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四章 夢魘(1 / 1)

日月風華 沙漠 2119 字 2個月前

對顧道人來說,這半生陰影就是來自於劍穀。

三十多年前,前任掌教尚在位,那是劍穀雖然已經是威震西域,但在大唐卻還是少有人知。

前任顧道人修為高深,性情卻與當下這位顧道人完全相反。

當今顧道人低調內斂,而前任顧掌教卻是性情灑脫豪邁,而且好大喜功,在巴山曆代掌教之中,算是一個異類。

前任掌教天賦異稟,驚才絕豔,最終修成八品境,乃是巴山曆代掌教中最強之人,其一手所創的“巴山鳳舞九劍”更是絕世劍法。

在他還隻是七品境的時候,這位顧掌教以此劍法挑戰各大劍派,連敗江湖最強十三劍客,讓巴山的聲勢名動江湖。

隻是這巴山鳳舞劍法太過犀利狠辣,被擊敗的十三名劍客之中,有九人傷在劍下,終身殘廢。

前任掌教對此不以為意,甚至覺得這是可以威震江湖的談資。

也就是在擊敗第十三名劍客的那一年,劍穀令狐長樂孤身上巴山,勸說巴山掌教重修劍道。

劍乃王道,比劍較藝,不該讓對手終身殘廢,若是一直以此心練劍,終歸走上邪道。

前任掌教當時亦不知令狐長樂深淺,隻將對方的勸說認為是指責,正值巔峰的前任掌教心高氣傲,自然容不得被人指責,便提出比劍較藝,若是令狐長樂能夠取勝,巴山鳳舞九劍將再不顯於江湖。

劍神終究是答應了對方的挑戰,在前任掌教出劍的一刹那,以一道內劍封住了前任掌教的下丹田。

一封三載!

三年之內,前任掌教的下丹田無法聚氣,七品境有名無實。

而這一幕被當時觀戰的眾多巴山弟子看到,當年尚年輕的當今顧道人亦是親眼目睹,而那一道封住前任掌教三年的內劍劍氣,成為了顧道人心頭揮之不去的噩夢。

自此之後,巴山鳳舞九劍就此斷絕,那三年中,前任掌教失魂落魄,宛若梏鬼。

巴山上下都知道,讓意氣風發的掌教一夕之間變成失魂落魄的梏鬼,全因那一道劍氣所致。

巴山上下自此對劍穀是又怒又怕,待得劍穀成為天下劍客的聖地之後,巴山對劍穀的畏懼就刻到了骨子裡。

雖然多年之後,前任掌教接到了一份劍神的書信,重新振奮,甚至修到了八品境,但此後卻一直無法突入大九品大宗師境,十幾年前,那一戰之後再未出山的前任掌教鬱鬱而終。

那封書信裡寫了什麼,當今顧道人並不知曉,但他卻知道,劍神以一道劍氣讓前任掌教意誌消沉,卻又以一道書信讓前任掌教重新振作,前任掌教這一生,受到了劍穀那位大宗師巨大的影響。

雖然不知書信內容,但前任掌教後半生拚命修煉,由此卻也對那信函的內容猜到幾分。

也許前任掌教苦修的目的,就是希望還能與劍神再有一戰。

無論如何,顧道人受前任掌教一生的影響實在太深,那道改變前任掌教後半生的劍氣,也成了顧道人想之便不寒而栗的存在,即使到了今時今日,貴為巴山掌教,那依然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此刻秦逍一道劍氣打過來,對於顧道人心裡的震撼,簡直是無與倫比。

他一時間忘記進攻,反倒是秦逍找準這機會,不再猶豫,少衝穴又是一道劍氣打出,顧道人看著那道似有若無的劍氣打過來,心下駭然,急忙閃躲,心中卻是隻念道:“他是劍穀的人,他是劍穀的人.....!”

廣元方丈也是看的明白,見到秦逍手指連戳,一道又一道勁氣向顧道人勁射過去,心下也是震驚,竟是睜大眼睛,喃喃道:“劍穀,他.....他是劍穀的人!”

他說的很輕,但身邊卻有幾名僧人聽得清楚。

當今之世,一東一西兩大聖地,那是天下皆知的所在。

東極天齋,西方劍穀!

這是江湖諸派聞之色變的存在。

道尊既死,天齋衰弱,已陷入絕境,可是劍穀猶在!

