的麵目對待他。”

“工作層麵來講,單兵先生，或許並不像你們感覺的那樣遲鈍且木訥。”

“我與他的客套與刻意的親近，你真以為他感受不到嗎？”

“……”

電話的另一頭,聲音沉默了很大一會,才輕聲道：“但從數據上看，他很喜歡與你交流。”

“不一樣的……”

韓冰輕輕抬起了手,煩躁的虛握了一下,道：“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他喜歡的,可能隻是與我的交流方式……”

“但這種交流方式，可以很好的打開局麵,卻無法……無法讓我真正的理解到他。”

“……”

“你的任務裡確實有理解他,但那是為了分析。”

電話那一頭的聲音開始變得嚴肅：

“如果你不在意自己的分寸感，很有可能會陷入另外一種誤區。”

“你需要明白,你麵對的不僅僅隻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強大的能力者。”

“又或者說，是一個精神方麵出現了問題的人。”

“隻有理性的言語與縝密的安排,才能讓事情走向我們都期待的方向。”

“……”

韓冰心裡的煩躁愈發明顯，道：“理性，隻會帶來疏遠與漠然。”

“每一個被招募的能力者，都有這樣一位信息專員，用於緩衝或是安撫。”

“但你想過沒有，從另一個層麵來講，就是每一位能力者……”

“……都麵臨著一個騙局！”

“……”

這個問題她似乎已經思考過很多次，幾乎是脫口而出。

電話那一頭的人道：“我們對他們沒有惡意。”

韓冰立刻道：“沒有惡意的騙局，也是一種欺騙！”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似乎也在斟酌，道：“這個問題回來再討論。”

“現在我需要知道的是，就你的觀察來看，他會不會對天國計劃造成影響？”

“……”

韓冰長長籲了口氣，過了很久，才輕聲道：“他是一個真心熱愛生活的人，你覺得呢？”

電話那頭沒有開口，傳來了唰唰記錄的聲音。

在這間隙裡，韓冰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你知道我覺得最悲哀的是什麼嗎？”

“我們中的好多人，明明不相信能力者，卻又不得強迫自己相信……”

“……”

“你的心很亂，表現的也很不合格。”

電話的另一端，聲音再次響起：“我提醒你，你還有一次可以退出的機會。”

“我不想退出。”

韓冰並沒有猶豫的回答。

沉默了一會之後，她忽然站了起來，重新套上了靴子。

似乎分辨出了韓冰這邊的動靜，電話的另一端有些緊張：“你準備去做什麼？”

“去找碗小餛飩吃。”

韓冰語氣有些怫然，道：“因為你們要我保持清純可愛的形象，我剛才飯都沒吃飽。”

電話裡頓時不說話了，過了一會，才道：

“畢竟太晚了，小心。”

“另外，應該不必我提醒你，在沒有我們允許的情況下，你不可以私下裡去見單兵。”

“……”

韓冰直接掛斷了電話。

下了樓，她裹緊了白色的羽絨服。

走在二號衛星城燈光昏暗的街道上，尋找著這座城市裡應該比較容易找到的餛飩攤。

街燈將她的影子拉的很長，馬靴踩在了地麵上的聲音，顯得有些清脆。

在這個寒風仍然很涼的夜晚，她的臉色，似乎也一直高興不起來。

腦海裡，不停閃過的是陸辛麵對自己時真誠的笑臉，以及自己每一次與他說話時小心翼翼，甚至提前設計好聊天內容的樣子，這讓她有種莫名其妙的煩躁，以及隱隱的壓抑。

抬頭看去，這座淹沒了紅月之下的城市高大而森嚴，像鐵一般的法則。

但淡淡的紅月光芒，卻又讓遠處的樓尖看起來有些淡淡的扭曲。

韓冰的心情更差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想出來找碗餛飩吃，還是為了吹一吹冷風。

“喂，小美女……”

不遠處忽然響起了吹口哨的聲音，幾個圍著鐵桶烤火的人慢慢圍了過來，他們有的染著怪異的頭發，有的帶著造型誇張的鼻釘與耳釘，有人手裡拿著酒瓶，已經喝的醉熏熏的。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居然已經來到了這條荒涼的街道上，再次遇到了這些人。

韓冰看到了這群連陸辛都要躲開的危險人物，表情微微怔了一下。

旋即她的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輕輕向他們招手：

“你們好呀……”

兩隻手在嘴邊，輕輕嗬了一下，道：“今天的天氣好冷啊……”

幾位小混混迎著韓冰的笑容，都微微吃了一驚。

他們也沒想到，這位漂亮的女孩，居然這麼主動，平易近人。

“哎喲喲……”

有些意料不及的驚喜，立刻就有不知道多少騷話，一下子湧到了嘴邊。

然後他們就見韓冰眼睛亮亮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開口：

“所以，如果我打你們一頓，熱熱身的話，你們應該是不會拒絕我的吧？”

“……”

小混混頓時怔住了，還不及說話，就見到一個白色的小拳頭，精準狠的砸了過來。

“嘭！”

頭裡的一個混混鼻子中拳，眼冒金星，頓時流著淚蹲在了地上。

其他的混混大吃一驚，急忙圍了上來。但是韓冰在這樣一群雖然身材顯得瘦弱，但也勉強可以算人高馬大，街頭業務熟練的混混中間，身手卻顯得異常矯健。隨手奪過了一個酒瓶，砸在了旁邊那個醉漢的腦袋上。又飛起一腳，一個標準的側踹，將一個混混踹飛了出去。

撞在鐵桶上，火炭散落了一地，火光映襯之中，韓冰的臉上帶著酷酷的表情。

出手乾淨利落，不到十秒時間裡，四五個混混已經都躺在了地上呻吟。

而且沒有任何人受到嚴重的傷害。

“有人為了你們拚死拚活，你們卻朝他車後座上的女孩吹口哨？”

“以後不許這樣了啊……”

韓冰生氣的又向那個領頭的踢了一腳，心情似乎因為打了這一場架，變得好了許多。

一邊說著，一邊裹緊了羽絨服，快步的離開了。

……

……

不遠處，一個黑暗的小巷子裡，燈光照不到地方，陸辛坐在了電動車上，靜靜的看著。

“其實……”

過了好一會，他才轉頭，向旁邊空無一人的牆壁說：“我還挺喜歡和她的交流方式的……”

“沒想到對她造成了這麼大的困擾，又沒法跟她說聲抱歉……”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