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大地上冰雪消融,蒼涼枯寂的漠北草原,也顯出了星星點點的春意。
左清秋在土丘頂端盤坐,鐵鐧平放在膝上,微風吹拂花白的頭發,眼神如往日一樣深邃,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多了幾分無可奈何的孤寂。
左清秋的正前方,是漠北一望無際的草原,兩隻武裝到牙齒的精銳勁旅,在春風的吹拂下撞在了一起。
烈馬如潮、箭矢如雨。
晴空被烏雲般的箭雨遮蔽,大地在馬蹄的轟鳴下顫抖。
讓人望而生畏的強橫戰力,足以震懾住天下間一切宵小,這是北齊臥薪嘗膽數十年攢出來的家底,是左清秋和薑麟殫精竭慮,用一輩子時間打造出來的鎮國鐵騎。
可此時此刻,這本該用來收複中原的立國之本,卻因為一個根本沒法調和的理由,一分為二開始自相殘殺,哪怕雙方都不願,但在皇統傳承和猜忌的趨勢下,已經難以回頭。
左清秋的兒子左戰,站在背後,同樣神色沒落。
左清秋硬保薑篤,隱瞞先帝死訊,哪怕初衷是為了維持大齊的穩定,也沒法在朝堂和宗室麵前站住腳,如今已經自行請辭卸去了國師一職。
左戰是左氏一脈嫡係,和薑凱關係密切,成為了北齊新的國師。
雖然左戰方方麵麵都不如左清秋,但在這種時候,也沒什麼區彆了,即便左清秋繼續擔任國師,也難以再盤活這盤死棋。
父子兩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咬牙忍辱,從蠻荒之地爬起來的大齊,再次跌入永世不得翻身的深淵穀底。
左戰知道父親現在心裡有多痛心疾首,遠觀片刻後,在左清秋旁邊坐了下來,想了想: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聽小桃花說,許不令剛到歸燕城,隻是準備去皇城裡偷沉香木,碰巧撞上了薑篤弑父,順勢驅虎吞狼,才促成了現在無法挽回的局麵。許不令事前沒有任何謀劃,單純的運氣好,爹您即便考慮再周全,也避免不了天數,責任不在您身上。”
左清秋望著戰場,沒有言語。
左戰坐在旁邊,沉默了片刻後,又搖頭道:
“事已至此,雙王不打殘一個,內戰不可能平息。即便許家打過來,在外敵壓力下能暫時握手言和,戰力也肯定不如先帝在的時候。大齊薑氏,恐怕要終結在我手上了。”
左氏一脈在左哲先為大玥開國起,守護了薑氏三百多年,起起伏伏曆儘多次內憂外患,都硬抗了過來。此時眼睜睜看著還有一戰之力的大齊自斷手腳,左戰心裡豈能輕鬆。
但局麵已經到了這一步,整個棋盤被打散,沒有任何活棋,人力有窮儘之時,左戰除了陪著大齊薑氏走最後一程,再無出路。
左清秋低頭看著手中的鐵鐧,深思良久,輕聲一歎:
“要為天下開太平,打到這一步,便可以投子認輸了,許家橫掃六合,不出三年就能大一統,天下萬民也得以休養生息。
可惜,為父終究是個凡人,不是聖人,能輸在人算之上,卻不甘輸在天命之上。”
左戰一愣,這是不服,還想翻盤?他坐直了幾分:
“爹爹還有對策?”
“天下四分,獨留許家一條大龍。局麵至此,想要讓大齊薑氏再度光複,隻能把許家所在的西玥也打散,讓天下徹底碎成十幾塊,打上十幾年。北齊隻分成兩塊,統一的時間比中原快太多,這是大齊薑氏翻盤唯一的機會。”
左戰眉頭皺了皺,仔細思索很久後,不解道:
“幼帝宋玲隻是傀儡,西玥由許家父子二人掌權,不可能內訌,哪怕許不令弑父,西玥都亂不了,還能怎麼破局?”
