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三更,西涼軍步卒陸續拔營,在楊尊義的率領下,前往關中道。
許不令和寧玉合相伴返回軍營,因為明天還有事,便各自回營帳休息。
在金牛山中忙活個把時辰,饒是寧玉合武藝高強的身子骨,都快被折騰散了,酥酸麻軟,感覺走路都是飄的。
路過鐘離師徒所在營帳,寧玉合側耳傾聽了下,倆人還沒睡,正小聲的說著話:
“楚楚~我……我沒偷偷跑,我就是起身喝口水……”
“喝什麼水?我一閉眼你就偷偷往起爬,都起來喝三次水了……”
“口渴嘛……”
“你渴的地方是嘴嘛?前天破襄陽後你給許不令治傷,已經和他那什麼了,這才兩天,你又去折騰人家。你是學醫的,一滴精十滴血的道理不明白?現在行軍打仗,你把許不令身子弄垮了,萬一在戰場上出了岔子,你看人家大婦把不把你攆出門……”
“哎呀~楚楚,我真的隻是起來喝水,天氣熱口渴嘛,是吧依依?”
“嘰嘰喳喳——”
……
你也有今天?
寧玉合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暗暗奚落了師綱不振的玖玖幾句,才心滿意足的回到自己帳中。
雖然掛著親兵的身份,但寧玉合畢竟是許不令明麵上的師父,居住的帳篷並不簡陋。
夜已經深了,帳篷裡的油燈並未熄滅,在外麵可以瞧見一個桌前盤坐的側影,坐姿筆直,紋絲不動。
寧玉合腳步一頓,她走的時候清夜已經睡了,怎麼又起來了……她遲疑了下,低頭仔細檢查,確定沒有什麼露餡的地方後,才含笑挑開門簾,進入其中。
營帳裡,寧清夜獨自盤坐在小桌前,桌案上放著雪白長劍和包裹,依舊身著親兵的鎧甲,沒帶頭盔,長發披在背上,冷豔容貌在燈火映襯下更添三分姿色,卻沒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
寧玉合微笑的表情一僵,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眼珠轉了下,緩步走到跟前,柔聲道:
“清夜,你怎麼起來了?收拾東西作甚……”
寧清夜抬起眼簾,看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溫婉臉頰。
時至此刻,寧清夜依舊無法,把眼前這張倍感依戀的臉頰,和方才那個掛在許不令脖子上,自己動的大白條兒聯係在一起。
但無論眼前這個女人變成什麼樣,這雙關切的眼神不是假的,是寧清夜失去娘親之後,這世上唯一依戀的東西。隻要這雙眼神沒變,那永遠都是自己師父,無論發生什麼……
寧清夜沉寂片刻,終是勾了勾嘴角,柔聲道:
“師父,滿枝在船上肯定待的煩悶了,我問過許不令,短時間不會再打仗,我這些日子有點累,就不跟著你們繼續走了,回船上住一段時間。”
“哦……”
寧玉合微微點頭,這幾天攻城的時候,清夜和許不令一起到處衝殺,也出了不少力氣,累是自然的;不過忽然回船上,顯然太突兀了。
寧玉合仔細打量,寧清夜卻是低下頭,自顧自的倒水,沒有和她對視。
寧玉合遲疑了下,柔柔一笑:
“這些日子是有點累,回去陪滿枝歇一段時間也不錯,嗯……就是忽然收拾東西回去,有點太急了,是不是有其他事兒……”
寧清夜搖了搖頭:“我一直都這樣,師父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暫時不打仗了,趁著晚上涼快趕路挺好的。”
“外麵兵荒馬亂的,過幾天許不令好像也要回去,要不到時候讓他送你……”
“我又不亂跑,楊尊義將軍帶著步卒今晚拔營折返,要途徑南陽,我和西涼軍一起回去即可。”
寧玉合想想也是,可就這麼走實在有點太突然,她想了想:
“先睡覺吧,明天早上和許不令打個招呼再走,你騎馬快,追上步卒也就個把時辰的時間。”
寧清夜搖了搖頭:“他累了一天,應該休息了,又不是生離死彆,師父明早和他說一聲即可。我先走了。”
寧清夜說完,便拿起軍盔戴在了頭上,提著小包裹往出走去,路過寧玉合身邊時,又輕聲道:
“師父不用送了,你也累了半晚上,好好休息吧。”
?
