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盆燒鵝、一盆酸菜魚、一碟花生米外,就是從隔壁鹵菜店買的一盒烤鴨,跟店家要了兩熱水壺的燙黃酒,黃鶴斌在嚴誌成、嚴明麵前坐下來,一時間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上次請我吃飯,可是要比這闊氣得多啊!”嚴誌成打量著狹窄、油膩的店麵笑著說道。
“在國內第一次請嚴爺吃飯,總要撐一撐場麵,但撐過場麵了,就沒有那些講究了,”黃鶴斌苦笑道,“我現在兜裡連一張去德古拉摩的機票錢都湊不足,嚴爺就多包涵吧,不要跟我太講較了!”
“今天又約我們過來,是曹沫找你了吧?”嚴誌成也是開門見山的問道。
“嚴爺怎麼猜到的?”黃鶴斌不覺得曹沫會跟嚴誌成說太多事,問道。
“雖然曹沫說跟他沒有關係,但我能活著從獄裡出來,卻不能真當這事跟曹沫沒有關係——這次回國,我厚著臉皮找電話過去,曹沫無意見麵,但在電話裡問了你的情況,我就在琢磨科奈羅湖南岸一堆爛攤子,他有可能會去找你。”嚴誌成說道。
黃鶴斌手指搭在酒碗的邊緣上,問道:“這麼說,嚴爺也對這事很感興趣了?”
“新泰華賭場酒店停業整頓,即便奧本海默家族有可能會以最快的速度推動酒店重新營業,但要是我什麼都不做,這事也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人到這把年紀,誰甘心最後落個一無所有啊?”嚴誌成歎道。
新泰華賭場酒店涉及到境外賭場的持有、運營,不符合國內證券部門對海外投資的監管要求,上市公司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持股。
目前新泰華賭場酒店,除了華茂持有10%的股份,剩餘90%的股權都落在弗爾科夫投資手裡。
嚴誌成跟奧本海默家族沒有什麼交情,更不要說弗爾科夫投資幕後控製人斯特金.福斯特根本就不會輕易相信一個華人,他們也不可能在德古拉找不到能負責酒店、賭場運營的團隊。
嚴誌成這時候真要是什麼事都不做,等到新泰華賭場酒店重新開業運營,他有什麼理由認為他們不會被掃地出門?
他們要是最終想能被奧本海默家族,被斯特金.福斯特挽留下來,繼續負責新泰華賭場酒店的運營,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幫助黃鶴斌說服華茂、弗爾科夫投資等各方,接受他率領老團隊繼續負責科奈羅濱海新城、港口等項目的建設。
到時候哪怕是出於保持現狀的動機,弗爾科扶投資都極有可能會考慮繼續用嚴誌成他們。
當然,嚴誌成也絕不能暴露他跟曹沫的秘密聯係。
要不然,斯特金.福斯特以及尼茲.奧本海默跟曹沫的關係再好,也斷無可能在他們絕對控製的灰色地帶,用曹沫的人。
實際上,從曹沫找上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對韓少榮與斯特金.福斯特以及尼茲.奧本海默都進行算計了?甚至嚴誌成隱藏得比他還要深。
想到這裡,黃鶴斌也不再遮遮掩掩,開誠布公的說道:
“我其實還是擔心,無論我是以什麼方式去找韓少榮,提出希望能繼續留在科奈羅濱海新城等建設項目裡,他都有可能會警惕起來,從此將我剔除在外——曹沫提到可以從郭建入手,卻又沒有說具體的細節,我現在瞎貓一隻,哪裡有能耐去抓郭建這隻活耗子啊?!”