左清秋沒有回答,站起身來,將鐵鐧收到腰後,抬步往南方走去。
左戰跟著走了一段兒,發覺跟不上,開口詢問道:
“爹,你去哪兒?”
“江南。”
一句平淡回答後,人影已經消失在了荒原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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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二月,忽如其來的一場春雨,灑在楚地千裡山河之間,喚醒了蟄伏一冬的鳥蟲花木。
臨近嶽陽的官道上,馬車冒著小雨跋涉,兩匹追風馬跟在馬車旁邊小跑,許不令帶著鬥笠坐在馬車外,看著嶽陽的方向,望眼欲穿。
從歸燕城到嶽陽,一走就是將近二十天,在進入寧武關後,許不令找到了自家的暗樁,才曉得陸姨有喜了。
猛然收到這個消息,許不令自然感慨萬千,嘴巴一天都沒合上,到現在還時不時傻笑兩下,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回去。
身後的車廂中,三個姑娘因為回到了自己的地盤,長途奔波的沉悶一掃而空。
崔小婉身體基本痊愈,又恢複了桃花穀裡的靈動,穿著淡青色的春衫,靠在軟塌上,幫許不令縫著小孩的衣裳,本就不多的少女稚氣徹底褪去,看起來更像是新婚回娘家的小媳婦了。
外麵下著雨不好騎馬,陳思凝和祝滿枝坐在旁邊,下著五子棋說相聲,兩條小蛇依舊擔任棋童,身上還穿著兩件襪子似的長筒衣裳,是崔小婉閒事隨手做的。
小麻雀是鐘離玖玖養的鳥兒,雖說比較皮,但離開久了不想主子是不可能的,已經提前冒雨飛了回去,恐怕早就到家了。
馬車沿著官道前行,逐漸來到八百裡洞庭的湖岸,雖然距離樓船還有很遠,但入目的場景,卻讓許不令回過了神。
二月春雨連綿,湖麵上煙波繚繞。
數百艘大型戰船,停泊在湖麵之上,肅王黑色大旗在煙雨中飄蕩,船側撐起的洞口內,可見整整齊齊排列的火炮,身著黑甲的軍士在戰船上走動,遙遙便能聽見上麵的呼嗬聲。
“哇——”
祝滿枝聽見外麵的動靜,轉過頭來看了眼,被一眼望不到儘頭的戰船驚了下,趴在窗口用望遠鏡眺望。
陳思凝也停下了話語,桃花美眸裡顯出了幾分震撼。南越雖然濱海,但並沒有成建製的水師,有點隻是打打海盜的小船,瞧見這麼多整裝待發的戰船,她開口道:
“這麼多船,江南那邊還怎麼打?”
“幾百艘船罷了,東部四王的船比這多,厲害的是那二十艘炮船,對方沒有火炮的情況下,在江麵上不靠岸,就能摧毀江南大半城池。”
許不令輕聲解釋,這些東西早就和蕭綺商量好了,如今準時到位,也沒有過多的驚訝。
四個人邊走邊看,還沒數清有多少艘船,官道的前方,便傳來了馬蹄和車輪聲。
許不令抬眼看去,雨幕之中的官道儘頭,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遙遙駛來。
馬車上,身著黑色長裙的嬌媚女子站在車門外,墊著腳尖揮手,葫蘆般的身段兒隨著動作顫顫巍巍,杏眼朱唇、眉目如畫,哪怕離得很遠,依舊能感覺出那股熟透了的風韻。
祝滿枝把望遠鏡轉過去,仔細瞄了眼後,疑惑道:
“這是綺綺姐,還是寶寶姐?”
蕭綺和蕭湘兒長得一模一樣,光從外表分辨不出彼此,蕭湘兒因為身份的問題,出門的時候又喜歡冒充蕭綺,滿枝一時間分不清也很正常。
崔小婉在窗口瞄了眼,脆聲道:
“是蕭綺,母後也就在背後想許不令想的心慌,真到了許不令麵前,從來都是裝作一點都不想的樣子。”
許不令嗬嗬笑了下:“你還真了解湘兒。”
“那是自然,婆婆半個娘嘛。”
半個娘?