寧玉合起身的動作僵了下,有些摸不準,小聲道:
“我……我就站了半天崗,又和令兒巡視了一圈兒,不累……誒……”
話沒說完,寧清夜便已經出了帳篷,跟上了連夜啟程的西涼步卒。
寧玉合雖然沒發覺異樣,但和寧清夜相依為命多年,明顯能感覺到不對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也不敢亂問。
她小心翼翼跟著走出帳篷,目送孤零零的寧清夜彙入西涼步卒的隊伍,幾次想開口,卻又不太敢。
難不成清夜方才發覺什麼了?
寧玉合想到這裡,隻覺得冷汗都出來了,連忙跑回帳篷了,掃視了一圈兒,沒有在帳篷裡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但直覺上還是覺得肯定出事了,她也不知道清夜猜到了那一步,稍微想了下,便連忙跑出了帳篷,去找許不令商量。
心亂如麻之下,寧玉合剛剛在軍營裡走出幾步,便瞧見了前往帥帳的小路上,一個身著裙子的女人,正小心翼翼躲開巡邏兵甲的目光,往許不令的帥帳接近。
寧玉合眼前微亮,一個閃身就來到了跟前,按住了女子的肩膀。
鐘離玖玖正屏息凝氣潛行,忽然被人拍肩膀,嚇得一個哆嗦,急聲道:
“楚楚,我就是出來方便一下,沒……沒……寧玉合?你這臭道姑,大晚上不睡覺,跑出嚇唬人……”
寧玉合眼神一冷,把鐘離玖玖拉到暗處,冷聲道:
“彆瞎扯,有事找你。”
鐘離玖玖千辛萬苦才把楚楚哄睡著,連夫君麵都沒見上,就被死對頭攔住了,心裡如何能忍!她瞪著美眸:
“有事不能白天說?你剛剛才和許不令吃乾抹淨,我就過來看一眼,你就跑出來攔路,有你這麼護食的?”
“什麼護食……”
寧玉合拉著想走的鐘離玖玖,蹙眉道:“死婆娘,我可幫你哄過楚楚,你得知恩不圖報,不然我就和楚楚說,你是故意搶她男人……”
“嘿……”
鐘離玖玖眸子一瞪,本想吵幾句,可又怕驚動了楚楚,隻能蹙眉道:“有話快說,怎麼?你被清夜撞見在外野合了?哎呦呦~你也有今天……”
“呸——”
寧玉合抬手就掐了幸災樂禍的鐘離玖玖腰兒一下,冷聲道:
“都是一張床上的螞蚱,咱們誰也彆笑話誰。我最近感覺,感覺事情好像瞞不住了,清夜可能猜到了什麼,你得陪我演演戲。”
寧玉合有求於她,鐘離玖玖的氣勢自然就起來了,抱著胸脯挑了挑下巴:
“叫聲姐。”
寧玉合目光一凝,轉頭道:“楚楚……”
“誒誒誒~合合,開玩笑的……”
鐘離玖玖嚇了一跳,連忙抬手捂住寧玉合的嘴。
寧玉合把手掰開,沉聲道:“過幾天找個機會,我故意讓清夜‘發覺’我和許不令的事兒,然後我就無地自容、尋死膩活,你要趕快跑出來,說一切都怪你,是你給我下藥,要死也該你去死……”
“憑什麼呀!”
鐘離玖玖站直了幾分,嚴肅搖頭。
“又不是讓你真死,就是做做樣子,清夜明是非,肯定會拉著你……”
“也不行,我要是這麼說了,楚楚怎麼看我?”
“你本來就給我下藥了,又不是讓你說謊。至於楚楚……到時候讓楚楚離遠些不在場就是了……”
兩個師父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各種商量。
還沒商量妥當,有所察覺的許不令,就披著袍子從帥帳裡走了出來,略顯疑惑的來到跟前:
“師父,玖玖,你們這是在……”
寧玉合想起了正事,連忙停下話語,跑到了許不令跟前:
“令兒,清夜說有點累,想回船上陪滿枝,已經和步卒一起走了;我感覺走的太倉促,估計有事,你不是要回去一趟嘛,要不跟上去看看吧。”
“清夜回船上?”
“是啊。剛剛才走,估計還沒出襄陽。”
許不令輕輕蹙眉,稍微思索了下,偏頭道:“玖玖,你讓小麻雀先跟上去,我收拾點東西。”
鐘離玖玖才知道許不令要走,疑惑道:“回去作甚?不打仗了?那我們一起回去不就行了……”
“你們先在軍營裡留幾天,一切照舊,就當我還在帥帳裡。其他事情夜鶯會打點好。”
“哦……”
兩人似懂非懂,不過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