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壓城,巍峨皇城蓋上了一層雪被,朱紅高牆之間的甬道,陸夫人與太後並肩而立,同樣披著火狐披肩,便如兩團在皚皚白雪見含苞怒放的牡丹。太後久居高位,眉宇間多了幾分貴氣,而陸夫人則要溫婉一些。
“紅鸞,讓你管教許不令,你好像沒放在心上,前幾天龍吟詩會又把蕭庭打了,蕭庭好歹是許不令的長輩,豈能如此不講情麵?”
太後語調嚴肅,不過年紀與陸夫人相仿的緣故,看起來更像是抱怨不聽勸的姐妹。
蕭庭跟在後麵,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啊,我一忍再忍,忍了又繼續忍,可不是怕他……”
“你閉嘴。”太後杏眼微沉,瞪了這個慫包侄子一眼。
陸夫人完全不想正眼看蕭庭,隻是一如既往的輕輕頷首:“回去定會管教不令,姑姑放心便是。”不過看陸夫人的表情,明顯是沒放在心上。
太後說了幾句,見陸夫人沒放在心上,也隻得作罷。她十年前被長兄蕭楚楊送入宮當皇後,結果剛戴上鳳冠先帝便駕崩成了太後,叫她‘母後’的天子都比她大十來歲,根本就管不住人。
稍微敲打做做姿態過後,太後便帶著宮女離去。陸夫人欠身恭送,待太後的風韻身影消失在宮牆之內,臉上的表情才沉了下來,蹙眉看向蕭庭。
蕭庭穿的單薄,雙手籠袖凍的哆哆嗦嗦,瞧見陸夫人的目光,頓時無辜起來:
“嫂子,我是被打的。”
陸夫人淡淡哼了一聲,轉身往宮外走去:“不令是你晚輩,打你一頓怎麼了?小孩子哪有不調皮的……”
“……”
蕭庭滿眼錯愕,小跑著跟在後麵:“許不令還比我大個把月,他是小孩子,我……”
“你是長輩,當老成持重,整天嘻嘻哈哈遊手好閒,算個什麼蕭家男兒?”
陸夫人一副‘我就是偏袒許不令’的模樣,半點不怕人瞧出來。
蕭庭早就知道陸夫人的脾氣,頗為受傷的歎了口氣:“我進宮也不是專程來告狀……”
陸夫人眼中帶著幾分輕蔑:“那你進宮來做什麼?你還有其他正事兒?”
蕭庭鬆鬆肩膀:“我堂堂蕭家嫡子,豈會是那種小人。今天進宮是想找賈公公打個招呼,上次龍吟詩會我不是寫了兩手佳作嘛,鬆祭酒都誇我寫得好,肯定點名誇我……”
陸夫人微微眯眼:“鬆柏青都誇你?你還去買詩了?”
蕭庭臉色一僵,旋即露出幾分不服氣:“大嫂,我好歹出生書香世家,寫兩手詞還不是手到擒來。再者怎麼能說買?我又沒花銀子,讀書人的事兒能叫買嘛?那叫借鑒……”
陸夫人吸了幾口寒氣,最終隻是哼了一聲:“要是不令有你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蕭庭眼前一亮,滿眼的不可思議:“大嫂,您竟然會開口誇我,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早就覺得許不令不如我,除了有把子力氣,論長相、論文采、論品性……”
“雲泥之彆。”
“對啦……還是大嫂您會說話。”
蕭庭長這麼大,可能是第一次被如此‘誇獎’,整個人有點飄飄然,在腰上摸了摸,可惜沒帶扇子,隻能悻悻然拍了拍手。
陸夫人兩天沒見許不令,心中想念的緊,沒時間搭理這二貨,轉而道:
“方才聽太後說,朝臣最近都在忙川蜀大旱的事兒,聖上品鑒詩詞必然被言官說玩物喪誌,你現在打招呼沒用,回去老實呆著。”說著便帶著丫鬟上了馬車。
蕭庭依舊有點飄飄然,雖然明知道這幾天聖上不會品鑒詩詞,還是跑去和大內總管打了個招呼,免得下次詩會的詩稿送上去把這次的詩稿給擠掉了。
隻要聖上看到他那首《我的宰相爹爹》,肯定會順嘴誇兩句,畢竟連鬆大祭酒都說寫的不錯,那可是長安有名的大儒……
蕭庭自顧自琢磨著,剛剛走出宮門,家丁還沒把馬車牽過來,就聽到‘踏踏—”馬蹄踩過白玉石道路,朝著他疾馳而來。
蕭庭一愣,暗道:誰這麼大膽子,皇城奔馬,聖上出來了不成?
抬眼看去,便瞧見一襲白袍的許不令,騎著追風雪蹄踏過白玉石大道,白袍獵獵和將領單騎衝陣似的,皇城外的禦林軍連忙避讓,連擋的的都沒有。
“我滴個娘誒!”
蕭庭臉色驟變,以為許不令知道他來告狀的事兒,要過來當街砍人,嚇得的魂飛魄散,急急忙忙想去追陸夫人早已遠去的馬車。
隻可惜蕭庭還沒跑出幾步,便覺得身體一輕,被人向雞仔一樣拎著架在了馬背上,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蕭庭嚇的臉色煞白,大聲吼叫:“許不令!你瘋了不成!我乃當朝太後侄子,你要是敢動我一根頭發……”
許不令抬手就在蕭庭腦門上揪了幾根頭發:
“你能咋滴?”
“我……我大人不計小人過……”
蕭庭被顛簸的胸腹翻江倒海,見許不令不是要殺人,心裡稍微放心了些:“你又喝醉了不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忽然把我帶著做甚?”
許不令縱馬狂奔,很快就離開了宮城周邊,平淡道:“你在長安城長大,可認識李天戮?”
“李天戮?”
蕭庭皺了皺眉:“街尾忠勇侯李家的兒子,整天打打殺殺,和你一樣是個莽夫,我和他認識倒是認識,交情不多,也就偶爾大家一起喝喝花酒……”
許不令點了點頭:“白馬莊是什麼地方?”
蕭庭趴在馬背上,稍微回想片刻:“白馬莊……那是孝宗皇帝賞給李家的農莊,李天戮經常邀請京城的高門子弟過去玩,以前還邀請過我一次,我嫌那是莊稼漢呆的地方沒去。怎麼?你準備過去給李天戮當長工?”
“回去換身衣裳,我陪你去趟白馬莊。”
“我不想去。”
“給你當車夫。”
“嘶——沒問題……一言為定……有便宜不占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