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拒絕了她的茶,搖頭道:"多謝夫人,都是分內之事,屬下不敢居功。"
前世今生,顧九其實也隻見過蘇澈幾次麵,但卻知道這是秦崢十分信任的心腹。
可他竟然能將心腹派到自己身邊,顧九一時竟不知該作何表情。
她深吸一口氣,才問道:"世子什麼時候讓你來……唔。保護我的?"
這話實在是難以問出口,顧九總覺得自己有些給臉上貼金的嫌疑。
好在蘇澈永遠是那一張波瀾不驚的臉,對她的問題都能平淡的回答:"這月初二。"
顧九算了下日子,果然是她在孫家出事之後。
也就是說,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而這個猜測,並沒讓她開心多少,相反心裡竟然有些堵得慌。
顧九深吸一口氣,捏著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好一會兒才道:"我這裡無需人保護,你還是回去跟著世子吧。"
她可以肯定前世裡秦崢從未派過人保護自己的,而今生的這個改變,非但沒有讓顧九開心。反而有些恐慌。
前世皆如前塵散去,今生她打定了主意要遠離對方,可偏偏他對自己的好,讓顧九心中的防線開始動搖。
若她有朝一日,不舍得離開秦崢,豈不是又要重蹈覆轍?
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將一切偏離常規的錯誤,都給剔除掉。
聽得顧九這話,蘇澈難得有些愣神,旋即拱手道:"沒有主子的命令,屬下不能走。"
顧九睨了他一眼,倒是被這人的冥頑不靈給氣到,咬牙道:"怎麼,你主子讓你保護的人是我,我不需要你保護,難道還得經了他允許不成?"
她說到這兒,又有些疲憊道:"再者我一個女流之輩,跟你男女有彆,你這般跟著我,讓人看見了。是想毀我的名聲還是想毀他的名聲?"
這話倒是讓蘇澈沉思了一番,繼而拱手道:"夫人提點的是,屬下這就去回稟主子。"
眼見得這人告辭了,顧九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並不是聖人。
前世秦崢害了她的命,今生她得以重來一次,並不代表那些過往煙消雲散。
前世恍若一夢,可卻是真切發生過的。
她不報仇已然是底線了,若再次放縱自己愛上秦崢,豈不是又要重蹈覆轍?
她在心中自虐似的將慘死的景象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才壓下了那分悸動,旋即深吸一口氣。
"小姐,胭脂做好了,您可要來看看?"
聽得門外下人敲門,顧九才回了神,擦了擦頭上的薄汗,應聲道:"這就來。"
隻是她到底心中思緒雜亂,什麼事情都做不下去,草草看了胭脂成品之後,又囑咐了幾句,便出門去了。
街上人聲鼎沸。屬於俗世的喧囂將顧九的給拉回了塵世間。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覺得一顆心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此時天色還早,想起先前春曉的邀約,索性朝著武德樓走去。
武德樓就開在長安街不遠的朱雀橋邊,臨水而建,自二樓可看到護城河邊楊柳依依。
京城中三大酒樓之一,景美、菜美、戲美,因此每到飯點都是爆滿。
因著顧九來的早,所以現下還有位置。
她定了二樓的雅間後,並未告知春曉,隻是要了點心茶盤,打發時間等開場。
方才在外麵時,她看了一眼酒樓掛出的戲曲單子,見上麵隻寫了三個字,卻是白蛇傳。
這出戲古往今來唱者不少,隻今日聽春曉的意思。卻是個新編的。
顧九嗑著瓜子打發時間,不過片刻,便見武德樓內陸陸續續的落座不少。
待得小半個時辰後,已然座無虛席了。
