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時代變遷,總是會讓人有些感觸的。
大哥大變成智能手機,鄉村小路通上高鐵,錄影廳消失,被電視機取代,從開頭看到末尾,一整部電影下來,許青看得很用心。
薑禾靠在他懷裡越睡越沉,偶爾被許青摸摸頭發,也沒什麼動靜,像是完全放下了心防。
儘管她對於有些行為還有些抵觸,但也算默許了,連看電影都要先洗一下澡,然後很親密地靠在一起,就是隻抵觸,如果非要繼續摸摸腳的話,也不會太抗拒。
可能就是送了玉佩。
許青摸著脖子上的玉,對薑禾的行為做出了完美解讀。
片尾字幕播放完畢,視頻窗口自動縮小,電腦放出來的光亮了一些,他低頭看看薑禾睡著的側顏,靜靜地抱了一會兒,然後俯身親她一口,還是沒有醒。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如今懷裡有個溫暖的姑娘,隻想抱著她待在家。
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多,許青想了想,試著把她挪進屋裡去,大晚上睡著了把她抱進屋,明天醒來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然後求他搬回主臥一起睡吧?
輕手輕腳地活動一下,許青把這個沒有打呼也沒有口水的薑禾抱起來。
抱女孩子當然不能像薑禾準備拎豬崽一樣,提著一條胳膊一條腿扔進去,而是要橫抱,也就是俗稱的公主抱,薑禾也就一百斤左右,抱起來不太費力,其中有許青鍛煉的原因,也有薑禾是女孩子的原因。
眾所周知,抱一百斤的大米和抱一百斤的女孩子是完全不一樣的,一百斤的大米可能拎都拎不起來,但要是個女孩子,不僅能抱起來,還能轉兩圈跑幾步。
薑禾眼皮顫動兩下,在許青動作的時候就已經醒過來,鬼使神差地沒有動作。
許青把薑禾放到床上,看著她睡衣下露出來的白胳膊白腿搖了搖頭。
“你這叫釣魚執法知道嗎?”
“……什麼叫釣魚執法?”
“就是你讓我以為你沒醒,然後我趁機做些什麼,你再突然抓我個現行。”
見薑禾睜開眼睛,許青才伸手放到她膝蓋上,順著小腿一路滑下去,最後對著她腳丫捏一下,同時抽身閃避跑到門口,拉上房門把自己護在外麵,讓薑禾的蹬腿踹了個空。
“這就不算趁人之危了,晚安!”
光明正大耍流氓和趁她睡著了做些什麼是不一樣的,許青機智的很。
幫薑禾關好門,回到雜物間拿衣服把自己也洗洗涮涮,他又回到電腦前,思索著剛看過的電影。
「斌斌是一群混混的大哥,領著這些混混,他們在關二爺的神像前,在以酒代血的盟誓中,以義氣為共同認可的價值觀,但這所謂的義氣,都是一捅就破的幻象。
他們人多勢眾,但是卻沒有成形的組織,沒有嚴明的紀律,沒有形成產業化的利益鏈條,凝聚人心的隻是靠帶頭大哥的個人威信,以及模模糊糊的來自舊社會江湖的“義氣”,他們就是一團散沙……」
寫寫停停,再把電影重新打開,拖動進度條反複觀看。
一篇五千字的文章洋洋灑灑地寫到末尾,已是半夜十二點。
“你還不睡覺?”主臥的門口拉開一條縫隙,薑禾的腦袋探出來看向還坐在客廳的許青。
他身上穿著藍色的同款睡衣,桌旁放著一罐可樂,上麵插著吸管。
哼,男人。
上次問他要不要,他還說男人用吸管太娘了。
“正準備去睡。”
許青伸個懶腰,打著哈欠站起來,“你剛剛睡了一下,現在睡不著了?”