母女……
陳思凝抿了抿嘴,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許不令見蕭綺跑過來接了,也沒乾等著媳婦過來,跳下馬車,冒雨跑到了蕭綺的馬車跟前。
蕭綺的性子比較高冷,周邊有西涼軍,自是不好做出太思念的模樣,在許不令過來後,便雙手疊在腰間,端端正正欠身一禮:
“相公回來啦!”
“是啊。”
許不令一個飛身躍上馬車,抬手就是一個熊抱,把蕭綺抱的踮起了腳尖,‘波波——’就是兩口,然後道:
“寶寶,我想死你了。”
“哎呀你……嗯?!”
蕭綺被親的臉色臊紅,正想推開許不令訓兩句,聽見這話卻是臉色一僵。
寶寶……
蕭綺杏眸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抿了抿嘴想要解釋,抬眼卻瞧見許不令眼裡壞壞的笑意,頓時明白過來,抬起繡鞋就在許不令腳背上踩了下:
“你有意思沒?”
“有意思。”
許不令抱著不放手,常言小彆勝新婚,低頭準備再嘬兩口。
蕭綺終究是樓船上管事兒的,還幫忙處理軍務,湖麵上那麼多戰船,滿枝和崔小婉還趴在窗口看著,她哪好意思在外麵和許不令親熱,連忙捂住許不令的嘴,輕嗔道:
“外麵雨大,進車廂裡說話……陳姑娘都不敢看這邊了,你注意些。”
許不令回頭看了眼,陳思凝臉色發紅,已經望向了彆處,顯然是受不了這麼肉麻的場麵。他點了點頭,把蕭綺抱進了車廂。
兩輛馬車已經交彙,或許是不想打擾蕭綺和郎君的重逢,崔小婉在窗口脆聲道:
“老許,我先回去找母後了,你們慢慢來。”
“是啊,許公子,我和思凝先回船上了。”
祝滿枝嘻嘻笑了聲,便駕著馬車朝嶽陽城行去。
蕭綺本來想打聲招呼,可探出頭來時,馬車已經跑遠了,當下也隻得由著許不令,被抱進了車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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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車窗,駿馬在洞庭湖畔漫步。
寬大車廂內,小案旁擺滿了書卷,今天剛送來的信報隻看到了一半,便著急起身,用一方紅木擺件壓在了信紙上。
擺件是兩個小人,互相鞠躬拜天地的模樣,雖然額頭觸在一起,但還是能從穿著神態上認出刻的是誰。也不知蕭綺在殫精竭慮深思時,把玩過多少次,光滑蹭亮,都能倒映此時進入車廂的兩個人輪廓了。
蕭綺被抱著腰進入車廂,隨著車門關上遮蔽了外麵的視線,便不再扭捏掙紮了,在許不令的胳膊間轉了個身,揚起如花嬌顏,在許不令臉上點了兩口,微嗔道:
“滿意了吧?都老夫老妻了,怎麼還見麵就亂來……”
許不令哪裡肯就此把手,把蕭綺推著坐在了軟塌上,摁住雙手,居高臨下柔聲道:
“怎麼可能滿意,我在漠北那鳥不生蛋的地方憋了兩個月,都快憋瘋了。綺綺乖,讓相公泄泄火。”
“哎呀……”
蕭綺和相公離多聚少,心裡何嘗不饞,可終究是當家管事的,哪裡好意思大白天和許不令在馬車上亂來,樓船上的姑娘可都眼巴巴等著呢。
蕭綺本想把許不令推起來坐好,可擋了幾下沒作用,便也聽之任之了,抬手環住許不令的脖子,臉頰貼在一起,輕聲打趣:
“我可不信你這麼老實,身邊三個貌美如花的姑娘,你還能守身如玉?吃了幾個呀?”