戲台上鑼鼓聲起。一醜角兒當先出場,念白了一段,點了時間地名,就此引出一段傳唱百年的佳話來。
一出戲自開場後便精彩紛呈,卻是與顧九尋常聽得不大相同。
這出戲雖為白蛇傳,可講的卻並非許仙與白娘子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而是新編了一出負心漢與癡情女的悲劇。
而春曉所演之人,則是青蛇。
直到一出戲落幕。顧九還沉浸在這劇情之中。
她怎麼都沒想到,竟會是這個結局。
負心薄幸如許仙,命喪青蛇之手;癡情不改如白蛇,自甘永鎮雷峰塔救他;至於青蛇,曆人間愛恨,散儘修為,眠於深山之中。
當真是一出悲劇。
台下唏噓歎息著眾,倒是掌聲不斷。
戲班之人儘數上台道謝。便見那些金銀珠寶等物不住地台上扔去。
顧九倒是頭一次見還有這般打賞法子的,瞧著有趣兒,隻是她在二樓,若扔下去怕是要砸著人,因叫來店小二,賞了一錠銀子。
待得店小二去了,她這才轉身倒了杯茶去喝。
方才看的太專注,半日都未曾喝水。
誰知她才喝了半盞茶,卻猛地頓住。
倒不是因著彆的,隻是,她見到了一個熟人。
去歲的新科狀元,白臨淵。
在這裡見到白臨淵並不稀奇,可稀奇的卻是,他正在說話的人,是春曉。
此時戲台上的人都已經下去,隻剩下仆從跟學徒們在收拾雜物。如春曉之類的角兒們是已然下台了的。
而他們此時說話的地方,便是後台。
也是趕巧了,顧九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們衣服的邊角。
因著離得遠。顧九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隻是看表情,那春曉的眼中……顯然是含著情的。
白臨淵背對著自己,顧九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聯想起先前在公主府的所見,顧九忍不住微微蹙眉。
這人不是才跟公主府的侍女苟且麼,什麼時候又搭上了春曉?
當真是,浪蕩。
顧九心中給這人下了評價。就聽得門外有人來敲門。
她應了一聲,便見戲班班主進來,恭聲笑道:"多謝夫人打賞,特來道謝。"
那戲班班主是個女人,年約四十出頭,一雙眉眼含笑多情,可見當年風采。
顧九因笑著應了,道:"班主客氣了。"
那班主顯然是在挨個道謝,跟顧九略微寒暄了幾句便走了。
顧九再次往後台看的時候,見那邊已然空無一人了。
她捏了捏眉心,想著這到底是彆人的事情,便將此事拋在了腦後。待得吃飽喝足之後,轉身下了樓。
問清楚店小二茅廁在哪裡,顧九徑自去了後院。
她先前喝茶喝的有點多,這會兒想去茅廁。
武德樓裡裝潢不錯,茅廁也乾淨。且淨手的地方還放了一塊銅鏡,可供人整理衣冠。
顧九整理好衣服,這才出門。
誰知才走了沒兩步,倒是與一人狹路相逢。
"秦夫人?"
後院拐角處,男人長衫而立,模樣倒是生的好。
可惜他這一雙眉眼裡帶著邪光,渾然沒有那日宴會上的清正,讓顧九看的不大舒服。
顧九蹙了蹙眉,頓住腳步,點頭道:"白大人。"
隻是心裡卻詫異,這人不是才去見了春曉麼,怎麼又出現在這兒了?
她才這麼想著,就聽得白臨淵手中折扇一揮,笑眯眯道:"秦夫人也是來聽戲麼?真是巧了,在下也喜好聽戲。"
聞言,顧九心中腹誹,鬼知道他是喜歡聽戲還是喜歡唱戲的人。
她心中這麼想著,麵上也帶出幾分不耐煩來,問道:"白大人有事兒麼?"
言外之意便是,若沒事兒她就走了。
這個白臨淵與那日在宴會上所見截然不同,給她的感覺,很不好。
對於顧九直白的厭惡,白臨淵眼中不滿一閃而過,複又笑道:"無事,隻是那日見夫人,驚為天人,想要認識認識。"
他正好攔住了自己的去路,顧九眸中陰霾一閃而過,冷笑道:"白大人,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