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迎親的船隻不是海船,不敢深入大洋,一直貼著海岸航行。海麵上波濤起伏,寒風夾著這雪沫撲麵而來,讓人難以立在船頭。不過沿岸不似江南那般富饒,荒山野嶺許久才能遇上一點燈火,也沒什麼好看的。
船樓的艙室內,剛剛登船的祝滿枝,待在鬆玉芙的房間內,手上拿著做工精巧的望遠鏡,看著烏漆嘛黑的海岸,輕聲嘀咕:
“這玩意哪有你說的那麼神奇,什麼都看不到……”
鬆玉芙捧著詩書靠在雕花軟塌上,在船上坐的太久有些蔫了,沒精打采的回應:
“大晚上的,又在下雪,肯定看不到東西。要是換做晴天,可以看見月亮上的兔子,離的可近了……”
“看的到嫦娥不?和我……我家小寧比起來,那個漂亮?”
鬆玉芙自然是沒瞧見,不過仔細想了下,認真道:
“嫦娥是神仙,書上說神仙都是清心寡欲,沒有瑕疵……”
祝滿枝聽見這話,小眉毛一皺,放下望遠鏡,走到鬆玉芙跟前坐下:
“小鬆,你是說小寧有瑕疵?”
?
鬆玉芙坐直了些:“嗯……沒有,我隨便說說。”
祝滿枝看起來傻憨憨,心裡可聰明著,發覺鬆玉芙神色不對,心思微轉,做出認真模樣:
“鬆姑娘,我知道你也喜歡許公子,但也不能因為喜歡,就暗地裡排擠人家,這樣不好……”
鬆玉芙聽見這話,頓時著急了,女子最忌諱口舌善妒,見傻憨憨的滿枝誤會她了,連忙拉住滿枝的手:
“祝姑娘,你彆亂說,我沒有排擠清夜……”
“那你為什麼覺得小寧有瑕疵?她純的仙女一樣。”
“唉……”
鬆玉芙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猶豫了下,反正清夜不在船上,她小聲道:
“也不是瑕疵,就是不合禮法……我和你說,你可千萬彆告訴彆人,不然……不然就把寧姑娘聲譽全毀了……”
祝滿枝眨了眨大眼睛,小雞啄米似得點頭:“鬆姑娘放心,我可是江湖女子,千金一諾那種。”
鬆玉芙抿了抿嘴,稍作猶豫,還是坦白道:“以前在蕭家莊,我……我偶然撞見,許公子把清夜按在被褥裡,那什麼來著,羞死人了……”
“啊?!”
祝滿枝猛的坐直身體,發覺自己聲音太大,又連忙捂住嘴,湊近了幾分:
“怎麼可能……小寧臉皮那麼薄……”
“真的,我親眼所見還有假不成,許公子當時都承認了。”
“哎呦~……”
祝滿枝嘖嘖嘴,稍微想了下,便站起身來:
“不行,這麼大的事兒,得告訴大寧……”
“呀呀—”
鬆玉芙頓時蒙了,連忙拉住祝滿枝,眼神焦急:“祝姑娘,你彆亂說,若是傳出去了,清夜非得恨死我,你答應不亂說的……”
祝滿枝想想也是,江湖人得重諾,總不能出爾反爾。可這麼大的事兒,小寧都和她男人睡一塊兒了,她竟然還不知道……真是沒義氣,下次見麵,非得好好訓小寧一頓……
祝滿枝如此想著,又坐了回去,小聲詢問細節。
而房間的正上方,二層的婚房之內。
為了迎娶蕭綺,樓船上準備了接新娘子的婚房,掛著紅綢貼著席子,四處都放著金飾。以前未曾動用,現在蕭綺上了船,自然而然就成了蕭綺的臥室兼書房。
窗外夜色幽幽,四個女人坐在一起,圍著一隻凍得瑟瑟發抖的小麻雀。
身著墨黑長裙的蕭綺,正拿著一張小紙條,認真看著上麵的蠅頭小字。
陸紅鸞好久沒見許不令,心裡的想念自不用說,風韻臉頰帶著幾分期待,眼巴巴望著蕭綺手中的紙條,似是想搶過來看一下。可如今她‘姨’的身份已經不如未婚妻近了,還把蕭綺叫姑姑,自是不好動手。
蕭湘兒略顯慵懶的靠在軟塌上,手裡捧著鬆子喂小麻雀,如杏雙眸中略顯不滿,顯然是對自己好哥哥在外麵鬼混不回來有點不高興,一走個半月,都快憋死寶寶了……
不回來也罷,還給她安排活兒乾,讓她一個女兒家,給寧玉合畫守宮砂。
昨晚兩個人偷偷摸摸躲屋裡畫畫,彼此有多尷尬就不說了,還差點被紅鸞撞見。這要是被紅鸞看到,準得以為她憋不住,和寧玉合手帕交,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思索之間,蕭湘兒發現寧玉合表情僵硬,情緒不對,輕聲詢問:
“大白,怎麼了?”