“你還不相信相公的定力?本來一個都不會碰,隻是小婉有點野……”
“切~我就知道。不過這次挺老實的,出去三個回來還是三個,沒帶新的回來,不然湘兒就不讓你碰了……誒~彆得寸進尺了,我還有話對你說。”
蕭綺被手口並用得亂來,呼吸不穩,臉兒也多了幾分紅暈,怕許不令來真的,抬手點在許不令的額頭上,輕輕推了下。
許不令見此,倒也不猴急了,起身把蕭綺抱在了腿上坐著,含笑道:
“說吧,相公不饞。”
蕭綺坐在許不令膝上,衣襟半解,露出裡麵黑色肚兜後半抹白團兒,也沒遮掩,轉手拿起小桌上的幾張信紙,認真詢問:
“相公,我們商量的是,你暗中聯絡厲寒生他們,在北齊發難破壞結盟、找機會殺北齊國師。你是怎麼挑起雙王奪嫡的?事前根本沒聽你說過這茬。”
許不令眼中顯出幾分高深莫測,抬手在蕭綺鼻子上刮了下:
“相公的算無遺策,你難不成不曉得?當時我夜觀天象……”
蕭綺微微眯眼,擰了擰許不令的腰:
“少拿這些唬我,我這些天一直在複盤這事兒,怎麼都想不通你如何布的局,你要是不解釋清楚,今晚就休想碰湘兒。”
“綺綺,你是姐姐,怎麼能老欺負妹妹。”
“她欺負我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說她?又是在肚子上寫字,又是尾巴鈴鐺,你還笑得沒心沒肺……”
“寶寶也是為你好。”
“啐……”
許不令有些好笑:“好啦好啦,說正事兒。”他摟著蕭綺,把到北齊後的種種經曆,外加瞎貓碰見了死耗子的事兒,都給講了一遍:
“……就這樣,本來我也沒這麼大野心,就想找機會殺薑麟或者薑篤,給北齊製造點亂子,誰能想到這麼巧,剛好撞上了。”
蕭綺仔細聆聽完後,微微點頭:
“原來如此。看來北齊確實氣數已儘,如今雙王內訌,很難再與我們抗衡,這場仗估計打不了多久了。不過,左清秋也是一代人傑,因無妄之災被擠出了朝堂,肯定不會就此消沉,相公得多加小心才是。”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那是自然。先不聊這些了,父王可知道陸姨有喜的事兒?”
蕭綺聽到這個,嗔了許不令一眼:
“還叫姨?羞不羞啊你?以後讓孩子聽到,怎麼叫你這當爹的?”
“……”
許不令臉上有些掛不住,抬手就在綺綺臀兒上拍了一巴掌。
啪——
薄裙上波浪陣陣。
蕭綺吃疼的一挺身,抬手在許不令肩膀上錘了下,才認真道:
“父王自然曉得,差點親自跑到嶽陽來探望,蕭相勸阻才沒來。怕紅鸞在這裡住著出了岔子,陸家還準備把紅鸞接回長安城。不過紅鸞掛念著你,怕你回來後東奔西跑,不肯回去。我在嶽陽城外買了個莊子,專門給紅鸞養胎,玖玖和湘兒她們在身邊照顧著……”
許不令含笑點頭,想了想,又在蕭綺臉上親了口:
“綺綺,你想不想要一個?”