比起蓬萊島上的天齋,遠在關外的劍穀在大唐江湖人的心中更是神秘。

幾名僧人聽得主持方丈提及劍穀,都是疑惑,但瞧見方丈盯著場中,猛地意識到什麼,都是駭然。

秦逍現身之後,一直戴著麵具,眾人都不知道秦逍的來路,心中疑惑,但幾名僧人聽得方丈喃喃之言,卻是明白,眼前這麵具人,竟然是劍穀門徒,這實在是出乎眾人意料。

劍穀遠在昆侖關外,而且幾乎從無卷入中原武林的是非,誰能想到,千裡迢迢之外的劍穀門徒,竟然會出現在蓬萊島。

劍神自然是名揚天下,劍穀六絕之名也是在大唐流傳,很少有人知道劍穀六絕到底有多深的修為,但誰都知道,既然是劍穀門徒,那實力肯定是不容小覷。

當年夏侯登基,紫衣監在夏侯家的指使下,聚集了數百名中原武林的好手出昆侖關殺向劍穀,卻是铩羽而歸,死傷慘重,自此之後,江湖上對劍穀更是敬畏有加。

雖然江湖流傳劍神已經不在人世,但劍穀依然有劍穀六絕坐鎮,而且傳聞劍穀有數百名劍道高手,實力之強,江湖諸派無有匹敵。

幾名僧人得知那麵具人可能是劍穀門徒,心中頓時恍然大悟,心想難怪公羊賀輕易就敗在那人之手,對方既然是劍穀門徒,公羊賀不敵自然是理所當然之事。

朱雀看到場中情景,本來凝重的神情漸漸舒緩。

她自然看的明白,雖然顧道人一出手就傷到秦逍,而且讓秦逍陷入絕境,但這片刻之間,風雲突變,秦逍已經轉守為攻,內劍劍氣行雲流水,連續不絕,先前進攻犀利的顧道人此刻卻隻能是揮劍抵擋,“叮叮叮”之聲不絕,正是劍氣擊打在血芒劍身發出的聲音。

這血芒不愧是曆代巴山掌教的佩劍,韌性十足,雖然被內劍連連擊中,卻並沒有折斷,其材質自然是不一般。

隻是秦逍運氣,周身勁氣彌漫,那傷口處的鮮血卻也是直往外流。

但此刻他也顧不得這些,知道顧道人的劍法迅疾犀利,絕不能給他任何反擊的機會,是以劍氣不絕。

好在他如今修成大天境,勁氣循環運轉,連綿不絕,倒也不必擔心內勁迅速消耗。

隻是他卻不知顧道人此時的驚恐。

顧道人對劍穀有著深入骨髓的恐懼,巴山幾十年來行事低調,固然有部分原因是因為道尊,但更大的原因卻是因為劍穀這個夢魘。

在顧道人看來,即使劍神死去,內劍功夫肯定還是在劍穀傳承,劍穀門徒修成內劍,就足以克製住巴山。

劍神當初一招製敵,僅以一道內劍劍氣就擊敗前任掌教,由此可見內劍之恐怖。

這就像一個人見過讓其恐怖的場景,心裡生出陰影,此後但凡遇見相同的狀況,內心的恐懼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來,那份恐懼刻在骨子裡,揮之不去。

秦逍每一道劍氣打來,就讓顧道人心中顫抖一下,甚至想不起發起進攻,隻是拚力抵擋,而全身上下卻已經是冷汗直冒。

他既然認定秦逍是劍穀門徒,就根本不敢對秦逍生出殺心。

如果殺死一名劍穀門徒,激怒了劍穀,劍穀傾巢而出,巴山劍派隻怕就要徹底從江湖上消失。

他心中雜念紛紜而至,猛然聽得“哢”的一聲響,卻是秦逍又一道劍氣襲來,顧道人揮劍格擋,這一次那道劍氣終於震斷了血芒劍。

顧道人手握半截劍,呆了一下,但劍氣兀自襲來,驚恐之間,揮動半截利劍抵擋,“叮”的一聲,再次擋住對方劍氣,可是隨即聽得“噗噗”兩聲響,隨即感覺右肩的雲門和臂膀的中府穴一陣刺疼,整條右臂瞬間失去知覺,手中半截利劍已經脫手而飛。

顧道人的長劍斷裂之時,周圍眾人便已經看到,都是驚呼,實在想不明白秦逍赤手空拳,是如何能將巴山掌教的佩劍擊成兩截,待得顧道人手中剩下的半截利劍脫手,四周又是一陣驚呼。

