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最欣賞薑禾的一點就是,碰到自己沒見過沒聽過的東西,她會想:哦,還有這種事。然後或相信,或半信半疑地自己去查證或者思考。
而不是看到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就大喊:假的!長這麼大沒聽說過!
認知少不可怕,聰明就行,不會蠢到以為自己生活的那一片就是整個世界,這給他省去百分之八十的麻煩。
“當街做如此……如此……傷風敗俗之事,在這裡也是很正常的嗎?”
路過公園,薑禾瞧見那邊長椅上正啵嘴的情侶,又低聲找許青問。
“不,這就是傷風敗俗。”許.單身狗.青理直氣壯。
“哦,我還以為……”
薑禾沒說完,得到答案後便把視線移開,彆人親嘴沒什麼好看的。
飽暖思銀欲,從各方麵來講,這都是個實實在在的盛世。
“你們那兒不是很開放嗎?”許青奇怪。
閒下來的時候他也有去了解薑禾那個時代的事,據說是非常開放的,社會享樂成風,酒色文化發達。
“開放?”薑禾疑問。
“對啊,那個李世民……談論他們你不會彆扭吧?”
見薑禾搖頭,他才繼續道:“李世民娶了自己嫂子,武曌先後侍奉他們父子倆人,還有那個什麼公主,辯機和尚……還有很多詩詞豔詞,聽說還有互換小妾的事。”
連說帶比劃的解釋著,許青特好奇這其中的出入,老頭子研究了一輩子曆史,要是這時候薑禾說的完全對不上,那些曆史都是假的,樂子可就大了。
“這些事我也有聽說。”薑禾道。
“然後呢?”
“什麼然後?”
“……”
許青感覺哪兒出了差錯,“所以這麼開放的社會,沒理由你沒見過這個吧?”
他指指身後方向,示意剛剛那兩個啵嘴的情侶。
“皇帝和官員士子家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薑禾奇怪,皇上行房又不會讓她在一邊觀摩,也不會去大街上和皇後動手動腳。
“……明白了。”
許青明白問題出在哪了。
史料上一般都記載某某大臣怎麼怎麼的,某個皇帝怎麼怎麼的,或者某個文人士子的風流韻事……連開放的標誌“改嫁”也都是拿二十幾個公主來說明。
上層開放,在史書裡就代表著社會開放。
也許當時社會風氣確實比較開放,比如可以改嫁之類,但那也隻是相對之前的朝代而言,放到現代,真不夠看。
用某一群體開放的例子以偏概全,就像拿主人的任務概括現在這個時代的糜爛一樣,離譜。
更不用說出土的文物什麼的,那都是從墓裡挖出來的,而像薑禾這樣的……
許青瞧薑禾一眼,想起來她來時穿的麻衣草鞋。
先不說她有沒有墓,就算有個小墳包,那衣服也留不到現在,能被挖掘出來的所謂“情趣”衣服,都是官老爺紙醉金迷之後放在墓裡打算等下去了繼續玩的。
她是百姓。
而百姓一直都是被代表的,就如同平均收入一樣。
“遊俠不好當啊,幸好我的願望沒實現。”許青感慨,什麼逛青樓聽小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都是理想而已,說不定飯都吃不飽。
“有空和我講講你們那兒的生活,感覺挺有意思。”
他琢磨著什麼時候給老頭子裝一下比,老頭子天天說自己不務正業,到時狠狠震他一下。
“我的生活……沒有這裡這樣有趣。”薑禾抬頭看看遠處閃爍的霓虹燈,想起來之前的日子,片刻後搖了搖頭。
“你不會喜歡的。”
“就當聽故事。”
許青對她笑笑,拎著蛋糕慢悠悠走在路上。
人生還真是奇妙。
趙叔看著倆人出去,又拎著蛋糕回來,本來想打聲招呼,看他們相談甚歡,想了想閉上嘴巴沒有打擾。
小年輕的……還挺浪漫。
漫步回到家裡,已經是六點多,天微微黑,許青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轉頭看看給冬瓜倒貓糧的薑禾,回去臥室摸出一個打火機,拿出送的蠟燭根根點上。
過生日就得過全套。
“關一下燈。”許青等她倒好貓糧,出聲道。
“關燈做什麼?”