蕭綺聽見這個,咬了咬下唇,瞄了許不令一眼:
“我現在才不要呢,自從嫁了你,基本上就沒在家裡住過,整天東奔西跑,連見個麵都不容易。我還想著等仗打完不忙了,讓你補償我一下。你和我第一次見麵,就陰差陽錯把我那什麼了,成親更是不講道理地強娶,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你要怎麼補償?像湘兒那樣,翻一百次白眼?這個倒是簡單,現在都可以……”
“哎呀,你一邊兒去。等忙完了再說。”
蕭綺坐在許不令懷裡,磨磨蹭蹭的也有點受不了,怕待會真擦槍走火,站起身來,坐在了旁邊,說起了接下來的安排。
許不令認真聆聽,卻沒有罷手的意思,一邊說著“娘子這些天辛苦了”,一遍很寵溺的幫蕭綺揉著所有能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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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的春雨落在樓船甲板上,寧清夜撐著油紙傘,和鐘離楚楚並肩站在船頭,一紅一白的長裙勾勒出曼妙身姿,宛若終年不化的冰山旁邊燃著一團火焰。
鐘離楚楚嫁給了許不令,已經從少女變成了人妻,精心點綴的水潤紅唇輕咬,墊著腳尖眺望雨幕,眼中的思念與期盼沒有任何掩飾。
與之相比,寧清夜還是往日清清冷冷的模樣,腰背挺直不苟言笑,似乎隻是出來走個過場,但岸邊每有風吹草動,那迅速轉過去的目光,還是顯現出了心底的那絲期盼。
鐘離楚楚和寧清夜,原本算是江湖上認識的金蘭姐妹,關係還不錯,可自從在南越,楚楚出餿主意讓清夜‘被迫參與’後,清夜就不想和楚楚說話了。
楚楚知道清夜臉皮薄,明明還是個雛兒,某些地方卻和許不令有了深入交流,對她有意見很正常,對此倒也不介意。見滿枝和崔小婉已經回到了船上,許不令估計馬上就到了,鐘離楚楚率先開口道:
“清夜,今晚上……”
“你打住。”
寧清夜微微眯眼,往旁邊站了些,下意識用袖子遮擋身後:
“我今晚陪著滿枝和陳姑娘,你再出餿主意讓許不令對我……那什麼,以後咱們恩斷義絕。”
鐘離楚楚碧綠雙眸中顯出幾分笑意,偏頭在寧清夜的裙擺上瞄了眼:
“怎麼能叫餿主意,我是瞧你在旁邊看著無聊,才……”
“你怎麼不自己嘗試下?你知道那樣多……多難受嗎?”
“我見師父挺開心的,以為你也會喜歡。”
寧清夜臉兒時紅時白,哪裡願意聊這種事兒,又往旁邊站了些,直接不說話了。
兩句交談的工夫,馬車在樓船踏板外停了下來。
許不令一襲白衣如雪,撐著油紙傘從車廂裡走出來。蕭綺緊隨其後,臉上被折騰出來的淡淡春意尚未隱去,當著兩個小姑娘的麵,眼是有點不自然,含笑點頭打了個招呼。
許不令跳下馬車,攙扶著蕭綺走下來,回頭招手道:
“楚楚,清夜,這麼大雨怎麼還跑出來接我?”
寧清夜不太會表達心中情感,瞧見許不令後,或許是不想讓許不令看出內心想法,隻是平淡道:
“楚楚非要出來接,我怕她一個人等著無聊,就出來了。”
鐘離楚楚了解清夜的想法,此時自然開口拆台:
“誰說的,方才滿枝回來,要和你講北齊的事兒,你都沒心思聽,讓滿枝趕快去睡覺,滿枝拉都拉不住。”
寧清夜眨了眨眼睛:“這和陪你出來接人,衝突嗎?”
“……”
鐘離楚楚想了想,好像還真不衝突。
許不令搖頭輕笑,拉著蕭綺走上甲板,抬手給了楚楚一個熊抱,稍微掂量了下:
“楚楚,怎麼瘦了?是不是太想我吃下不飯睡不著覺?”
蕭綺在跟前看著,鐘離楚楚有點不好意思,輕輕掙脫出懷抱:
“相公,綺綺姐在呢。”
蕭綺端端莊莊地站在背後,肯定犯不著和小姑娘吃醋,很有大婦氣度地含笑道:
“樓船上又沒外人,沒什麼的。”
“是啊。”
許不令臉皮很厚地點頭:“剛才在馬車裡麵,我被綺綺抱著啃,你是沒瞧見你綺綺姐那如饑似渴的模樣,恨不得把我生吞了……”
“許不令!你彆血口噴人!”
