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夕陽餘暉灑在茫茫大地之上。

城上城下都是光芒照射，遼東軍朗將周勝身著鎧甲，遙望著前方的城池。

號角聲蒼漠廣闊，軍鼓陣陣，兵士們蜂擁而上，衝向了堆滿屍首的城下。

一百多名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護下，先向城頭一頓亂箭，以此要壓製城頭的守軍，而百來名兵士則是想趁機抬著數根大木，衝到城門前，欲圖撞擊城門。

更多的兵士則是架起雲梯攀爬，想要搶上城頭。

比起攻城將士頗顯混亂的場麵而言，城頭的守軍反倒顯得訓練有素得多。

城頭囤積著大量的巨石，甚至還有許多橫木，守軍以亂石巨木投擲下來，對攻城的軍士造成了不小的殺傷。

雙方激戰慘烈，比起守軍的士氣，攻打甲山城的軍士們明顯意誌不太堅決。

甚至看到眾多同伴從雲梯上慘叫著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後隊不少兵士都已經向後退縮。

見到此景，胡勝顯出怒容，大喝道：“監營官何在？”

一名大漢上前道：“屬下在！”

“你帶一百名刀手壓陣。”胡勝抬手向前指，厲聲道：“若有人退卻，斬立決！”

大漢凜然遵命，很快就點上百名刀手，手持厚背薄刃的砍刀，列隊上前，刀光翻飛，片刻間已經有二三十名後撤的兵士被刀手砍殺，本想著退卻的兵士們見得後方無路，無可奈何，口中吼吼大喊，隻能又向城池方向攻過去。

這已經是連續三天攻城，死傷上千人，卻沒有絲毫的破城跡象。

胡勝心急如焚。

甲山譚家起兵叛亂，遼陽那邊自然是震驚。

遼東諸將都很清楚，譚家起兵叛亂之後，沒有其他選擇，一定會派人與龍銳軍聯絡，投向龍銳軍。

如果甲山就這樣落入龍銳軍之手，就等於讓敵軍輕易在遼東防線撕開了巨大的缺口，而且擁有了前線據點，遼東軍更會雪上加霜。

遼東軍沒有任何的猶豫，在譚家起兵之後，立刻調集兵馬直撲甲山城。

為了速戰速決，汪興朝甚至下達了軍令，隻要攻破甲山城，可將城中一半的財富賞賜給攻城兵馬。

甲山城的守衛力量，主力自然是譚家嫡係八百部曲，而汪興朝則是要從征募的兵勇中抽出五千人作為攻城的主力。

雖然這些兵勇入伍不久，幾乎沒有幾個人上過戰場，但在兵力上卻是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而且汪興朝也正是希望利用這一戰，讓這些軍士迅速提升戰鬥力。

