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祝?
眼前這個老家夥的身份,趙離早已經在弘方的記憶中得知,當下心思電轉,雙眼茫然,臉上露出了敵意,用字正腔圓的漢語說了幾句話,裝出並不通曉他們語言的模樣。
巫祝皺了皺眉。
他從其餘人口中得知,眼前這個人用的是其他語言。
而從剛剛趙離的幾句話裡,他也能感覺得出,那是一種真正成體係的語言,並不是無意義的亂喊亂叫,他想了想,從腰側的一個口袋裡,抓了一小把粉末,灑在了空中。
那些粉塵像是煙氣一樣地散開。
趙離警覺地屏住呼吸。
巫祝開口,他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平緩而悠長,在趙離的耳中,甚至於是心底裡升起,帶著蠱惑,偏又叫人覺得誠懇,徐徐道:
“你懂得我們的語言,對嗎?”
“你是天乾國的人?你想念你的家人麼?”
“你,知不知道天乾國的事情?”
趙離的意識逐漸變得迷迷糊糊,就像進入了快要睡著,卻又還殘留一絲絲清醒的狀態,他心中警醒,這恐怕是類似於催眠一樣的手段,但是卻似乎逐漸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掌握,正在他幾乎是下意識開口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悠揚的聲音。
於是種種迷惑和困倦一掃而空。
那是玉磬。
姬氏天權餘音的效果,並不隻是幫助後輩越過養氣的門檻。
趙離所感知的茫然瞬間被一掃而空。
他的心底重新恢複了理智和對於身體自我的控製,順著開口的趨勢,卻仍舊用漢語回答,巫祝有些失望,卻對趙離沒有了懷疑,這種法術能夠直接作用於心底,任何人都無法在他麵前說謊。
他搖了搖頭,對周雙平淡道:
“他確實不懂得我們的語言。”
“除去祭祀之外,沒有了其他的意義。”
然後他用蒼老的眼睛俯瞰著‘茫然’的趙離,微笑著,用輕微的聲音道: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是你這樣無禮的人……今天的仇恨,還有恥辱,我會用你的鮮血來洗刷,準備好吧,在祭祀之前的三十天,是你這一生最痛苦的時候。”
“那六個因為你而受到鞭刑的武士,他們的親族,會告訴你什麼是憤怒。”
趙離心中暗罵一句,感覺到心底不可遏製浮現出的親近和善意,猜測是那些粉末對於身體的殘餘影響,天權餘音作用於大腦,對於身體多少有些力有未逮,他順著那種影響,臉上露出了溫和善意的微笑,柔和道:
“我祝福您能夠早日螺旋上天。”
“然後在大氣層外成為永生的究極垃圾生命。”
“不用客氣。”
他按捺自己心裡的暴躁。
要文明,文明。
巫祝旁邊,周雙討好笑道:“巫祝大人,這個外鄉人聽不懂您的話,好像是以為您打算放過他了,正在向您道謝呢。”巫祝看到趙離臉上的笑容誠懇,想到他以為可以活下來,卻要遭遇最淒涼的下場,心中的不愉終於有所疏解。
他徐緩道:
“三十二天之後,我會親自完成祭祀。”
“那將會是我對於神的贖罪。”
“你的心臟會是最好的祭品,放心,它到最後都會是跳動著的,在你的白骨上跳動,像是花。”
趙離臉上的微笑沒有一絲絲陰霾。
“您娘的墳炸了。”
“親,這邊建議您也去下麵找一找她呢。”
巫祝對於趙離臉上那種順服的表情很滿意,沒有再在這裡逗留,帶著周雙和另外一名護衛離開,趙離臉上的微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看了一眼那個方向,抬手捏著自己的額角。
他心中沒有太多的憤怒和恐懼。
畢竟三十二天已經是早已經知道的時間,與其被影響了心情,不如好好修行,剛剛吃下去的那一大份烤麋肉中加入了武士修行用的虎血草,趙離盤腿坐好,呼吸平和,操控內氣加快流轉。
一股股暖流在身體中遊蕩著。
這一個用來充當地牢的石窟,在鐵西部中心偏向森林的位置,巫祝走出了洞口,外麵現在已經是黃昏,溫度冷了下來,卻也要比石窟裡麵要暖和許多,在洞窟入口的外麵,站著六名健碩的男子。
他們朝著巫祝恭敬地行禮。
巫祝看了他們一眼,平淡道:“我知道,你們因為自己兄弟遭受的鞭刑而覺得憤怒,那個祭品現在就在下麵,下去吧。”
“適當磨練,經曆過戰鬥的戰俘,是神最喜歡的祭品。”
“但是記住,那個人沒有修行,身體也弱。”
“你們注意力量,不要一下把他打死了。”
“他要是死了,就隻能夠拿你們六家的孩子去做祭品了。”
巫祝的視線掃過六名武士,六人都覺得脊背微寒,將腰伏地更為謙卑,等到巫祝離開,他們抬起頭,看著那仿佛通往九幽的道路,帶著寒意的風從裡麵吹出來。
他們將自己的兵器,隨身的青銅斧,還有刃齒刀,都扔在了守衛前麵的一塊石頭上,然後各自活動著纏了綁帶的拳頭手腕,眼底冰冷,走進洞窟裡,部族中以‘家族’的方式結成了一個個團體。
現在因為這個祭品的緣故,他們的家族中,一下子失去了六個可以出去打獵的支柱,南宮崗的性子嚴酷,下手半點沒有留情,今天他們的兄弟被女人攙扶著走回去,已經成為了笑柄。
一切都是那個祭品。
他們心裡憋著一團火。
鐵西部的武士們,一個月隻能夠得到一根虎血草,要經曆一個月的鍛煉和戰鬥,在身體達到最極限的時候吃下去,以求能夠最大化吸收虎血草的功用。
但是趙離隻是盤坐了一小會兒,體內的內氣就將虎血草的效力搬運一空。
他甚至又感覺到了隱隱的饑餓感,心中有了猜測。
難道說,姬氏入門的典籍,修行效果這麼好?
這是好事啊。
趙離察覺到傳來腳步聲,默默將自己的動作變成靠躺在石頭上發呆的模樣,等到腳步聲停下來,才裝作剛剛發現的模樣睜開眼睛,微微呆住。
在他麵前,逆著微弱的光。
站著一排六個精壯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