顧道人卻是沒有想到,秦逍在這一刻,卻是一氣化三劍,少衝、關衝和商陽三劍齊發。

他當年見到劍神一劍封丹田,再加上秦逍連續打出十幾道劍氣,隻以為內劍隻是單劍,自然想不到內劍還能同時打出三道劍氣。

血芒劍斷,他心中震驚,慌亂之間,見到劍氣襲來,條件反射抬劍去擋住了其中一道劍氣,卻不防還有兩道劍氣尾隨而至,再想反應已經是來不及,被那兩道劍氣直接打入了雲門和中府二穴。

這赤心真劍的威力,比之削鐵如泥的鋒利寶劍更有殺傷力,兩道劍氣打入,就等如是用利刃直接刺入了這兩處穴道,斬斷了右肩經脈,瞬間導致顧道人整條右臂殘廢。

血芒脫手,右臂殘廢,秦逍知道大局已定,卻並沒有停手,依然是再次連續出劍,而顧道人此刻卻是如同木樁一般,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感覺四肢數處穴道被劍氣封住,兩隻膝蓋的穴道也被劍氣擊中,雙腿一軟,已經身不由己地雙膝跪了下去。

秦逍抬著右臂,三指探出,此時再次出劍,便可以輕易取走顧道人的性命,但他卻是緩緩放下手臂,沒有再出殺手。

隻是他心中倒也有些奇怪,自己第一道內劍打出之後,顧道人就像是突然失去思維一般,驚恐不安,按理來說,以顧道人的身手和劍法,絕不至於沒有還手之力,但事實上顧道人卻像是沒了魂魄一樣,隻做垂死掙紮,與剛一出手時判若兩人。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第一道劍氣打出那一刹那,顧道人就已經被夢魘纏繞,否則即使打出內劍,也未必如此輕易擊敗顧道人。

真正擊敗顧道人的卻是他自己的心魔。

場內一時靜下來,死寂無聲。

所有人都看到血芒劍段成兩截落在地上,堂堂巴山掌教、大唐第一劍客顧道人竟然跪在了秦逍的身前,低垂著腦袋,連道髻也都散落,形若乞丐。

誰也不曾想到,這顧道人的下場,比那日月盟的公羊掌教要慘得多。

“掌教!”巴山弟子眼見如此,都是驚駭,便有數人要搶上前去,秦逍卻猛地再次抬起手臂,厲聲道:“誰敢上前,立刻取他性命!”

巴山弟子都是一驚,不敢再上前。

秦逍距離顧道人不過三步之遙,雖然大部分人到現在兀自不知顧道人究竟是如何落敗,但秦逍能夠將巴山寶劍擊成兩截,現在要殺死跪在地上似乎已經失神的顧道人,那自然更是輕而易舉。

“阿彌陀佛!”廣元方丈長聲佛號,向秦逍道:“施主,勝負已分,不如讓顧掌教趕緊療傷,何必要造殺孽?”

秦逍右肋和手臂的傷口已經是鮮血淋漓,染紅了衣衫,朱雀見得勝負已分,也不顧其他,立刻吩咐道:“尚付師弟,趕緊取藥為他止血療傷!”

她本想自己上前,但自己畢竟是女人,眾目睽睽之下,若是親手為秦逍療傷,好說不好聽。自己是天齋首徒,即使再擔心秦逍,那也要顧及天齋的名聲。

秦逍見顧道人垂頭不動,失魂落魄,再加上被自己封住他四肢穴道,根本無力再發起反擊,這才轉頭看向廣元方丈,一字一句道:“方丈,大家馬上大難臨頭,你們可知曉?”

眾人一怔,都是詫異,麵麵相覷,不知道秦逍所說的“大難臨頭”到底是什麼意思。

廣元方丈也是合十道:“敢問施主,你說的大難臨頭,不知何意?大難來自何方?”

此時天齋門徒尚付已經拿了傷藥上前,恭敬道:“我為你塗抹傷藥!”

秦逍本來對天齋門徒沒有什麼好感,無論重明鳥還是金烏,包括曾被自己抓為俘虜的畢方,俱都是軟骨頭,但今日發現島上這群弟子倒是不同,這尚付卻非貪生怕死之輩,領著天齋弟子血戰到底,也算是一條好漢,見他身上也是包紮傷口,微微點頭,道:“有勞!”伸出右臂,任由尚付為自己塗抹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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