蕭綺臉色蹭的一紅,抬起繡鞋就在許不令小腿上踢了下,發現周邊的丫環在偷笑,又連忙轉身跑進了船樓裡。
許不令嗬嗬輕笑,鬆開楚楚,又看向望向彆處的清夜,張開胳膊就往過湊。
寧清夜本就臉皮薄,肉麻話都不會說,哪裡敢當眾和許不令親熱,察覺不妙連忙想退開,可惜她的身手,哪裡躲得開許不令。
猛然被抱進懷裡,寧清夜頓時焦急起來,用力扭動肩膀:
“好了,讓你抱了,你放開我……嗚嗚——”
四唇相合。
寧清夜話沒說兩句,便被後仰攬在了胳膊上,嘴也被堵住了。
許不令眼含笑意,托著寧清夜的後腦勺,撐著清夜瞪大眸子沒反應過來,撈起清夜的修長右腿,擺出了一個很浪漫的姿勢。
大庭廣眾擁吻,把不少丫環弄的麵紅耳赤,驚呼出聲,連楚楚都臉紅了下,咬了咬下唇。
寧清夜懵了半天才回過神,身體瞬間繃緊,手忙腳亂地在許不令身上拍打,卻掙脫不開,直至臉兒紅到了脖子,許不令才住嘴。
“咳咳——你……你這廝……”
寧清夜連忙站起身來,用手兒擦了擦嘴,麵紅如血,連眼淚都快出來了,瞪了許不令一眼,快步跑回了船樓。
許不令心滿意足,抬手勾住楚楚的肩膀,在甲板上掃了眼,奇怪道:
“其他人呢?”
鐘離楚楚見清夜吃癟,眸子裡有些幸災樂禍,偷偷從袖子裡拉著許不令的手,柔聲道:
“師父她們去芭蕉湖的龍首山莊了。滿枝她們仨剛回來,舟車勞頓有點累,正在歇息。玉芙倒是不知道,方才聽說你回來,就跑去二樓了,說是有事情要忙,到現在都沒下來。”
“嗯?”
許不令皺了皺眉頭,奇怪道:
“這丫頭,有什麼事情比相公還重要,她在哪兒呢?”
鐘離楚楚抬手指了指船樓上方:“好像在書房裡。”
許不令點了點頭,也沒走樓梯,直接飛身而起,躍入了樓船二層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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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層書房內,早已不似往日那般空曠,十餘排書架整齊擺放,上麵羅列著肅王許家近一兩年的安排、以及天南海北傳回來的消息。
為了查閱方便,各種消息都得按照日期和事件編排成冊,以方便蕭綺事後查找,其中有不少都是不能外傳的密事,比如許不令弑君等等,這些東西自然隻能由身邊人來整理。
靠窗的書桌後,身著襦裙的鬆玉芙,和往日在國子監幫爹爹備課時一樣,認真把亂七八糟的消息抄寫在宣紙上,然後裁剪修訂成冊子。
麵前除開筆墨紙硯,還擺著一個朱紅色的酒葫蘆,喝酒會影響思緒,鬆玉芙基本上也隻是寫字手酸了,會拿起來把玩兩下。
今天許不令回來,鬆玉芙顯然沒法靜心工作,在清夜和楚楚翹首以盼的同時,也會時而抬起頭看看許不令回來了沒有。
丫環豆豆每隔一會兒,就會端著熱水上來換茶,瞧見自家小姐偷偷摸摸的樣子,奇怪道:
“小姐,你怎麼不下去等呀?待會老爺回來就得去芭蕉湖,錯過了咋辦?”
“過幾天再見一樣的,我不急。”
“小姐是不急,我急呀。小姐要是見不到老爺,我豈不是也見不到了。”
“……”
鬆玉芙滿眼無奈,看了看豆芽似的小豆豆:
“你才多大?巧娥和月奴都不急,你急什麼?”
