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事情?”
見初次見麵的曹沫神色是如此鄭重其事,胡安.曼塔爾禁不住動容的追問道。
曹沫說道:“我們相信阿克瓦的陸軍副參謀長烏弗.博尼亞,極有可能正密謀發動軍事政變,推翻承諾要在國內實施政治變革的賽維義政府……”
“怎麼可能?”乍然聽到這消息,胡安.曼塔爾當然很震驚。
梅伊.曼塔爾也是一改冷若冰霜,難掩驚容的問道:“胡安.曼塔爾是極力反對政治變革,但他一直都是賽維義的左膀右臂、最忠實的追隨者,很難想象他會背叛賽維義——你手裡有什麼證據?”
“十二月初我們從洞朗南部的邊境口岸進入阿克瓦,途中曾遭遇到一夥匪徒的襲擊。雖然我們僥幸逃脫掉,也沒有人員及財物上的損失上,但匪徒組織嚴密引起我們的懷疑。出於謹慎,以及我們以往跟卡奈姆警方打交道的經驗,當時沒有直接報警,而是事後委托調查公司,對活躍於洞朗地區的這夥匪徒進行調查,確信他們都是瓦卡軍營的軍人,而我們也確信曾經擔任過瓦卡軍營指揮官的阿克瓦陸軍副參謀長烏弗.博尼亞,也極可能牽涉其中。我們很難想象烏弗.博尼亞不是出於特殊的目的,會跟瓦卡軍營這幫匪徒有什麼牽連,”
曹沫將他們在洞朗遇襲前後的大體事實,都告訴胡安.曼塔爾等人,說道,
“時間很倉促,雖然我們還委托調查公司對烏弗.博尼亞做了一些調查,也發現一些其他的蛛絲馬跡,但一定要說什麼直接的證據,卻是沒有。真要是有直接的證據,我們也會通過我國大使館,直接知會賽維義政府,而不是安排這樣的會麵,跟你們說這件事了……”
胡安.曼塔爾的父親是上個世紀三十年到阿克瓦淘金的英裔,到阿克瓦後迎娶當地的酋長女兒,胡安.曼塔爾身上還有當地阿肯族人的明顯特征,眉骨較為突出,眼瞼狹長,棕色臉皮皺得就像陰影下的樹皮。
他深鎖眉頭沉吟著思索什麼,褐色眼睛裡有深深的憂慮,卻也沒有太多的驚慌,似乎真要有什麼變局發生,他也能平靜的接受。
胡安.曼塔爾的鎮定反應,也令周晗明白曹沫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將真相直接捅出來,但她心裡更是波瀾不定:曹沫在看到胡安.曼塔爾的那一刻,就直接看出他是有氣度、從容睿智的人物?
除了梅伊.曼塔爾眼神裡還有強烈的質疑外,民主促進陣線另外三名隨行的高層,卻沒有那麼從容淡定了,他們想象不出曹沫有什麼理由欺騙他們,都震驚而惶然的看向胡安.曼塔爾,等著他來拿主意。
這一幕更叫周晗確信曹沫在看到胡安.曼塔爾一行人的那一刻,就已經看明白了一切;這樣的發現,直叫周晗手心禁不住發潮。
“這麼大的事,我們不能不謹慎對待,你們委托的調查公司,能否跟他們見上一麵?”胡安.曼塔爾沉吟許久,抬頭看向曹沫,聲音有些沙啞的問道,言下之意即便沒有直接的證據,也要看到曹沫手裡到底搜集了多少材料。
周晗心裡忍不住冷笑:塔布曼家族及科奈羅安保公司到底有多少人手潛伏到阿克瓦來,老娘天天纏在曹沫這孫子的身邊,都還不清楚,他會讓你們接觸?
“我們不想牽涉到這種事情裡,接受我們委托的調查公司也是如此,他們察覺到一絲蛛絲馬跡,就不願意再調查下去,已經撤出了阿克瓦,我手裡也僅有一份並不能充分指證烏弗.博尼亞的材料……”曹沫說道。
“親愛的,我幫你到房間裡拿材料去。”周晗不失時機過到曹沫的身後,手搭到他的肩上,柔聲說道。
“不用你這麼辛苦,我們請曼塔爾先生直接過去,有些材料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看到為好。”曹沫摸著周晗的小手說道。
眾人移步曹沫住的樓層,到客廳裡坐下,曹沫才告訴周晗密碼,讓她將臥室保險櫃裡那份藍色袋子裝的材料拿過來。
曹沫他們就在客廳裡坐著,這麼短的時間裡,周晗打開保險櫃也沒有時間翻看裡麵的其他材料,恨得牙癢癢的,拿了藍色材料袋回到客廳。
這麼長時間過去,曹沫當然已經掌握有關烏弗.博尼亞密謀發動政變的更多證據,但他並不想讓胡安曼塔爾等人心裡有不必要的警惕,藍色袋子裡僅裝了其中一部分材料,取出來遞給胡安.曼塔爾等人傳看:
“這些是我們當時遇襲時越野車被子彈掃射過後的照片;這些是從車身內部收集的子彈;這些是我們事後搜集到的洞朗地區近兩年時間來發生武裝劫持案件,以及卡瓦軍營所裝備的槍械材料,有理由相信我們遭遇的匪徒,就是來自卡瓦軍營內部——這些材料是烏弗.博尼亞這兩年與卡瓦軍營的密切互動情況,以及烏弗.博尼亞與外界的可疑資金往來情況……”
梅伊.曼塔爾震驚的看著手裡的一切。
即便內心鎮定從容的胡安.曼塔爾,臉上也顯現出痛苦的神情,陷入不願麵對的回憶之中。
賽維義領導軍官團體發動軍事政變,為打擊反對者、轉移國內的矛盾,激進的煽動民族敵視情緒,當時殖民者後裔群體淪為最悲慘的受害者,不計其數的婦人被強\奸、殺害,數以萬計的家族被搶劫、縱火燒毀。
在賽維義當局在諸多領域都製定限製殖民者後裔群體進入、發展的歧視法律、法規之後,殖民者後裔群體生存環境雖然更加窘迫,但人身受到的傷害反倒減弱了。
烏弗.博尼亞作為軍方激進反對政治變革的代表人物,他一旦成功發動軍事政變,哪怕為了轉移國內的矛盾,極有可能會再一次煽動占人口絕大多數的阿肯、坎瓦等土著族群對殖民者後裔的仇恨情緒。
“你們已然掌握了這些材料,卻還堅持將小柯索斯等吸收進幾內亞灣礦業投資公司之中,顯然對阿克瓦局勢可能會有的發展有過很深的研究,”胡安.曼塔爾抬起來頭來,眼睛灼然盯住曹沫問道,“倘若真叫烏弗.博尼亞成功發動軍事政變,局勢有可能會糟糕到何等地步,你們應該有想過吧?”
