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矢昴在一旁喝茶休息，也好奇看著池非遲對麵前的東西進行外形改造。

首先是搖頭老爺爺人偶。

池非遲在搖頭老爺爺人偶的麵部細致地畫了幾筆，對人偶原有的迷茫表情進行了改變，改成一副帶著無奈、哀傷又微笑著的表情，讓人一看就覺得心裡一沉，但看久了，似乎又能從人偶微笑中得到一絲絲慰籍。

衝矢昴細細看了看人偶的表情，主動問道，“要我接出電源線路，讓它轉動頭部和身體看一看嗎？作為公益紀念品，也會保留身體轉動的特點吧？”

“差點忘了，還有你這個工科研究生可以幫忙，”池非遲一看有壯丁可拉，也不跟衝矢昴客氣，把人偶交給衝矢昴，“你看能不能改為電池供電，到時候加一個底座，電池就放在底座裡。”

“我試試看，”衝矢昴把茶杯放到了一邊，從箱子裡翻找工具，“博士這裡有不少電路裝置，人偶內部本來就埋好了線路，做出電池供電裝置不難，很快就可以搞定了。”

“那就麻煩你了，”池非遲快速喝下兩口茶潤喉，也把茶杯放到一旁，撈起警報蛙和畫筆，準備修改警報蛙的外形，“衝矢先生，公益紀念品的設計者身份會在活動宣傳單、活動宣傳欄中公布，可以讓博士以製作助手的身份把伱加進去，雖然外行人不會關注這個，但你有了這段經曆，說不定對你的畢業、工作有好處，至少不會有壞處，你怎麼想？”

他是很認真地……把粉毛當成一個‘工科研究生’來看待。

衝矢昴動手準備給人偶做電路改造，微笑著回應道，“初始製作設計來源於博士，人偶改造設計又來自於你，我隻是做了一些任何了解電路的人都能做到的事，根本沒做什麼有意義的貢獻，實在不好意思得到這份名譽，池先生，你這一次會把自己的名字加入助手名單嗎？”

桌上擺著一瓶瓶打開的塗漆、防水漆小罐。

池非遲拿著畫筆，對著警報蛙塗塗畫畫，頭也不抬地回應道，“不會，thk公司從中獲利就是我獲利，我沒有必要去拿那份名譽，太麻煩，也沒多少幫助。”

“我也不喜歡被太多人關注、打擾，”衝矢昴也低頭處理著手頭的事，“工作的話，我已經跟人簽過合約了，不需要靠名譽來獲取工作機會，對於我來說，出個風頭也是一件可能會打擾到生活、顯得麻煩、又沒有多少收益的事，不管在什麼地方，自身實力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你說得也對，不過有時候名譽……”池非遲換了一支畫筆，沾了橙色塗漆，繼續在情報蛙臉上畫畫，“算了，這是你的事情，自然應該以你的意願為重，不想出那個風頭的我，也沒有立場去反駁你的話。”

“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不管怎麼樣，都十分感謝你的心意。”

衝矢昴笑了笑，抬頭看向池非遲那邊，下一秒就愣住了。

池非遲把剛畫好的警報蛙放在一張紙板上，準備晾曬一下塗漆。

準確來說，那是一隻經他之手而改變出來的‘悲傷蛙’。

警報蛙原本綠油油的身體沒變，隻是圓鼓鼓的眼睛被池非遲畫了上眼皮，把眼珠擋住了一半，露出的眼睛下半部分變得眼黑眼白分明，臉上掛著誇張的水色麵條淚，下方是抿成波浪狀的亮橙色厚嘴唇。

綠與橙還都選擇了飽和度高的顏色，湊在一起，組成了一隻大臉鼓眼厚嘴唇的青蛙，讓原本還算眉清目秀的警報蛙徹底變成了醜大蛙。

不過，結合蛙臉上那種委屈、難過的表情和有些疲憊無神的眼神，又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看來看去，這隻醜蛙似乎也挺有趣的。

衝矢昴發現自己內心居然覺得這隻蛙醜但可愛，內心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審美是不是發生了變異，低頭組裝著搖頭老爺爺人偶的電路，試圖給自己找一個理由。