黃鶴斌將個人資產都清光了,連一輛二手桑塔那都沒有,這麼機密的事也不敢輕易召集舊部商議,他這兩天獨自跑到華茂大廈對麵蹲點,非常的辛苦,卻作用有限。
他是看到郭建幾次出沒華茂大廈,但沒有機會接近,也無法調查更多的有用信息,所以暫時製訂了幾個接觸郭建的方案,但都不是很確定不露一點馬腳。
“我跟曹沫通電話的時間很短,曹沫在電話裡簡單問過你的情況就掛了電話,還不知道應該要從郭建下手——你說說看。”嚴誌成說道。
“郭建被趕出東盛,陸彥將他當作馬仔收留在身邊,但郭建心裡一直都自視甚高的。這或許是看到曹沫這幾年在卡奈姆發跡成功內心扭曲所致,是一種幻覺,但不可否認他心裡確有這樣的扭曲。這也應該是他能被韓少榮收買、再次出賣泰華的關鍵原因,而不是簡簡單單的看到泰華大廈將傾,他急於另投下家,隻是陸建超、陸建成以及我之前看到他在陸彥身邊很老實,都忽視了這點,”黃鶴斌說道,“他現在投靠韓少榮了,但他也一定不甘心僅僅做華茂一名的小職員……”
利用郭建那越來越按捺不住的野心,或者說將郭建內心所謂的“不甘”給勾起出來,這是黃鶴斌這兩天想到的思路,但具體要怎麼去做,細節方麵要注意哪些,不露出破綻,那就有些困難了。
“嗯,不僅要騙過郭建,更關鍵的還是利用郭建,卸掉韓少榮對我們的戒心,”嚴誌成說道,“但我們不能主動去接近郭建,而是要讓郭建來接近我們,這個是比較麻煩——曹沫大概也沒有太大的耐心等下去……”
從頭到尾都很安靜坐一旁的嚴明,這時候插話說道:“姚海明前幾天找過我,說盤下一個場子,要我過去跟他一起做,我沒有搭理他,我當時想就算要混也應該要再回德古拉摩混出一個人樣來。不過我當時也沒有拒絕死——而郭建離婚後,覺得感情這事挺假,回到新海沒事喜歡逛粉紅小店,還跟我說過國內網絡上有一些隱蔽的論壇,同道中人習慣在上麵發布一些新的信息,他沒事也會上去尋找新的資源。要是引他跟姚海明接觸上,再通過姚海明將一些事透漏給他,應該不會露出什麼馬腳!”
黃鶴斌其實還是挺瞧不起郭建的,私下跟他接觸不多,對他個人喜歡了解也談不上深,沒想到私下裡嚴明跟郭建接觸卻要更多一些,覺得他這個辦法可行:“這辦法可以啊——看來你這小子,回國也沒有少玩啊!”
“……”嚴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又說道,“郭建既然有野心,說不定現在就已經不甘寂寞,背著韓少榮在做什麼事情——我有車,可以先跟他兩天看看情況……”
“這些雜活,我跟嚴明負責去做,”有了頭緒,事情就沒有那麼頭痛,嚴誌成跟黃鶴斌說道,“你關鍵還是要去聯係運營團隊裡的老人,最終要能將這些事給擔起來——要不然,就算騙過韓少榮,又能獲得曹沫的支持,卻不能將項目建設繼續下去,也沒有什麼用。”
“好的!”黃鶴斌一口答應下來,找嚴誌成、嚴明也是這個想法。
他一個人的精力太有限,不可能所有事都承擔下來,他當下就與嚴誌成、嚴明商量好分工,分頭去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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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香檳海岸二期開盤每平要三萬?不可能吧,三個禮拜前我過來談,這套房單價算下來都不要一萬八,還說可以申請更大的優惠力度,怎麼這才過幾天,之前優惠活動都取消不說,價格還上調這麼多了——開發商打劫,也不應該這麼離譜吧?”
郭建此時站在中環外側一座樓盤的售樓大廳裡,聽以前接待過他的售樓小姐說起最新的報價,仿佛給打了一悶棍。
短短大半個月的時間,誰能想象房價相比較最低點時,竟然近乎翻了一倍?
財政、貨幣政策雙轉向,中央政府拿四萬億出來刺激經濟發展,會有如此立竿見影的作用?
即便不拿優惠力度最大時的低點相比,年初時香檳海岸一期的房價,每平方米也就二萬三四,遠沒有現在這麼誇張啊。
郭建下意識就想扭頭走人,不想做這個冤大頭,但他敏感的捕捉到售樓小姐笑容裡所藏著的輕蔑之意,心頭騰起一團怒火。
隻不過他再惱恨,也無濟於事,他還能在售樓大廳裡撒潑?
惱火之際,郭建就覺得自己的腸子都快悔青了,上次過來什麼條件談妥了,怎麼就沒有下定決心簽約將房子拿下來呢?
心裡再怎麼不甘,就算是想快刀斬亂麻,他手裡準備的資金也已經不夠他相中的那套房的首付了,隻能強按住心頭的不甘跟惱怒,從售樓小姐輕蔑的眼神裡咂嘴離開,心裡暗想:總有一天叫你們這些勢利眼刮目相看!