上下層隻隔著一層樓板,寧玉合武藝不俗,聽見下麵的竊竊私語,如遭雷擊都快懵了。
清夜已經和令兒……
天啦……怎麼這麼快,怎麼連我也瞞著……
聽見蕭湘兒的聲音,寧玉合才回過神來,對於‘大白’的稱呼,她臉上露出幾分紅暈,卻不敢說這位姐姐的不是,隻是輕聲道:
“沒什麼,有些走神兒……”
陸紅鸞可不怕蕭湘兒,見湘兒這般無禮,蹙眉道:
“什麼大白,寧道長是令兒師父,你隨了令兒,也該改口叫師父才對,怎麼這般沒規矩。”
蕭湘兒斜依軟塌,滿眼一言難儘,擺弄著小麻雀,不搭理。
寧玉合還在想著清夜和許不令睡覺覺的事兒,滿腦子都是‘師徒共侍一夫’‘大被同眠’,聽見陸紅鸞的話,心裡更是窘迫,除了勉強笑一下,也說不出什麼言語。
在場就陸紅鸞還是雛兒,和許不令的距離算是最遠的,不過心裡的擔憂和思念,卻是最深的。見蕭綺眉頭緊蹙好像看到什麼不好的消息,連忙緊張詢問:
“蕭綺,怎麼了?令兒沒事吧?”
蕭綺柳眉輕蹙,拿著紙條仔細打量許久,才輕歎一聲:
“目前沒事,不過很快有了。菩提島動靜太大,朝廷必然很快會猜到原委,我們不能去幽州了。”
“啊?!”
此言一出,三個女人都坐直了幾分。
都快饞死許不令的蕭湘兒,有些焦急:“不去幽州,等著許不令過來?”
陸紅鸞攥緊裙子:“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令兒會不會有危險?”
蕭綺捏著紙條,稍微沉默了下。
許不令來信說真玉璽在他手上,用了個假玉璽蒙混吳王和楚王。但朝廷不知道這個,假玉璽很大可能落在吳王手上,吳王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說自己拿到了玉璽給許不令證清白。
朝廷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必然就是全境封鎖,扣下許不令,詢問玉璽的下落。
許不令沒搶到也罷,老實供出吳王、楚王,找個偶爾聽到消息過去碰巧發現的理由,朝廷也不敢亂來。但偏偏真玉璽就在許不令手上,隻要被抓到,就全露餡了,即便把玉璽扔了或者藏起來,朝廷沒找到玉璽之前,也不會放人。
她們坐船若是進了幽州地界,不用想也知道會被朝廷扣住,若是和許不令產生接觸,那都有了窩藏玉璽的嫌疑,必然被朝廷全盯上。
目前唯一的法子,就是讓朝廷找不到許不令,隻要能拖到吳王起勢亮出假玉璽,許不令自然就洗刷了‘冤屈’,若是能想辦法把玉璽帶回西涼最好。
她們隻要沒到幽州和許不令產生接觸,就沒有窩藏玉璽的嫌疑,憑借蕭陸許三家的權勢,朝廷不會冒險扣她們的船。
蕭綺轉瞬分析好了局勢,輕聲道:
“我們現在轉向,走滹沱河直接回西涼,在汾河上遊等許不令,我現在給他寫信告知一聲。”
“汾河上遊?”
蕭湘兒坐起身來,稍微回想了下,便蹙眉道:“出了太原就是北齊,你這都跑到北齊境內了,準備帶我們投敵不成?”
蕭綺麵色嚴肅:“喬裝成貨船,貼著邊境線走,我會以蕭相的名義打點好沿途關卡,橫穿過去回西涼,也就兩千裡路,還要快些。”
寧玉合略顯擔憂:“要不我去幫令兒?”
“人多目標太大,許不令好歹是武魁,追風馬日行千裡,輕裝簡行估計十天都能回肅州,我們跑快些,彆讓他等太久才是。”
三個女子略顯猶豫,不過拿主意的是蕭綺,對於形勢的判斷她們比不了,當下也隻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