“沒……早點睡。”
“你也是。”
都會管自己什麼時候睡覺了……許青歎息一聲,關了電腦,再把剩餘的一點可樂喝完,轉身回自己的雜物間。
如果說薑禾的到來對他生活有什麼影響,大概就是養成了好習慣,許青以前一直覺得按照自己晝伏夜出的生物鐘,一定會老得很快,到三十歲時發際線可能就往後退一大截,活到五六十歲差不多就夠了……
現在他覺得自己能活到八十歲還能很有精神。
至於其他的,影響並不是很明顯,喜歡一個女孩,大概多數人都會認真工作,企圖多賺一點讓生活好一點,這與是不是薑禾沒多大關係。
躺回床上,許青沒有多少困意,很久沒有這麼晚睡過覺,反而越熬越精神,乾脆摸出手機把聲音調小,打開小破站看起來。
最近熱門的是傳統武術被格鬥達人狂虐的戲碼,不知道是炒作還是真的約鬥,雖然一般來說隻要有腦子的大師都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會輕易應戰丟人現眼,但也許裝久了連自己都信了,這種事也說不定。
現在如果有個傳武站起來搞一波絕地反擊,那一定會收獲無數關注,這是個財富密碼……但許青並不打算去搞。
人與人之間是有緣分存在的,細思下來,就是合不合適的問題,如果換一個一心為錢,以財務自由為目的的人被薑禾教了半年,這時候一定忍不住去挑戰那些格鬥達人,炒起熱度,一邊弘揚傳武,一邊賺得盆滿缽滿……
這樣確實不錯,但把自己放到聚光燈下,神通廣大的網友群眾會把人屁股上幾顆痣都扒出來,尤其是在大部分人不相信傳武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個小夥把格鬥達人踩在腳下,不用想都知道會被懷疑作秀,然後就是尋找證據,而他的以往經曆並不足以支撐傳統武術大師的人設,順藤摸瓜就算找不到薑禾身上,也會出現很多麻煩問題。
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而不是逞勇鬥狠。
漆黑無月的夜裡,星辰分外耀眼,許青抬起手放到眼前,在黑漆漆的環境裡慢慢握緊,然後閉上眼睛。
睡了一覺起來,已經天光大亮,外麵客廳傳來細碎的聲響,打開門是薑禾在練劍,主臥的空間比雜物間大很多,更有施展的餘地,她動作便大了幾分,三尺長劍在手裡舞得虎虎生風。
“你會不會屁斜劍法?”
許青趿拉著拖鞋去衛生間放個水,出來坐在沙發上看了片刻,忽然好奇地問。
自從練樁放到晚上,他早上就不再瞎動彈了。
“辟邪劍法?”薑禾把長劍反握在胳膊後麵,搖頭道:“不會。”
“我教你,就是這樣。”
許青當然不會什麼劍法,他拿著手機打開某手遊,操縱刻師傅施展一套劍法給薑禾看。
“這是遊戲。”薑禾用看白癡的眼神鄙視他,“我還不會山崩地裂斬呢。”
山崩地裂斬是她直播的遊戲上麵鬼劍士的大招,用劍往地上一拍,就嘩嘩冒岩漿。
“就這個動作,你演示一下。”
“動作?”
“對。”
薑禾皺眉,看到許青手機遊戲上的劍法動作,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屁斜劍法。
“我不會。”她麵無表情地拒絕了。
“這麼簡單,試一下嘛……等下我做早飯。”
“不用,我來做。”
“我洗衣服,我洗碗,我幫你搬磚……”
看許青渴望的眼神,薑禾動搖了,反正也隻是看看……
“那我就,就練一下。”
“好!”
許青打開錄像對準她,結果被薑禾搶過去,裝進自己的小兜兜裡,準備練完了再還給他。
“是這樣吧?”
薑禾持著長劍儘量保持嚴肅,退回自己房間離得許青遠遠的,然後施展了一下刻師傅的劍法。
許青鼻子一熱。
“你怎麼了?”薑禾很吃驚。
“沒什麼……小問題。”許青拿抽紙團一下塞進鼻子裡,尷尬地起身也不是,坐著也不是。
怎麼會有人研發出這麼色氣的劍法?
“我覺得……今天我身體抱恙,做飯還是你來吧。”
許青想了一下,拱了拱手,“明天我再做。”
薑禾沒說什麼,把自己長劍歸鞘,許青鼻子裡塞著紙團的滑稽樣子做飯也不現實。
許青靠在沙發上反省自己,直到早飯吃完,才坐到電腦前幫薑禾搬磚,這說出口的承諾是避不過去的,薑禾則捧著書坐到他常坐的位置,看書學習,還時不時拿筆勾一下。
時間簡史太過晦澀,看過幾天之後就被她扔到一邊,現在是拿著《如何學會說話‘高情商’》《幽默與溝通》兩本書換著看,有些地方還不錯,讓她覺得大開眼界。
除此之外,微訊上還關注了一堆情感公眾號,被許青發現後不得不幫她篩選一下,免得裡麵有什麼咪咪蒙蒙之類的,把一個大好女俠給教壞了。
雖然能被教壞的都是本來就蠢的,像薑禾鬼精鬼精的很難受那些陌生人影響,但能避免還是儘量避免,最多留一兩個當反麵教材,以批判的目光去看待。
搬磚這件事很枯燥,許青隻搬了幾個號便堅持不下去,老有開個外掛一鍵通關的衝動,想到如果把號毀了薑禾一定會狠狠瞪著他,說不定還會氣得咬牙切齒不給抱了,他便打消念頭,苦思冥想了半天找出來正事來做。
把薑禾留在家裡,他遛達到外麵,小區大門口的電子門禁已經裝好,趙叔沒什麼變化,依然坐在大傘下麵悠哉悠哉,隻是椅子離門那邊近了一些,有黃衣小哥什麼的要先登記一下才能進來。
“五月就要拿電子卡嘀一下了是吧?”