心情糟糕之極,郭建也沒有心情回華茂大廈,也不覺得他離開半天,彆人會在意什麼。
他現在名義上說是韓少榮的助理,但國內的事務根本就不容他插手。
說到底他在華茂就是一個聯絡員的角色,跟董成鵬遠不能相比。
而他單純就是負責與此時留德古拉摩的梁遠聯絡,手裡沒有更多的事要做,也有好幾天沒有機會見韓少榮了。
華茂對科奈羅濱海新城等海外項目持股,以及後續的籌資建設,都是梁遠在德古拉摩負責跟弗爾科夫投資等方麵聯係、商談。
也就是說,他在韓少榮的眼裡,是遠遠不如詐騙犯出身的梁遠。
當然,華茂聯合新鋼聯在卡奈姆注冊成立、接管卡特羅鋼鐵廠資產及運營的鋼鐵投資公司,梁遠個人持有20%的股份,就更不是他所能比的。
心煩意亂的郭建,將車停進桃花穀養生中心樓前的停車場,隔著玻璃門看到姚海明站櫃台前拿著手機跟誰正通著電話。
郭建在公司沒有什麼事務,夜裡也就沒有應酬,更沒有什麼交往的朋友打發時間,閒極無聊,也就各處尋覓能消遣的地方。
這段時間他從幾個隱蔽論壇都看到不少同道中人稱讚桃花穀養生中心,加上之前街邊還能看到桃花穀的小卡片,就帶著探路的心情摸上門來,沒想到這裡竟然姚海明剛盤下來的店。
乍看到姚海明,郭建還很有些尷尬。
不過,對姚海明來說,郭建上門就是客。
郭建出賣的又不是他,陸家人跑去海外,他屁都沒有落到什麼,心裡也滿是怨氣,更犯不著替陸家人打抱不平什麼——他甚至有些羨慕郭建動作比他快,搶在泰華垮塌之前,投靠新主。
桃花穀店麵不大,之前就是一家做擦皮球的老店,店家沒有疏通好關係,被罰了好幾次,心灰意冷就將店盤了出來——姚海明到底是有一些手段,上了很多特色項目,沒用幾天就打出名氣來。
郭建第一次就遇到姚海明,也是硬著頭進店,但體驗到桃花穀的養生項目,感覺還真確實不錯。
工作之餘又實在沒有地方打發時光,郭建腆著臉又來玩過兩次,現在再見到姚海明也就自然了。
郭建下車走進店裡,姚海明掛了手機,扔了一顆煙過來,說道:“嗨,你小子還真不巧,六十九號、八十八號都剛上鐘,還要好一會兒才下來——你小子要是不那麼挑,有兩個新來的,你可以試試她們的手法,長得也水靈……”
“跟誰打電話呢?”郭建挨著櫃台,將煙點上。
“黃鶴斌。”姚海明隨口說道。
“啊,他們還沒有出去啊?”之前聊過兩次,郭建知道姚海明曾邀黃鶴斌一起開養生中心,好奇的問道,“他這時候給你打電話,不會是又想著投桃花穀吧?”
“他心還是大,看不上我這種生意,”姚海明想拉黃鶴斌一起開養生店卻被拒絕,心裡多少有點不爽,說道,“前些天他不是應聘過一家公司,答應給這家公司在非洲新建的鋼結構廠當副廠長嗎?他現在改變主意了,正跟這家公司談,鼓搗著想直接將這家鋼結構廠承包下來,還想拉我一起過去。他也不想想,現在想在非洲找翻身的機會,哪裡是件容易的事情?”
“對了,那家公司之前是乾什麼的,鋼結構廠設在哪裡?”郭建上次聽姚海明提了一嘴,但也沒有放在心上,這時候好奇的問道。
“崇海那家公司之前就是做鋼結構外貿的,前段時間在塞加利昂盤下一家舊廠,好像剛談妥,覺得能利用當地的廉價勞動力將成本再降下來,但你想想看,人生地不熟的,貿然跑到塞加利昂,哪有那麼容易?黃鶴斌手裡這些年攢了兩三千萬,但都栽進去,現在手裡沒錢沒資本,還有幾個人陪他玩啊?真說了,他真要放不下非洲,那還不如直接回卡奈姆呢!在卡奈姆,在德古拉摩,他好歹有些基礎,各方麵的條件也要比塞加利昂強一大截啊——也不用怕天悅什麼的,天悅再牛比,還能一手遮天?”姚海心直口快的明說道。
“那你勸他們直接去卡奈姆啊。”郭建說道。
“我又不想回去,指手劃腳多勸他們做什麼啊?他們做成了,也不能分我錢——倘若做不成,不就成我害他們了嗎?”姚海明嘿然說道,“我好不容易盤下這家店,就指望著多找些年輕漂亮的技師,將你們這種道貌岸然、沒時候泡妞、卻要欲求不滿、滿世界到處急吼吼想找小姑娘玩的家夥都騙過來,將你們兜裡的錢一張張摸過來,到明年我應該就能將連鎖店開起來了。對了,新來一個技師,年紀有點大,但手法真不錯。你要相信哥哥我,我都親自試過鐘。”
“我很懷疑你的品味。”郭建將信將疑的說道。
“你要覺得不行,等你喜歡的八十八號下鐘,我再叫她給你加一個鐘!”姚海明說道。
“那試一下吧!”
