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華茂大廈頂樓的辦公室裡,能眺望渾濁的浦江水麵,十點鐘的太陽光,正照在靠落地窗而坐的韓少榮的身上。
在正對著辦公桌的寬大牆壁上懸掛三張大屏,正分彆顯示大盤以及東盛、泰華的分時走勢圖。
韓少榮腳高高蹺到黑檀木辦公桌上,手夾著雪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不時將煙灰直接彈落在地毯上。
“丁肇強第一時間掛出六萬多手,他想在股價徹底崩盤前儘可能多的回籠資金,這不難理解,但東盛的成交量,比想象中要大!”韓少榮皺著眉頭說道。
泰華這一個多月交易量放大、股性活躍吸引不少遊資及跟風的散戶投資人,東盛則不一樣。
過去一個多月時,東盛的股價始終跟隨大盤陰跌不休,不需要董成鵬通風報信,韓少榮都能看得出丁肇強即便暗中調集一部分資金護盤,也是小心翼翼。
這也是使得東盛每天的成交量極低,都在一千萬左右浮動,除了已經套牢的投資人之外,不可能會有彆的遊資會對這種股票感興趣。
昨天東盛大跌,華茂暗中對倒一部分資金,日成交量看似放大到六千萬,但其中有近四千萬是華茂對倒出來的。
以韓少榮的經驗,今天就算是東盛為了回籠資金,第一時間在跌停板掛出大量的賣單,也不可能會有多少成交量才對。
然而開盤半小時,東盛在跌停位置成交已經將上千萬,這顯然要比他們預計的活躍。
“東盛更換了董秘,成鵬那邊就沒法及時獲得最新的消息,而我這個董事股東,有時候純粹就是擺飾,連董事會都未必會被通知出席——國內對中小股東的保護力度太缺乏了——就更拿不到上市公司每天的股東實時變化數據;現在也不清楚丁肇強到底暗中準備了多少資金護盤。丁肇強很有可能已經在懷疑我跟成鵬了!”尚文東蹺腳坐在韓少榮對麵的沙發上,抽著雪茄說道,不要說被懷疑了,就算是被丁肇強知道他坐在韓少榮的辦公室裡抽著雪茄,又能怎麼樣?
“不管丁肇強怎麼遮遮掩掩,他手裡都沒多少錢,要不然他直接補充質押資產或歸還一部分欠貸就可以,何必搞這些曲折?”韓少榮彈著煙灰說道。
“丁肇強應該是猜測東盛昨天的股價跳水,是我們出手了。他今天一上來就搞這一手,我懷疑他是完全無計可施,隻能用倒倉,來迷惑我們,想我們誤以為東盛的援軍進場了!”在尚文東的側麵,一名青年正襟危坐,他是華茂的項目經理王劍,這次對東盛的操作是他手下的小組負責具體操作,“而他們這種看似隱蔽的操作,也更容易吸引做左側的遊資進去——看得出丁肇強也找了一名高手在控盤!”
“他倒是想找援軍啊,但現在錢那麼緊,東盛的情況又那麼嚴重,十月底到期債務就高達二十億,根本就不是三五億能解決的,也不是將股價托住就能解決東盛根本問題的,哪裡有援軍跑出來救他?”尚文東哈哈笑著對韓少榮說道,“我看你也彆再猶豫了,趕緊下手,今天將東盛的股價死死摁在跌停板上,收盤後我就召開新聞發布會,揭露丁肇強挪用上市公司資金的事實,看誰能救得了他!”
大股東挪用上市公司資金,在國內是較為普遍的情況,尚文東捅出這事,主要也是意在跟丁肇強公開決裂,徹底打擊投資人對東盛、對丁肇強的信心。
韓少榮微微皺著眉頭。
東盛股價一路跌下來,東盛市值跌進一百二十億區域,他才陸續暗中建倉。
他不想托住東盛的股價,也不想過早引起丁肇強的注意,華茂的動作一直都很小心謹慎,因此暗中吸納的籌碼並不多。
他擔心太早將不多的籌碼打出去,未必能將東盛的股價徹底打崩掉。
而持有上市公司9%股權的尚文東,作為東盛集團第二大自然持股人,此時願意跟他合作,明麵上說不喜歡丁肇強的霸道,但實際還是為了利益。
因此,韓少榮並不指望尚文東會同意將手裡所持的東盛股票,以當前低廉的股價作清倉式減持;更不指望尚文東將手裡所持的東盛股票,以當前的股價都轉讓給他。
要不然,他就不用這麼猶豫了。
“丁肇強剛才打電話過來,希望今天上午您能從百忙之中拔冗跟他們見上一麵。”陳小平這時候走進來彙報。
“丁肇強繳械投降來了?他也很果斷啊!”尚文東微微一怔,問道,“不過,你不會現在就接受他繳械投降吧?”
“現在當然
,還太早了,”韓少榮揮了揮手,跟陳小平說道,“你跟丁肇強說,我這兩天太忙,脫不開身,等過兩天我親自去拜訪他!”
“丁肇強就在樓下,”陳小平遲疑的問道,“確定要將他趕走?”
