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王室彆院。

姬辛手持一柄森寒重斧，在演武場中習練武功。

他此刻修為已經踏足了法相境，更曾自齊天處習得了氣血搬運之法，氣力雄渾，這一把沉重無比的巨斧，在他手中，卻輕飄飄毫不著力，運轉如意，招招都是奪命的殺招，寒芒綻放，淩厲無比。

直如園地裡多出一團瑞雪，寒芒切割縱橫，落在地上便留下一道斬痕。

威勢赫赫，令人心驚。

一趟功法使下來，姬辛出了身薄汗，將斧頭輕輕放下，打算去修行拳腳。

突然一個黑影就朝著他砸過來，破空聲很大，姬辛剛剛用那斧頭，施展出重重寒芒斧影，威勢磅礴，大江大河一般，此刻竟躲不開這小小一個黑影，給砸了個正著，可砸中了卻也不覺得痛。

那東西落在了他手上，仔細一看，卻是個紅彤彤的果子。

靈氣撲鼻，其名為朱果，這一顆成熟，至少百年。

姬辛握著果子，抬頭看到高牆上，坐著個看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

一身藕色衣服，青絲垂髫，褲腿的地方束起來，模樣清秀，雙腿一下一下晃動，手裡也有個朱果，三口兩口吃了，伸手一拍牆壁，輕輕落下，笑嘻嘻道：

“好啦，終於練完了。”

“小姬，我都看你練了半個時辰斧頭了，你不嫌棄無聊，我都要快悶死了，也不知道，這斧頭有什麼好使的。”

敖雪兒走上前去，伸出手指，隻輕輕一壓，混鐵打造的戰斧上多出一個清晰指痕。又稍微用力，拿著兩個手指一擰，比她手腕都稍粗的斧柄就給掰出了個誇張的角度，把玩兩下，便毫無興趣，一揚眉，看著姬辛道：

“對了，小姬，上一次不是說好了，要陪我去看燈會麼？”

“剛好現在就走，走吧走吧。”

元朔城中不乏文人雅士，素來有每月十五放燈的習俗，他們兩個相識一月有餘，敖雪兒常常來尋他，上次提及了這事，就說好了在廟會時一起看。

姬辛抬頭看了看天色，愕然道：“可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哎呀，你陪我玩一會兒，不就到時候了？”

“今天還有功法沒能……”

姬辛還沒能說完，敖雪兒已經上前，一下抓住他的袖口，往外就扯，大聲朝著彆院裡麵喊道：“桐姨，今天有廟會，我和小姬出去逛一逛，晚上便在外麵吃了。”

那邊桐樂臉上帶笑，應下來，然後又勸姬辛道：

“殿下，今日好不容易有廟會，便陪著雪姑娘去看看也好。”

“修行雖然重要，也要有張有弛，總不能繃得太緊……”

桐樂開口這句話，把姬辛想說的直接給憋了回去，還沒能開口約定回來的時間，已被敖雪兒拉著袖口，跌跌撞撞往前走。

敖雪兒往日從未曾在人族這麼大的城池中呆過，想著這般大的城中，廟會會是怎樣地熱鬨，不由得雙目發亮，興奮不已，步子輕快，姬辛在後，修為本就不如敖雪兒，也未曾使勁，就這樣被少女拉出了高牆包圍著的院落，拉出了演武場。

他的視線越過高高的，朱紅色柱子支撐著的大門，然後躍了過去。

像是跳出湖麵的一尾魚。

那般藍色的純淨天空，浩大無窮，並著遠遠的叫賣聲，孩童歡笑聲，鈴鐺聲，說書人拍桌木錚錚聲，人世紅塵，萬丈煙火氣，一下就這樣，毫不講半點道理地一口氣衝過來，將少年包裹住。

姬辛從沒有想到，元朔城還有這樣一麵，不由失神，左右看著。

他被一隻白皙的手掌拉著，遠離了逼仄宮牆，跌跌撞撞走在人間。

兩人一口氣跑到了最近的街道上。

敖雪兒鬆開姬辛的手，雙眼發亮，看著那熱熱鬨鬨的大街，人來人往，興奮不已，轉過頭雙臂展開，衝著姬辛道：“今天要把這一條街都逛下來！”

姬辛左右看著，那些和自己年歲相仿的少年人結伴同遊，看到一個個商鋪，有賣各種飾物的，有賣零嘴的，也有賣吃食的，熱熱鬨鬨，和他印象中的元朔城截然不同。

正走神間，一個東西直接塞到嘴裡，姬辛下意識一咬，甜津津的。

是一傳紅彤彤的糖葫蘆。

他往日吃食都是特殊準備，沒有吃過這種民間小食，對麵比他矮一頭的敖雪兒手裡也拿著一串嚼著，另一隻手握著一串塞在姬辛嘴裡，姬辛接過，少女一邊咬，一邊道：

“好吃吧？”

“你在那個院子裡，一呆就是好幾天，就知道你這麼可憐，沒有吃過這些東西。”

敖雪兒滿是得意，姬辛臉上也下意識露出微笑，那小販也笑嗬嗬道：

“那是，咱家的糖葫蘆，那可是用的百裡挑一的好料子，又熬製的好糖漿，貨真價實，二位還要吃點兒麼？”