她們倆可急了……
豆豆抿了抿嘴,想說句‘飽姑娘不知餓姑娘饑’,卻又不敢。
主仆兩句話的功夫,馬車終於出現在岸邊,許不令從上麵走了下來。
鬆玉芙回過頭來,從窗口瞄了瞄,眼中明顯有驚喜,卻沒有起身打招呼,而是有點緊張地低下頭,當作什麼都沒發現,希望能蒙混過關,拖到許不令去芭蕉湖。
隻是許不令什麼都可能忘,媳婦卻不了,很快就從窗口飛了上來,落在了書桌前。
豆豆嚇得一抖,臉兒頓時紅了,連忙欠身說了句“老爺好”,然後就捂著臉跑了下去,一副羞死了的模樣。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的攤開手,詢問道:
“阿芙,豆豆怎麼了?”
鬆玉芙抱著書本,做出認真工作的模樣,小聲道:
“豆豆一直都這樣,不用管。相公回來啦?嗯,紅鸞姐在芭蕉湖,你快過去看看吧。”
許不令可沒有馬上走的意思,來到書桌後,低頭在鬆玉芙的臉側瞄了瞄。
鬆玉芙眼神忽閃,有點躲著的意思。
“怎麼?男朋友回來不高興啊?”
許不令挑了挑眉毛,雙手從鬆玉芙的胳膊下麵穿過去,繞到身前的衣襟處,雙手顛了顛。
已經成婚一年有餘,鬆玉芙早就從青雉少女,蛻變成了珠圓玉潤的小媳婦,衣襟的規模雖然賽不過大枝,但分量還是挺足。
鬆玉芙出身書香門第,性格溫婉,哪裡受得了這個,連忙放下書本,握住許不令的手:
“怎麼會呢。我高興著,就是……就是……”
許不令直接把鬆玉芙抱起來,在椅子上坐下,把她放在懷裡,抬手撫著臀兒:
“就是什麼?”
鬆玉芙本就好生養,裙擺下的規模不小,被夫君占便宜有點扭捏,稍微躲了幾下,才小聲嘀咕道:
“紅鸞姐不是有喜了嘛。本來大家都特彆高興,湘兒姐讓綺綺姐也生一個,綺綺姐不敢,彼此推來推去的,最後不知道怎麼的,讓我來。我又不敢反駁幾個大姐姐,然後事情就定下來了……”
許不令抬起輕拍了下,眼神微凶:
“就為這事兒?不想給我生十幾個娃兒?”
鬆玉芙連忙搖頭:“我怎麼會不想,女兒家相夫教子,天經地義。但我和滿枝差不多大,滿枝整天我還小,連門都沒進。幾個大姐姐也還沒懷上,我一個小丫頭,懷個娃娃被她們伺候,多不好啊。”
許不令有些好笑:“這有什麼不好的,今後也沒什麼太大的仗要打,有的是時間陪你,我親自伺候你就是了。”
鬆玉芙低下頭去:
“就是太急了,怎麼也得滿枝進門再說,到時候我和她一起生,滿枝胸脯那麼大,肯定會帶小孩子。”
滿枝帶小孩?
三歲下館子聽評書,四歲拜把子燒黃紙,五歲闖蕩江湖縱橫四方,六歲看透世事退隱山林……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想滿枝帶娃的場麵,連忙把這亂七八糟的念頭掃去一邊,低頭親了玉芙兩口:
“彆想這麼多,順其自然就好。走吧,我們去芭蕉湖看看。”
鬆玉芙從許不令身上起來,勾了勾耳邊的發絲:“相公你去吧,馬上要渡江了,事情好多。待會綺綺姐還要忙,我得在旁邊搭手。”
許不令見此,有點不好意思,含笑道:
“辛苦娘子了。”
“這有什麼辛苦的,比被相公逼著抄書輕鬆多了。”
“……”
許不令回憶了下往日把玉芙丟下鐘鼓樓恐嚇的場麵,老臉一紅:
“倒也是……”
—————
芭蕉湖畔的龍首山莊,距離嶽陽城約莫四十來裡,天上春雨連綿,過去還要不少時間。
天色已經快黑了,按理說應該明早再過去,但許不令哪裡等得住,在船上慰問一圈兒後,便冒雨上了馬車。
夜鶯坐在外麵駕車,不認識路的小麻雀思念主子,也跟著一路過去。
下雨天氣冷,小麻雀本想找個軟和的地方蹲著,可低頭瞧去,一馬平川,想想還算了,隻是蹲在夜鶯的肩膀上,讓夜鶯梳理羽毛,享受著久違的暖心伺候。
隻是夜鶯好久沒見許不令,作為貼身丫環,心裡麵肯定思念,在路上走出一截,老馬識途也沒什麼可注意的,便把小麻雀留在外麵駕車,自己跑進了車廂裡。
小麻雀:?