“對,還有半個月,你辦了沒?沒辦趕緊去辦一下。”
“行,那我去看看。”
許青揣著兜和趙叔閒聊兩句,悠哉悠哉往居委會那邊去。
居委會在街頭另一邊,不遠也不近,平時不常來,但知道在哪兒,進去隨便轉轉,就看到程玉蘭在那兒拿著表格等人填。
程玉蘭管這事讓許青驚喜了一下,省了不少事,一邊填表一邊和她絮絮叨叨嘮嗑。
本來想先辦一個,過兩天再補一個給薑禾用,不管電子門禁還是什麼,人活著總有辦法,更何況薑禾有他幫助,現在卻不需要了。
“還有那個誰的,嬸兒再給我張表我幫她填了。”
“她怎麼沒過來?”
“我在外麵閒逛逛到這兒了,順便辦一下,不用再跑一趟了。”許青拿著筆刷刷寫字。
姓名薑禾。
年齡十九。
職業自由工作者……
去年是十八,今年就是十九了,一點毛病都沒有,那些租戶還得帶身份證複印件來領,然後歸檔,像許青這樣自家的房子就簡單多了,兩個電子卡到手。
“哎呦才十九歲啊。”程玉蘭看了看,有些可惜道:“今年結不了婚了。”
“誰說我們今年結婚?”許青很驚訝。
“我自己想的。”
“……”
您想的可真遠。
許青無力吐槽,“我們還沒談夠,等談夠了才結婚,而且她老家那邊沒人,身份掉了也沒辦法去補,等我有空還得陪她去老家那邊鼓搗鼓搗。”
“還有這事啊?”
“是啊,很久沒回去過了,等看看能不能直接弄個江城戶口,給她遷過來。”
“你小子……加油。”程玉蘭笑,“添你家戶口本上,這閨女挺好,會過日子。”
“肯定會過,上次還跟著您領雞蛋呢。”許青覺得那個講座應該辦不了多久,已經被勸退過好幾波了,都是這老太太帶起來的風氣,有東西拿就去,買東西就走。
“白拿誰不拿?”
程玉蘭有些得意,旋即搖了搖頭,“我閨女就懶得去,說浪費時間,天天嗑瓜子看電視不浪費時間,去領個東西就浪費時間了,唉……”
“行了,您忙吧。”
許青見外麵又有人進來,沒繼續閒嘮,起身揣著兜準備遛達回去……也不知道薑禾搬磚快搬完了沒。
拿著兩個電子卡回到家,薑禾還在奮鬥,長長的頭發披在身後,一副專注的模樣。
勤儉持家小禾苗。
“今天有人誇你了,會過日子。”許青把電子卡掛在鑰匙上,另一個放到薑禾眼前。
一個薄薄藍色的塑料片,上麵帶個小孔。
“誰誇我了?這是什麼?”
“這是個鑰匙,外麵不是有新大門嗎,下個月開始要用這個才能出大門,把它掛在你鑰匙上。”
“哦,好。”
薑禾一局遊戲打完,去拿自己鑰匙,把扁扁的塑料片掛到上麵,提起來看看。
在這裡待久了,這些小零碎越來越多了。
“程嬸兒誇你的,還說我們今年成親,我問她誰說的,她說她自己想的。”
許青笑笑,想了想繼續道:“你才十九歲,按律例不能成親。”
雖然嚴格算起來是個老老老奶奶,但骨齡檢測的話會和她的草鞋一樣,都是新鮮的。
“十九歲還不能?”
“是啊,都變成老姑娘了……”
“我才不是老姑娘!”
薑禾對老姑娘很敏感,她才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