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奧拉·弗裡曼的水下隱居地裡,向山度過了一段難得的時光。
儘管向山已然稱得上“武功蓋世”,但是整個地球卻沒有他的立錐之地。不管在什麼地方,他都必須警戒衛星的監控、地麵的巡視以及隨時有可能出現的襲擊者。
但是在這個二百年來沒有被打攪過的地方,他姑且可以放鬆一下。
奧拉·弗裡曼找到的那一條水下礦脈,距離一處海底火山比較近,能夠輕易收集到不少原材料。
水下基地唯一欠缺的就是資料。奧拉·弗裡曼也就隻在一百多年之前大批量下載過一次技術資料。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上岸過。隻有那些偶然來到這個地方的外來者,為他帶來一些技術層麵的更新。
但如果不追求效率最大化的話,二百年前的老技術也能滿足基本需求。
這個族群缺乏的不是高效,而是包括稀土元素在內的、維持這套係統運轉下去的一些資源。
向山需要的則是一些能讓他更好在水下作戰的武器。這些裝備甚至不需要有單獨的數據處理設備與動力源,隻需要能將電能轉化為動能就足夠了。
而在向山為自己打造裝備的這段時間裡,潘尼珂也終於過上了本該屬於每一個五歲小姑娘的日常生活。小家夥天天坐在那個球狀的逃生艙你麵,與海豚嬉戲著,海豚也非常喜歡這個人類幼崽。大家在水裡玩得非常開心,完全沒有任何隔閡。
在洞窟的深處,向山還見到了這個社群的其他成員——一些休眠的成年虎鯨,以及呆在罐子裡的鯨魚大腦。
虎鯨在亞成年的時候就會被督促戀愛,結成家庭。由於虎鯨的習俗,所以它們是群婚製度的。在完成了一到兩輪,大約十二年的繁衍過程之後,虎鯨們就必須的進入休眠,並準備裝罐。
因為貧瘠的海洋養不起頂級掠食者了。
而幼年虎鯨們則會跟著那些義齒須鯨一起生活,由那些身形更加巨大性格卻更加溫和、能夠進行濾食的鯨魚進行撫養,一直到亞成年,才會在深海與同族結伴,準備繁衍。
接著,進入休眠,並在這一過程中,他們體內細胞會逐漸脫離有氧呼吸,轉變為電場能運作。
最後,鯨魚們進入罐體,度過那比人類還要漫長的壯年與老年。
繁衍期的成年虎鯨群體是最為恐怖的。基地裡的人工合成澱粉、蛋白質,倒是多供應給了他們,以避免這些天生的獵手混淆了繁衍欲望與食欲。這些營養更為單一的食物至少能稍稍果腹。
整個係統運作起來十分勉強。
進入罐體的虎鯨們,也會透過無線信號,指揮一些工程機器人進行勞作。偶爾也有虎鯨會去學習人類的數學與工程學,嘗試改良現有的技術。
不過,大約是因為鯨魚的思想與人類的思想差異巨大,鯨魚很難沿著人類的既定學習路線,培養出人類那樣的理性思維方式。
更多的時候,這些壯年的大鯨魚們都通過模擬係統,假裝自己還在一個富饒的海洋裡遊泳。
一排巨大的罐體,就是虎鯨在這個時代的哀歌。
與這些鯨魚交流,向山也覺得自己獲益頗多。
不過,終歸是到了要分彆的時候。
向山在這裡呆了一周,便預備要離開。
離開的時候還發生了一點小插曲。向山原本打算讓潘尼珂就留在這裡,在這兒繼續生活下去。但是潘尼珂說什麼也不願意,整個人扒在向山身上嚎啕大哭,還大聲喊尤基的名字。向山與這個小丫頭鬨了好幾次都是不了了之。最後,他甚至打算不跟潘尼珂告彆,就將小姑娘扔在這裡。
最後,反而是弗裡曼過來跟他講:“或許你不應該按照我們那個時代的想法,在這個時代跟孩子相處。”
向山覺得這話過於離譜了:“你不能因為愛鯨魚就不愛人類了吧博士?天下間還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加安全?”
奧拉·弗裡曼反問:“你覺得這裡很安全嗎?這裡很安逸嗎?這裡的大部分居民甚至不敢大聲說話,因為怕被找到,而且這裡還剛剛暴露在一群充滿惡意的恐怖分子麵前。我並不認為這個地方化比武祖的身邊更安全。”
——你眼中的安逸,隻是因為你身為人類,沒有察覺到鯨魚與海豚的壓抑。
儘管弗裡曼沒有挑明,但是他的潛台詞是這樣說的。
弗裡曼說道:“每一個物種都有適合自己的環境。這個封閉的地方沒有那麼適合人類的。你知道嗎?我們這裡本來有迎接新生兒的設施,但是在這裡居住的人類,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製造新的後代了。”
向山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可是,在這裡,她至少能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玩耍。你看,她和你的抬臀相處得多麼愉快。”
向山說這話的時候,潘尼珂正穿著泡沫遊泳衣,跟著海豚一起玩耍。
“我從沒見過她這麼玩耍。”
“可是,一個孩子,被她的撫養人拋棄在某個地方,從此她不知道這個對她最重要的人的消息……她需要用很久的時間去治愈這一點吧?還有她的另一個親人,她的哥哥,目前下落不明。我不覺得將她扔在這裡是個好主意。”
向山雙手抱在胸口。或許是那句“用一生治愈”觸發了向山的某些聯想。他沉默了片刻,阿說道:“您是將我視作她的父親了?恕我直言,我是這些孩子們的‘師父’……而且,我不可能是一個好父親的。我這種人。”
“‘師父’,一種擬似血親的社會關係。”奧拉·弗裡曼歎息:“擬似血親,同樣可以承擔人類指向血親的情感。人類這台血肉機器的運行不是那麼精確的。我依舊覺得,你不能用我們那個時候的價值觀,才麵對今天的所有事情。”
向山沉默片刻:“好吧。但就算我是她的擬似父親……她也隻不過是有了一個隨時會橫死的父親。這對她來說是好事嗎?”
“未必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