許不令靠在軟塌上看著窗外山水美景,思緒已經飄在了幾十裡外的山莊裡。瞧見夜鶯鑽進來,含笑道:
“小麻雀可想了你兩個月,不體貼一點,小心被陳思凝勾搭去了。”
夜鶯微笑了下:“依依出了名的講義氣靠得住,和我情同姐妹,豈會朝三暮四被彆人一點小恩小惠拐走,是吧依依?”
車廂外,正準備負氣而走找玖玖的小麻雀,聽見這話又停下了翅膀,喳喳回應兩聲後,蹲在馬鞭上,認認真真地駕車。
許不令搖頭輕笑,往旁邊坐了些,留給夜鶯一個位置:
“想公子了?”
“是啊。”
夜鶯從來不臉紅,此時自然也一樣,來到許不令旁邊坐著,好奇道:
“聽江湖傳言,年前塞外馬鬃嶺,曾有九龍亂戰,打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應該是公子的手筆吧?滿枝方才正在講路上的經曆,磨磨蹭蹭半天講不到這一茬,吊人胃口,公子給我講講唄。”
許不令知道夜鶯博覽群書,很喜歡江湖人物的典故,反正路上沒事,便開口說起了馬鬃嶺那驚心動魄的一夜。
夜鶯十五歲跟著許不令,如今已經快十七了,早已經出落成大姑娘。雖然身材纖瘦很苗條,比較平,但膚白如玉肌理勻稱,加上靈氣十足的臉蛋兒,看起來另有一番彆樣味道。
許不令回來二十多天,和陳思凝同吃同住,沒機會和小婉親熱,心裡肯定有點不正經。講著講著,手就放在了夜鶯肩膀上。
夜鶯見狀,自然而然靠在了許不令懷裡,抬手去解許不令的腰帶。
??
許不令話語一頓,攤開手道:
“夜鶯,你做什麼?”
夜鶯抬起眼簾,表情認真:“公子你講你的,我是丫環,夫人經常說我不開竅,讓我在需要的時候伺候公子,免得公子四處拈花惹草,我覺得公子現在就挺急的。”
許不令擋住夜鶯,略顯無奈:
“夜鶯,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女兒家要矜持,我調戲你,你要羞答答躲著,哪有這樣光明正大上來就占公子便宜的?巧娥都沒你這麼虎。”
“巧娥是沒機會。”
夜鶯眨了眨大眼睛,抬起頭來:“那公子急不急嘛?不急我出去駕車,一樣能聽的。”
“……”
許不令張了張嘴,輕咳了一聲後,繼續道:
“那天在馬鬃嶺下,公子我單人一槍,闖入溫潤如蜜的虎口……嘶——慢點……”
“嗚……公子,你在講什麼亂七八糟的?”
“將就著聽吧……”
滋滋——
……
春雨瀟瀟,馬車在官道上漸行漸遠。
小麻雀站在車廂外,回頭看了看,又無奈地看向淅淅瀝瀝的雨幕,喳喳叫了兩聲,好像是在說‘鳥鳥也想吃大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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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一萬字的話,倒數第二十章。
最後一卷,女主再不出場就沒了,這章隻為了讓女主露個臉,很水幾乎沒劇情,但不寫就神隱,還是得寫。
今天九千字更新,明天要被迫相親,早上走,晚上回來就八點多了,肯定沒法更新,大家明天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