郭建心裡想著事,也就不再那麼挑剔,走進狹窄的包廂裡,打開燈等技師走進來,看人都他媽快四十歲、身材走形,就覺得姚海明這孫子真不是東西,硬將一個上不了鐘的老醜技師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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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沫除了不可能將希望都寄托在黃鶴斌、嚴誌成他們身上外,同時為了掩護,正常的方案也都在談。
上市公司更名天悅實業,海外資產完成置換,對科奈羅濱海新城、科奈羅湖港以及煉油廠的持股就轉到科奈羅湖工業園旗下,針對科奈羅濱海新城等項目,跟華茂、弗爾科夫投資以及德古拉摩港口集團、德古拉摩市政府的談判,是楊德山、阿巴查負責。
然而情勢跟曹沫預料的一樣,卡奈姆進十二月之後,經濟形勢更加慘烈。
德古拉摩市政廳原先承諾給濱海新城做配套的濱海快速公路,建設全麵停頓下來不說,甚至還想濱海新城將市政廳前期投進去的築路費用都墊出來。
弗爾科夫投資在當前形勢下,不願意放棄對新泰華煉油廠的控股權,卻又不願意在配套的濱海新城、港口建設上承擔更多的責任。
韓少榮反省自身,華茂沒有以往那麼咄咄逼人,但在科奈羅濱海新城等項目的啟動、續建上更不會有多焦急,隻是將相關事宜交給梁遠處置。
真正心切的還是斯特金.福斯特及尼茲.奧本海默,即便他們不願意在科奈羅濱海新城及港口的續建上承擔更多的責任。
第一是已經建成的新泰華賭場酒店90%的股權都在弗爾科夫投資公司旗下,每拖延一天不營業,損失最大的是弗爾科夫投資公司。
第二是科奈羅湖南岸,就算是在當前如此糟糕的經濟形勢下,煉油廠也是有明朗盈利預期的。而弗爾科夫投資又恰好持有煉油廠的控股權,自然是更迫切推動煉油廠以及直接為煉油廠配套的相關項目先複工、複產。
科奈羅湖工業園以及華茂對煉油廠也都有不同的持股,弗爾科夫投資的建議,他們也不反對,後續煉油廠建設所需要的資金照持股比例進行分攤,大家也沒有意見。
不過,配套項目的後續投資怎麼分攤,以及如何新的運營管理團隊如何組建,就有分歧了。
煉油廠中途不會更換承建商,然而隨著泰華的轟然垮塌,最初全程追蹤項目建設以及負責第一期工程運營的管理團隊都撤回國內。
從德古拉摩當地雇傭、培訓的員工也都無限期休假。
斯特金.福斯特與尼茲.奧本海默起初想著將煉油廠後續的運營管理,委托給一家英國煉化企業。
然而不要說韓少榮了,曹沫也拒絕接受這樣的建議。
除了運營管理團隊未來會完全傾向弗爾科夫投資外,更主要還是托管的成本太高。
除了不菲的運營管理費外,人家派一名CEO,就敢開口要五百萬美元的年薪,團隊成員的年薪沒有低於八十萬美元的,一年除了在卡奈姆需要有正常的休息外,還額外要求有三個月的帶薪休假——曹沫看到這樣的提案,都想問一句:怎麼不都去死啊?
除了這點外,將煉油廠及配套項目委托給新的公司接手,過渡期比較長。
曹沫也有找新海煉化集團談托管運營的事,然而除了尼茲.奧本海默、斯特金.福斯特擔憂曹沫對煉油廠另有企圖外,新海煉化集團也要求對新泰華煉油廠進行全麵的技術及安全性評估才願意展開合續的合作談判。
黃鶴斌有意帶人重回非洲,到塞加利昂承包鋼結構工廠的信息,最初經郭建傳到華茂,誰都沒有怎麼在意;拖到十二月底幾個方案都因種種缺陷無法獲得一致通過,卻是董成鵬在華茂內部先提議邀請黃鶴斌重回德古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