這場戰事能夠活下來的人，積累了戰場經驗，見識過戰場的殘酷，也就能夠在與龍銳軍的戰事中有了經驗。

甲山城是譚家的老巢，雖然隻是一座縣城，但其中的財富自然不言而喻。

於是遼東諸將都是爭相請纓。

隻是遼東軍現在能夠獨當一麵的戰將已經屈指可數，胡勝是矮子裡麵拔將軍，勉強還有領兵作戰的才乾，是以汪興朝便將攻打甲山的重任交到了胡勝之手。

不但有五千新兵，汪興朝另外還抽調了八百精銳交到了胡勝手中。

近六千兵馬用來攻打甲山城，汪興朝不但是勢在必得，而且還是想著速戰速決。

除了六千兵馬，胡勝還準備了攻城武器，就在除夕那日出發，趕到甲山城下之時，正是大年初三。

一番勸降無果，胡勝也就不再猶豫，下令攻城。

本來還想著最多一兩天就能破城，但卻想不到守軍的意誌竟然十分堅決，連續三天發起十餘次攻擊，自己這邊死傷近千人，可是麵前這座縣城卻沒有絲毫被攻破的跡象。

最要命的是，中午時分，他就得到急報，甲山西南部的邊界處，出現了龍銳軍的蹤跡，從旗號可以判斷，這次卻是皇甫雲昭親自領兵前來，而且兵馬少說也有三四千之眾。

胡勝心下駭然，立刻就猜到，不出意外的話，皇甫雲昭那是準備救援甲山城。

雖然抵達邊界一帶之後，皇甫雲昭所部並沒有繼續向甲山挺進，但那邊距甲山城也不過一天的路途，一旦急行軍，早上出發，晚上就能抵達。

既然對方已經出兵到了甲山，那就表明龍銳軍肯定是準備卷入此戰，隨時都可能投入戰場。

胡勝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實在不多。

他一麵派人死死盯住皇甫雲昭那邊的行跡，這邊則是不惜代價想要趕在龍銳軍投入戰場之前儘快拿下甲山城。

攻打甲山城，諸多遼東將領都覺得是美差。

胡勝得到這個機會，卻也是立下了軍令狀。

如果無法拿下甲山城，那就隻能讓人帶著他的人頭回遼陽。

雖然攻城的都是新兵，但胡勝兵臨城下之時，卻還是很自信，畢竟是六千兵馬打一座縣城，實在沒有理由拿不下來。

而且譚家兄弟的能耐他也很清楚。

譚家兄弟斂財有術，但幾乎都是無能之輩，即使是領兵的譚智，麾下部曲也談不上有多精銳，無非是因為譚家在遼東軍中的資曆，所以才在軍中有一席之地，麾下也有著近千號部曲。

可是真打起來，他才知道情況比自己預想的要嚴峻得多。

守軍的戰鬥意誌，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而遼東新兵訓練的時間太短，看上去聲勢浩大，但真正上了戰場，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這次發起攻城之前，胡勝便已經向將士們發話，隻要攻下甲山城，會將城中一半的財富作為賞賜分發給所有攻城的將士，而且率先攻上城頭或者攻入城門內的將士都將獲得重重的賞賜。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遼東新兵在號角聲中，倒也一度顯示出勇氣。

可是看到身邊同伴一個接一個中箭斃命，瞧見雲梯上眾多兵士慘嚎中墜落下來，甚至看到城頭落下的巨木亂石將不少兵士砸成肉泥，新兵們內心深處的恐懼彌漫全身，不少人迅速後撤，卻又被大刀隊砍殺著重新轉頭向甲山城殺過去，一時間城下的場麵混亂不堪。

城中的箭矢顯然很是充足，趁著攻城將士們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城頭的箭手們連續不斷放箭，箭矢如雨點般落在人群之中。

胡勝臉色越來越難看。

照這樣打下去，甲山城無法攻破，反倒是麾下的人馬都要葬送在這裡。

即使最終攻破甲山城，可是如果傷亡太過慘重，那也談不上立下了大功，事後恐怕還要被遼東諸將嘲笑，畢竟在接過攻打甲山的命令之時，自己表現出對甲山的不屑一顧，似乎一根手指便能將甲山碾死的態度那可是被許多將領看在眼裡。

“朗將，他們做了準備。”邊上有人道：“這樣打下去隻怕不行。”

胡勝惱怒道：“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甲山城地處邊境一帶，當年修建此城的時候，就和其他城池不同。”部下道：“為防衛夷狄侵襲，邊城修建的都很堅固。譚家這些年甚至還加固了城防，這些新兵沒有攻城的經驗，而且......朗將您看看，一個個貪生怕死，沒有赴死之心，這實在是很難打下去。”

胡勝皺眉道：“那你覺得該怎麼做？”

“要不咱們直接讓精銳攻城？”部下道：“比起這幫酒囊飯袋，還是自己人有用。”

胡勝當然知道部下說的是從遼陽調撥的八百精銳老兵。

這些老兵之中，本就有五百之眾一直受他統領，除了自己的嫡係五百人，汪興朝另外還抽調了三百精兵過來。

雖然連續三天攻城，但攻城的主力隻是征募的新兵，八百精銳老兵一直坐鎮後隊，並沒有直接參加攻城。

作為攻城方，如果強行攻城，死傷往往都很重。

胡勝從一開始就是想以人海戰術拿下此城。

而且汪興朝也是囑咐過，不到萬不得已，儘量不要讓老兵攻城，而是要以新兵作為主力。

一來可以讓新兵得到鍛煉，二來也是為了保存實力。

畢竟老兵都是經過多年訓練，戰鬥力自然遠不是新兵能比。

龍銳軍對遼東軍的逐步消耗，已經導致遼東軍主力損失大半，如今汪興朝手中的真正本錢就是那幾千名精銳老兵，對遼東軍來說，每一名老兵都是寶貝疙瘩，不可再輕易被消耗掉。

寧可戰死十名新兵，也不要輕易折損一名老兵。

胡勝自然是明白汪興朝的心思，而且此次出征的老兵大半都是自己的嫡係，所以自然不願意將這些老兵丟出去攻城。

“大將軍有過囑咐，非萬不得已，儘量不要動用他們。”胡勝皺眉道。

部下道：“朗將，現在已經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了。守軍的防衛超出了我們的預料，這幫新兵蛋子如此膽怯無能也是出人意料，繼續讓他們打下去，死人倒也罷了，可是這種攻城力度，再打上十天八天都未必能破城。”抬手往西南方向指過去道：“皇甫雲昭已經領兵部署在不到百裡之外，雖然暫時沒有動靜，但隨時都可能殺過來。如果遲遲無法破城，屬下隻怕會生出大變故。”

胡勝低頭沉默，隨即再次抬頭看向前方。

雖然有大刀隊押陣，攻城的將士們不敢回撤，可是除了一部分還在攻城，大部分人已經是士氣低沉，隻是在城下如沒頭蒼蠅一般亂竄，口裡也是大聲叫喝著，真正不畏生死攻城的卻沒有多少人。

城中的賞賜雖然確實很誘人，但如果連腦袋都沒了，再多的金銀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