“等等……”韓少榮喊住陳小平,遲疑的跟尚文東說道,“丁肇強性格裡也有好強的一麵,他都跑到華茂樓下才打電話過來說見一麵,我要是堅決不見,反倒有可能激怒他。要不你也不用回避,看看丁肇強會有什麼反應。”
尚文東沉吟片晌,點點頭,說道:“等會兒見到丁肇強,我就說擔心股價會進一步下跌,我質押出去的股份有被平倉的風險,跑過來找你這裡拆借一個億應急……”
尚文東之前已經從華茂拿走三年期的兩億低息拆借,徹底不用擔心他個人債務短期內會有什麼危機暴發出來,這才願意跟華茂進行更徹底的合作;他也不想跟丁肇強鬨得太難看,要解釋他為什麼此時跟韓少榮在一起,又要給丁肇強足夠的壓力,這個借口最合適。
“好,你就這麼說,我們現在也不能太刺激丁肇強,”韓少榮點點頭,也不讓陳小平給丁肇強回電話,他拿起手機直接撥通丁肇強的電話,“老丁啊,你今天怎麼有空跑華茂來,趕巧了,老尚剛來找我蹭茶喝,你們倆是不是約好了啊?哈哈……”
…………
…………
丁肇強在郭廣信、董成鵬的陪同下,走進華茂大廈四十八樓。
剛才在電話裡得知尚文東此時就坐在韓少榮的辦公室裡,丁肇強並沒有感到震驚。
不說尚文東是否跟韓少榮早有勾結,東盛此時麵臨這麼嚴重的危機,其他股東另找出路,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難道他丁肇強還真指望尚文東會跟他們共患難、一同魚死網破的走到最後?
看了一眼牆壁上剛剛關掉的屏幕,丁肇強才不相信一心在證券市場掀風攪雨的韓少榮,會因為尚文東跟他前後腳找來,就不關心今天大盤的走勢。
興許在他上樓前,韓少榮正跟尚文東盯著跌停的東盛股價商議著什麼陰謀詭計吧?
“東盛的股價今天有點難看啊!”韓少榮暗示他才將屏幕關掉,是不想讓丁肇強看到東盛今天的跌停股價受刺激,說著話,又拿三根雪茄給丁肇強、郭廣信及董成鵬遞過來。
尚文東也剛剛新換上一根雪茄,以示他剛前腳趕過來。
“我那點股份都質押給中信證券,昨天盤後就接到電話,要我這兩天準備一些補充資金,避免股價再下跌會措手不及——這不,今天開盤看到形勢有些不妙,我也知道你那邊日子不好過,就先跑過來找韓總拿筆錢,應一下急!”尚文東也沒有特意站起來迎接丁肇強,而是坐直腰杆解釋他過來見韓少榮的“緣由”。
“是啊,我那邊日子是不好過,”丁肇強接過雪茄歎了一口氣坐下來,隔著寬大得有些過度的辦公桌,跟韓少榮說道,“既然文東也在這裡,那有些話就更不需要遮遮掩掩了——沒有華茂相助,東盛很難渡過這次危機。除開股價暴跌,我跟文東質押的股票都有被平倉的風險外,更大的問題是東盛地產在這個月底之前要清償總計十九億的債務,一旦發生違約,情況就會難以挽回了……”
“老丁,你也知道華茂資產是相對要厚實一些,但資金也都被鎖住了,看著大盤一天天下跌,資產也縮水得厲害。就拿我們所持新鋼聯的股份來說,股改方案剛通過時,還值一百億呢,現在就剩不到四十億被鎖在裡麵,最早還要拖到十六個月後才能進行減持套現……”韓少榮叫苦道。
“老韓,你也彆忙著拒絕我,你應該知道東盛地產的資產有多好,將來三四年間所釋放的利潤有多大,無論是借殼上市,還是重組進哪家地產上市公司裡,正常時市值絕對不會低於一百八十億。”丁肇強說道。
“樓市好的時候,我絕對相信東盛地產未來三四年可釋放的利潤不會低,但新海商品房明裡暗裡,均價實際都降百分之二十了,誰也不能保證樓市明年就會好轉了——實際上,繼續惡化的概率更高!”韓少榮說道。
“東盛地產作價六十億,向華茂融資四十億,讓華茂持有40%的股份,怎麼樣?”丁肇強直接開出底價,問道。
韓少榮斂起眸子,盯住丁肇強的眼睛有兩秒鐘,才緩緩開口問道:“是有人找老丁你報價了吧?”
“不瞞你說,曹沫一個月前有意在八十億估值的基礎上,向東盛地產注資二十億,但我當時以為形勢不會繼續惡化下去,沒有答應,現在吃後悔藥也沒有可能了,隻能將希望寄托在老韓你這裡了。”丁肇強不動聲色的說道。
“老丁啊,你開價很實在,但華茂是真拿不出這麼多的資金啊,”韓少榮慢吞水的說道,“要不是你給我三五天時間,我看能不能有把握湊到這筆錢,華茂再正式跟東盛談,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