“關上就行了,這叫儀式感。”
“哦。”
薑禾依言關掉燈,客廳陷入一片黑暗,隻有桌子前的蛋糕上散著蠟燭的微光,映得許青臉上一閃一閃的。
“過來這邊,坐下……對,等一下你閉上眼睛,許一個願望,就是想要什麼,不用說出來,許好了以後睜開眼,吹滅蠟燭。”許青拉著她坐下,教道:“要一口氣全都吹滅……不是難事吧?”
“不難。”薑禾見到生日蛋糕上麵寫著自己名字,心裡不知道被東西什麼戳了一下,暖暖的,柔柔的,無法言喻的感覺。
“好,許願吧,你在這裡過的第一個生日……也許是記事以來過的第一個,肯定會實現的。”
見薑禾定定地看著他,許青不由撓撓下巴,“怎麼了?”
“我在想要什麼。”
“想好了沒?”
“嗯。”
薑禾閉上眼睛念念有詞。
許青往前俯一下身子想偷聽一下,結果剛一動作就見薑禾睜開眼睛瞅著他。
“咳……許好了嗎?”許青尷尬,本來就麵對麵,這樣一湊近好像他要乾什麼似的。
“許好了。”
“這麼快……吹蠟燭吧。”
許青斂斂表情,裝作若無其事地起身到門口那邊,等她吹滅蠟燭便打開燈,客廳重新恢複明亮。
薑禾看著冒著輕煙的蠟燭,道:“這儀式挺怪的。”
“從洋鬼子那兒傳過來的,習慣就好,本來還得唱個歌。”
許青猶豫一下,放棄掉這一環節,“唱歌太尬了,許完願就趕緊吃吧,來,你來砍它一刀。”
把塑料刀塞進薑禾手裡,薑禾瞧瞧蛋糕上的花紋和‘薑禾生日快樂,幸福滿滿’幾個字,猶豫一下問:“你能不能那個手機……”
“手機?”許青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拍照是吧,把你手機拿來。”
用薑禾的手機幫她拍張生日蛋糕的照片,薑禾才拿著刀從邊緣小心翼翼地切下去,帶著一片奶油花朵,遞給許青:“給你先吃。”
“嗯……好,我就吃這一塊,剩下都是你的,可以使勁兒吃。”
許青沒有推拒,拿著自己的小花左右看看,沒有立刻下口,他本就不太喜歡奶油這種甜膩的東西。
薑禾動作沒停,靈巧地一切一劃,便給自己也挖下來一塊,聞著奶油的香氣頓了一下,忽然間有些舍不得吃。
享福享得有點造孽。
“怎麼不吃?”許青起身到冰箱裡拿出兩罐快樂水,打開後推過去一罐,“生日快樂。”
“謝謝。”
薑禾小心地咬下一口蛋糕抿抿嘴,仔細品嘗,和昨天吃的一樣好吃。
“不覺得太甜嗎?”
“不,很好吃。”薑禾露出一絲滿足的神色。
那模樣,讓許青想起以前小時候自己第一次吃到奶油的時候,好像也是這般享受。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膩了,不再喜歡了……也許是吃多了,也許是越來越多的美食把它比下去了。
但那些快樂,還都化成記憶一直留在心底某個角落,那是最單純的開心。
“來,敬相遇。”許青拿起可樂當作酒,和薑禾碰了一下。
薑禾來到這裡是幸運的,他又何嘗不是呢?
人生短短幾十年,能有這種撿到古人的經曆,沒白活,以後偶然間想起來也是件趣事。
“嗯。”薑禾仰頭喝一口可樂,感受著氣泡在嘴裡炸裂的感覺。
“敬相遇。”
燈火明亮的客廳裡,許青隔著蛋糕與薑禾相對而坐。
敬這場跨越千年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