“我們當然不希望烏弗.博尼亞奪取阿克瓦的政權,但即便不幸發生,我們也相信十年前發生在殖民者後裔身上的悲劇不大可能會發生,”曹沫說道,“不要說西方社會,西非國家的反殖民主義思潮都會退卻,外部已經沒有支持烏弗博尼亞煽動極端民族仇視情緒的環境,當然,你們在內部也不能給他們借口——這也是我不得不找曼塔爾先生你們過來密談的一個原因……”
胡安.曼塔爾顯然能明白曹沫意指什麼,他陷入沉默之中。
曹沫不客氣的說道:“民主促進陣線內部那些妄圖恢複殖民統治的極端聲音,顯然是沒有認清阿克瓦當前的事實,這不僅不利於聚集殖民者後裔群體內部的力量,還必然會引起阿克瓦占人口絕對多數的族群的憎恨、警惕跟敵視。說實話,要不能將這些聲音果斷剔除出去,不要說民主促進陣線目前在阿克瓦無法能成氣候,甚至有可能成為烏弗.博尼亞發動軍事政變的借口,並最終將殖民者後裔群體推入更危險的境地。”
說實話,曹沫之前就不覺得胡安.曼塔爾沒有意識到民主促進陣線內部所存在的這些問題,他這時候更能確認這點。
然而初生的民主促進陣線力量太薄弱,所掌握的資源太有限,胡安.曼塔爾想要團聚更多的人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在胡安曼塔爾等核心層人物長期入獄,民主促進陣線的前身民主抵抗運動的骨乾成員,比如梅伊.曼塔爾等人,還長期堅持在國內外反抗賽維義當局的壓迫,這個過程也令他們深深懷疑賽維義當局的誠意,難免會有不同的激進思潮產生,也不是胡安.曼塔爾等人出獄就立刻能壓製下去。
甚至有些激進思潮未必沒有合理的部分,但曹沫介入進來,可不是滿心熱忱的幫他們反抗阿克瓦當局的壓迫。
曹沫希望看到的是,阿克瓦的政治變革能穩步推行下去,代表殖民者後裔的民主促進陣線能與阿克瓦主流政治勢力進行合作,重新在工業、礦業、運輸業等經濟領域獲得重用。
而即便政治變革會有波折,民主促進陣線也要儘可能避免殖民者後裔群體成為野心政治家煽動國內極端情緒的針對對象。
這才是最符合曹沫利益的。
至於反抗精神、永不屈服、不畏犧牲、流血什麼的……
對不起,曹沫真不是跑過來輸出革命的;他將真相揭開,甚至並不是希望胡安.曼塔爾他們去阻止什麼。
即便一時會削弱民主促進陣線的力量,胡安.曼塔爾現在最需要做的,是必須下決心剪除掉那些不必要、極端思潮所滋生出來的枝蔓。
不僅要將那些完全看不清現實的極端聲音剔除出去,甚至要將安德烈亞、哈內等人為代表的對抗當局、不合作的聲音壓製下去,要使民主促進陣線成為一個更溫和,能為主流政治勢力拉攏過去進行合作的政黨。
現在國際環境上,已經不太會容許針對殖民者後裔的極端仇視思潮再次泛濫,隻要民主促進陣線能壯士斷腕,即便不幸叫烏弗博尼亞成功發動軍事政變奪取政權,烏弗博尼亞未嘗沒有拉攏民主促進陣線、籍此減弱外部壓力的可能。
雖說曹沫調整了具體的應對微略,但對這一個多月來,他與沈濟、阿巴查以及奧喬桑、勃拉姆他們對阿克瓦的局勢分析,卻是明明白白擺放在那裡,他們甚至對烏弗.博尼亞這個人也進行很深的剖析。
烏弗.博尼亞之所以強烈反對政治變革,甚至密謀發動軍事政變奪取政權,也不是他心裡有什麼純粹高尚的主義或者政治抱負,更主要還是擔心政治變革後他們這些人被會從這個國家的權力中心驅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