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印記,比如我奶奶他們那一輩,也窮過,挨過餓,吃過大鍋飯,上山下鄉,他們苦了一輩子,到老了該享福了也不肯閒下來,天天太陽還沒出來就起床,實在沒事乾拿個掃把在大門前這兒掃掃那兒掃掃,恨不得把路給掃下來一層。”
自從薑禾來了以後,許青不知不覺變成話嘮,沒事就逼逼叨叨,偏偏薑禾還愛聽,就像聽故事一樣的,很新鮮。
“後來到了我爸他們那一輩,生活開始變好了……其實也不算多好,隻是比前一輩好很多,尤其是他長大以後,房子工作什麼的國家包分配,很穩定,專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所以他們對鐵飯碗有一種狂熱的追求,還想讓他們的孩子也進編製,吃皇糧,旱澇保收。”
“那你呢?”薑禾似懂非懂,隻大概知道編製相當於為官府做事。
“我就是最新一代,追求的是生命的意義,活著的意義。”
“生命的意義?”
“對,生命的意義,常常反思為什麼活著,活著為了什麼。”許青一副哲學家的樣子,伸出手指推一下並不存在的眼鏡。
“有什麼意義?”薑禾是懵的。
“活著的意義,就是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
薑禾更懵。
“對,來都來了,所以就活著唄。”許青聳聳肩,“然後才有第二層意義,那就是開心,或者說自由——來都來了,當然要活得滋潤一些,讓自己不要有太多遺憾,不用非要和彆人比來比去,各家苦各家甜,都是冷暖自知,我知道我很暖就夠了,簡單說,人生苦短,享受當下。”
“當然,這不是新一代所有人的想法,但這種想法是屬於新一代的,現在可能看不出什麼,但再過很多年,就能很明顯看出時代的印記。”
他瞧瞧薑禾懵懂的表情,道:“你也帶著屬於你那個時代的印記,比我奶奶他們更古老……好吧,本來也是比他們古老的。比如‘旱澇保收’這個詞,你聽起來有什麼感覺?”
“聽起來……很靠譜。”薑禾對這個詞莫名的喜愛。
“旱澇保收本就是靠譜的代名詞,因為它代表著不管怎麼樣,都不會餓肚子,這就是你們吃過苦的人共同的特點,因為餓過,所以不想再挨餓。
但對於現在的很多人來說,這就是個詞而已,沒有什麼特殊的,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異,價值觀不同。”
許青停了片刻,以便讓她有時間理解,接著繼續道:“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就比你好到哪去,或者你比我好到哪去,我們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挨過餓和沒挨過餓,都隻是經曆而已,誰都沒有錯,我奶奶也樂樂嗬嗬的在老家天天過日子,這並沒什麼。
但重點是,你要學著認識新的東西,不要本能地抗拒,也許能發現新的樂趣,這世界上太多美好你沒有體驗過,如果固守著以前的思維,未免太過遺憾。”
“比如呢?”薑禾問。
“比如我能不能牽著你的手?牽手這件事就是很美好的,能感覺到心裡砰砰砰在跳。”許青低頭瞧了瞧她的手,“這是個很小的事,我很想讓你體驗一下那種美好的感覺。”
???
薑禾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愣住了。
發現新的樂趣,新的美好,就是從牽手開始?
“要不要試試?反正我們是假裝的男女朋友,牽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許青問。
“……”
“試試吧,又不是要對你做什麼,牽個手……你就當抓著劍,我的手就是劍,劍光如我,斬儘牛雜。”他嘩嘩揮兩下手,還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
“那……你試試。”
薑禾猶豫片刻,擼擼袖子把手遞出去。
反正……反正……又不是做什麼。
“我們坐在這裡,這不叫牽,這叫摸,不成耍流氓了嗎?”許青起身穿上外套,“走,我們出去逛街。”
“……”
寒冬臘月,外麵的陽光也沒多少溫度,隻能讓人感受到微微的暖意。
積雪白天會化掉,然後晚上結成冰,到了白天再繼續融化,現在還沒到中午,地上光溜溜的,薑禾沒有再玩滑滑冰的遊戲,被許青拉著手慢慢走在他身邊。
“有不一樣的感覺嗎?”許青問。
“沒有。”
“那這樣呢?”
他用小指輕輕在薑禾手心勾一下,薑禾瞬間把手縮回去,睜大眼睛盯著他。
“就是這感覺……我就是示範一下,來拿過來。”
許青手把手教她談戀……咳,感受世界上比較美好的那些事,又拉住她的手慢悠悠晃蕩。
沒感覺騙鬼呢,大冬天她手心都出汗了,小手熱乎乎的,除了掌心的繭子有點硬之外,手背還是挺順滑的。
“趙叔,早啊。”
到小區門口和趙叔打聲招呼,許青樂嗬嗬的剛要離開,又想起件事,“對了,那個程嬸兒好像有一陣子沒看見她了?”
“聽說去她家小麗那兒住一段時間,怎麼了?”趙叔縮著脖子躲在保安亭門口抽煙,“找她有事?”
“沒事,就隨便問問。”
許青拉著小手離開,“趙叔少抽點煙。”
“我就是靠這口煙續命的。”
趙叔在後麵玩笑一句,薑禾在許青旁邊邁著小碎步跟緊,離得稍遠一點才好奇問:“那個煙是什麼?”
“也是一種消遣的,對人的精神有刺激性作用,還會成癮,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為什麼還要抽?”
“因為喜歡啊。”許青不動聲色地捏捏她的手,“就像我手會有點冷,但還是要牽著你,這就是喜歡。”
“……”
薑禾扭頭看向彆處,“你不要說這種話。”
“我隻是在給你解釋,這個東西是不講道理的,像飛蛾撲火,也是因為撲棱蛾子喜歡火。”
許青一邊說著,帶她在公交站前止步,“這世界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喜歡,就去做了。”
“那如果我不喜歡呢?”薑禾問。
“昨天不是說了嗎,不喜歡也是很不講道理的事,如果你覺得不喜歡,可以拒絕我,和其他任何都無關,很乾脆的拒絕就行了。”許青扭頭對她笑笑,“這是你的自由。”
“我……”
薑禾手指顫動兩下,沒再出聲,糾結地看向彆的地方。
公交車很快過來,許青拉著她上去公交車,用另一隻手摸出兩個硬幣扔進投幣箱,然後一起往後排空位走去。
車子啟動,外麵景色從車窗不斷閃過。
“我是在體驗你說的樂趣。”薑禾看著窗外終於出聲。
“嗯,我知道。”
許青拿著她的手認真點頭,這妮子有點變傻了,這麼久才想到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