敖雪兒想了想，頗為意動，可看了看那五步便有一個小攤，遠望過去幾乎沒有儘頭的玄武大道，裡頭有糖人兒，米糕，各色點心看不儘看不完，小手一擺，道：

“不了，還有其他的呢。”

小販遺憾，然後笑嗬嗬道：“那，勞煩二位，把賬結一下？”

結賬？

敖雪兒怔了下，看向姬辛。

“結賬是什麼？”

小販笑道：“姑娘說笑了，吃東西，不得要給銀子晶幣？”

姬辛意識到眼前這個姑娘可是龍族王脈，家大業大的，妖族喜歡寶物功法交換，恐怕也沒有帶人族貨幣的習慣，伸手去取銀子，也微微一呆，他這會兒穿著的是練功服，根本沒有荷包和口袋，少年少女對視了一眼，敖雪兒瞬間明白了姬辛的狀態，一雙眼睛瞪大。

深深吸了口氣，兩人齊聲開口道：

“跑！”

“我抵押玉佩……”

“哎呀，抵押什麼，走走走！”

敖雪兒一把抓住姬辛，在小販目瞪口呆之下，少年少女朝著繁華的街道深處狂跑，小販呆住，然後才反應過來，口中發出淒厲的叫聲：“抓，抓賊啊！吃霸王餐，吃霸王糖葫蘆，吃了不給錢啊！”

身後一片騷亂。

敖雪兒滿臉興奮，小臉通紅，姬辛被拉著往前，生平第一次沒有完成自己規定的修行，第一次吃了霸王餐，雖然隻是半個晶幣的便宜小食，卻也足夠刺激，心跳不由得加速。

萬丈紅塵之下，少女拉著少年，也沒有用出法術，就如凡人一樣在繁華街道上跑著。背後數人狂追，貓狗犬吠，小童拍手笑著，左右有畫師，有寫字的，又有豪客大笑，說給這兩個孩子墊付了，一揮手扔出了滿地的晶幣。

墜落地上，叮當作響。

敖雪兒笑嘻嘻揮手道謝，嗓音清脆。

幾個孩子，並那糖葫蘆小販的幫手，都齊齊蹲下來撿拾晶幣。

豪客大笑，以箸擊酒壇高歌，嗓音蒼涼。

呼美人，笑江湖，說青梅竹馬，刀劍槍戟。

姬辛和敖雪兒已經跑遠了，街道上麵華彩，五步十步，以一長繩懸空，係著紅色燈籠，隨風晃動，已經有人墊付了晶幣，那幫人也都停在了遠處，沒有人追他們。

姬辛的心跳卻一直那麼重。

兩人藏在了元朔城中一條小河石橋一側，這河是高手生生打通，此刻河流上有一朵朵紙蓮花，上麵有燭光，星星點點，仿佛天上星河蔓延到人間，敖雪兒在他旁邊，早已經鬆開手來，呼出一口氣來，小臉通紅，道：

“好刺激啊。”

“這一次也算是值得了……”

此刻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四處有燈火升起，姬辛看到敖雪兒視線盯著遠處，看到那邊幾個少年少女手中抓著一個小小玩意兒，有煙火自另一端亮起，追逐起來，眼底似有豔羨，道：

“你想要玩那個？”

敖雪兒點了點頭，遺憾道：“我從來都沒有玩過這個。”

“人族真是奇怪，明明壽命不長，卻總能比劃出好多有趣的東西來，就是可惜你身上沒有錢啊，總不能再像剛剛那樣。”

姬辛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

“什麼？”

敖雪兒愣了下，看到姬辛起身跑向河邊一側的攤位那裡，十五六歲的少年，和那邊攤位上幾個書生模樣的人在說話，那些書生原本似乎在笑，不甚在乎，可逐漸卻有驚訝之色，姬辛從其中一位書生那邊接過了一支狼毫，飽蘸濃墨。

在白紙上寫了一行字，才一落筆，那邊書生突地就齊齊喝起彩來。

寫了三五張，其中一人滿臉佩服，手掌上拖著許多晶幣，其餘眾多書生都將自己的晶幣放上去，皆滿臉恭敬，姬辛從其中取了一枚，跑到了另一側攤位上，過一會兒少年跑過來，手中已有了兩根煙花，一手一個，遞過去，臉上帶笑，道：“給。”

敖雪兒接過來，好奇道：“你剛剛做什麼了？”

姬辛撓了撓頭，道：

“我小時候向很厲害的人學過寫字，給那些書生寫了幾幅，換了枚靈晶來。”

敖雪兒瞪大眼睛，抬手一拍姬辛肩膀，笑嘻嘻道：

“好啊小姬，你還有這樣的本事啊！”

“為什麼不多換些？”

姬辛低聲道：“我那位老師說過，文字和畫是自娛自樂的事情，不能夠沾染了銅臭氣。”

“那樣會失去了靈性。”

天色暗下來，他們點著了煙花。

敖雪兒看著那亮晶晶的火花，火光照亮少年少女的眼睛和臉龐，道：

“那你剛剛不就是違背老師的話了麼？”

姬辛麵容微微紅了一下，道：

“為了朋友的話，稍微沾一點點也無妨。”

PS:今日第二更……

感謝心定自在醒的萬賞，謝謝~

本來打算順勢寫完十日過程，直接開蜀山，但是似乎有些不協調，所以就到這兒了，第三章在淩晨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