可能是因為……

醜蛙的麵部跟人類有相似之處，顏色又比較誇張，所以他才會覺得有點可愛？

就像是馬戲團的小醜。

在很長時間裡，小醜那種用各色油漆塗出來的誇張假臉，不是也被很多人類當成‘有趣的醜’來欣賞嗎？

……

半個小時後，阿笠博士做完了磚粉的鑒定比對，把工具收拾好，轉身到了桌旁，倒了一杯茶水，抬眼看著桌上那一堆色彩鮮明的物件，表情從驚愕逐漸變成迷茫。

先是那隻香腸嘴的醜蛙，第一眼看到就讓他震驚，跟這隻醜蛙一對比，他就覺得自己原本的警報蛙長得相當標致。

然後，是那五個被絲線吊在紙板上方、正在晾曬新塗漆的玩具手雷。

他原先做出的玩具手雷漆成了黃銅金屬色，外形看上去很有科技感，除了標出了顏色的貼紙有點幼稚，整體來說很炫酷。

現在經池非遲一改，其中一個黃銅色的玩具手雷變成了斑駁金屬色，上麵畫上了一個綠色的塗鴉小人簡筆畫。

其他四個玩具手雷更是被改得亂七八糟，奇特，嫩綠、明黃、天藍、粉紅的底色各一個，全是高飽和度的亮眼顏色。

除此之外，那四個玩具手雷上也畫了各種各樣的塗鴉。

天藍色玩具手雷上，用紅色塗料畫出了小人簡筆畫，大概是畫的時候畫筆沾到的塗漆太多，線條還有紅漆往下流的痕跡，看上去有點怪異。

嫩綠色玩具手雷上用的是深藍色塗料，上麵畫了一張人臉，畫得五官歪曲、兩排牙齒尖銳歪扭，很像是某種藝術抽象畫。

明黃色玩具手雷上，塗鴉是粉紫色，勉強能分辨出一個笑臉圖案，還有一個四足動物的圖案，動物豎著尾巴，像是一隻炸毛的貓。

粉紅色玩具手雷上，塗鴉顏色是黑色，塗鴉的簡筆畫圖案是一隻鳥，那隻鳥舉著翅膀、高提著雙腿，似乎在努力學習飛行。

這些塗鴉像是三五歲小孩子隨手塗抹出來的圖案，但是那種鮮亮的配色太古怪了，導致那些塗鴉看上去也透著一絲絲詭異，讓人不禁懷疑——弄出這些東西的人，精神狀態沒問題嗎？

看著這些塗鴉，他就會想到英國畫家路易斯-韋恩。

路易斯-韋恩最早的成名作，是名為《小貓貓的聖誕派對》的畫作，裡麵畫上了上百隻擬人化的小貓，那些小貓畫得精細可愛，配色也溫暖輕快。

之後，路易斯-韋恩的精神開始出現問題，在精神病院診斷出了精神分裂症。

住院期間，路易斯-韋恩還在堅持作畫，但是那些畫逐漸變得詭異起來。

路易斯-韋恩筆下的貓不再調皮可愛，出現了憂鬱、冷漠、狡詐、陰沉、呆滯、驚恐的形象，配色也逐漸變得鮮明突兀。

到了最後，路易斯-韋恩畫的貓變得更加詭異，那些被稱之為‘萬花筒貓’的畫作，由各種黃的、藍的、綠的、紅的色塊繁複堆疊拚湊成貓形，充滿著世界分崩離析般的荒誕感，再仔細看去，那些萬花筒貓臉上似乎還帶著陰沉的冷笑，讓看到的人內心生出恐懼。

看著非遲改變的玩具手雷外形，他覺得很有路易斯-韋恩的畫作風格，是路易斯-韋恩住在精神病院期間的畫作的風格。

其實非遲也確診過精神分裂症，畫出這種怪異的畫也不奇怪啦……

所以說，非遲現在的精神狀態還好嗎？

桌前，池非遲坐在椅子上，左手拿著一個底漆剛乾涸的紅色玩具手雷，右手拿著沾了黃色塗料的畫筆，低著頭，專注地在玩具手雷上畫出一個太陽簡筆畫圖案，想了想，又在旁邊加上了月亮。

衝矢昴坐在旁邊，抬頭跟阿笠博士對視。

阿笠博士神情疑惑，朝衝矢昴投去有些凝重的目光。

他隻是在旁邊忙了一會兒，怎麼就成這樣了？

衝矢昴擺出有些無奈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突然發現池先生在畫奇怪的醜青蛙、把玩具手雷改變成奇奇怪怪的外形，他好奇池先生到底想做什麼，就……一直盯著看到了現在……

阿笠博士見衝矢昴似乎也沒辦法給自己一個解釋，決定還是試探一下池非遲的精神狀態，“咳，非遲，已經把磚粉鑒定完畢了……”

“辛苦了，博士，你再等我一下，”池非遲把月亮塗鴉畫在玩具手雷上，把玩具手雷係上繩子、吊了起來，又在玩具手雷空白的一麵畫上了圓框眼鏡、胡子，“我把你畫上去。”

阿笠博士看了看池非遲冷淡的表情、專注盯著手雷塗鴉的微垂雙眼，又向衝矢昴投去詢問的目光。

非遲現在的精神狀態果然是有點問題的吧？

衝矢昴打量了一下池非遲畫的塗鴉，在腦海裡製訂出了幾個說話方案，才出聲道，“確實跟博士很像……不過池先生，這些都是簡筆畫吧？就像是小孩子的塗鴉，是不是有點……太幼稚了呢？”

池非遲：“……”

以玩具手雷這點麵積和不平整的表麵，粉毛還指望他畫出《清明上河圖》來嗎？

為了維持一個相對友善的形象，池非遲把懟人的話都咽回肚子裡，將最後一筆畫完，停下了筆，對衝矢昴解釋道，“玩具手雷麵積小，畫筆粗，隻能畫成簡筆畫。”

“呃，可是……”阿笠博士乾笑著道，“非遲啊，要是你想在玩具手雷上添加一些圖案，你可以用更精細的畫筆來畫啊，甚至可以用機器來完成圖案印製，根本不用你自己動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