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顧九給的答案是好的。
“師父說母親身體現下已經大好,足可以撐得住洗筋伐髓了。隻是疼卻是有的,您不必太擔心。”
聞言,秦崢這才放下心來,溫聲道:“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明國公府本就是一團亂麻,原先他渾不在意,如今日日相處下來,便是一顆石頭,看到顧九這般儘心儘力也得被暖熱了。
更何況,他這顆心本也不是石頭。
秦崢念及此,又有些愧疚,隻是他嘴上毒舌無人能比,可一向不善跟人說好話,此時不過這一句,便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顧九聞言卻是笑了,因道:“這有什麼辛苦的,倒是我得謝謝世子,沒您撐腰,我可不能過的怎麼舒坦。”
彆的不說,要不是知道秦崢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縱然她打定主意一年後和離,真的就敢如現下這般明著懟秦老夫人跟秦釗麼。
她不敢。
撕破臉的法子有許多,不是秦崢,她不會這麼有底氣。
說來也是奇妙,顧九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秦崢會成為自己的底氣。
隻是這感覺,非但讓她覺得不壞,反而還生出幾分隱秘的歡喜來。
顧九這話說的含糊,秦崢卻是瞬間明白。他心中既有愉悅又有心疼,顧九本來就是在蜜水裡泡大的,如今到了明國公府,被人百般為難,偏她竟還能咂摸出甜味兒來。
當真是……叫他有些心疼對方。
目光觸及到顧九唇上的傷時,秦崢心中有多了幾分燥,因轉移話題問道:“還疼麼?”
聞言,顧九先是一愣,複又順著對方的目光低頭,待得想起唇上的傷口時,頓時臉色微紅,呐呐道:“不,不疼了。”
被對方這麼光明正大的盯著,顧九的腦子裡卻是將昨夜的旖旎又重新想起,白嫩的耳垂上都多了幾分豔色。
她咳嗽了一聲,胡亂的加了一句:“多謝世子關心,已經,已經沒事兒了,您也還好吧?”
話一出口,顧九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問的什麼,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偏偏秦崢卻被她這模樣取悅,低笑了一聲,道:“嗯,我很好。”
他說到這兒,又覺得十分對不住顧九,複又正色道:“你放心,昨夜之事,不會再有。”
這話說的意思可多了,而顧九理解的,卻是另外一層意思。
她的羞赧一瞬間褪卻不少,旋即又多了幾分苦澀。
秦崢這是在告訴自己,昨夜隻是一個意外,以後他必然不會中招,也不會再碰自己?
想來也是,那會兒他被藥物操控,做出違心之事。想必,現下他也十分懊惱後悔吧?
念及此,顧九又輕聲笑道:“世子也不必放在心上,都是小事兒。”
不過一個吻罷了,隻要她忘掉就好了。
然而秦崢何等人,隻她這一句話,他便知道,她必然是沒理解自己的意思。
若是旁人,秦崢必然不會再解釋。可顧九又怎麼是旁人?
因此他隻是咳嗽了聲,也不戳破顧九理解錯誤,隻搖頭道:“這事兒並非小事,老太太塞人下藥,手段下作乃是其一;你我成婚不足三月,給你添堵乃是其二;最重要的,我從未想過納妾,這是其三。”
他說到這裡,到底是忍住了剖析自己的感情,生怕嚇到顧九,隻是淡淡道:“所以,此事決不能再發生。”
秦崢一連說了這許多,雖未戳破她,卻是逐條的給她掰開揉碎的解釋清楚,而顧九這才知道自己方才誤會了秦崢的意思。
心情大起大落,讓顧九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不過卻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那笑容壓都壓不下去。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秦崢會跟自己解釋這些,且還是十分誠懇的都解釋到了。
虧得她方才居然在想,秦崢是不是也覺得昨夜的事情不妥,不想他在意的點居然是另外一個。
不過……
不納妾,這是對自己的許諾麼?
顧九的心思,又忍不住活絡了起來。
原本麵對秦崢,顧九便容易失去理智,尤其是現下再聽得他連道歉加解釋的誠懇,更加覺得一顆心都跟著不穩當了起來。
顧九好容易才壓下了心中的思緒,隻含糊道:“世子爺說的是。”
她倒是想再說點彆的,可到底不好意思,一時低下頭,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見顧九就這麼安靜了下來,秦崢不由得多了幾分無奈。
這小丫頭現下的表現,是什麼意思呢?
秦崢自己想不明白,卻又不能直白的問顧九,再加上現下天色到底晚了,他略坐了一會兒,到底是起身笑道:“時候不早,我便先回去了。”
聽得秦崢這話,顧九才驚覺天色已晚,因起身道:“我送您。”
秦崢哪裡會讓她送,含笑讓她留步,自己則是轉身去了。
待得秦崢走後,顧九先是呆愣的看著對方離去的方向,複又猛地拍了拍額頭。
她怎麼就這麼笨呢!
方才的時候,她好幾次都想開口,問問秦崢對自己到底是不是有點感情,可終歸是沒好意思問出來,直到現下眼睜睜看著對方都沒影兒了,她竟連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顧九一時有些歎氣,撓了撓桌子,複又有些頹喪的趴在桌子上,苦中作樂的想,他今日這般態度,大抵,也不是全然無情吧?
而此時的秦崢,與她所想如出一轍。
且不說顧九今日主動請他吃飯,單說她還打算以後日日讓下人給自己去送飯,若是當真半分感情都無,應當是做不出這種事兒的吧?
秦崢細細的將今夜的情形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末了又多了幾分勝券在握。
畢竟顧九是喜歡過自己的,哪怕現在一心想要和離,可到底感情基礎是在的,如今兩個人不就是較之前更進一步了麼?
感情麼,都是日漸相處出來的,秦崢這些時日取經不少,再加上對顧九的了解,倒是很有信心。
慢慢來吧,總歸這人還在明國公府好好兒呆著呢。
他也不怕人跑了。
隻是回到鬆濤苑之後,秦崢坐回床上,笑容又有些微微收斂。
其實房中早沒什麼氣息了,但秦崢就是沒來由的想起昨夜的夢。
一夢旖旎,醒來了無痕。
不,並非無痕。
至少他的床鋪和寢衣都臟了。
一個月兩次,都是因為顧九。
秦崢自認不是重欲之人,可遇到顧九之後,卻是接連失態。
他伸出手來捏了捏眉心,複又自嘲。
這般歲數,現下倒像是毛頭小子了,若讓大理寺那幫人知道,怕是要笑話死自己。
……
顧九夜裡的時候倒是沒失眠,隻是整個晚上都睡得不算踏實,等到晨起的時候,果不其然又起晚了。唯一中文網
丫鬟伺候了她洗漱,倒是趙嬤嬤進門來,輕聲詢問道:“小姐待會可要去榮春堂看看麼?”
顧九還有些困倦未消,聽得她這話,卻是一愣,笑著問道:“去那裡做什麼?”
聞言,趙嬤嬤頓了頓,悄然將自己得到的消息說了,末了又道:“說到底,老太太病了也是因為世子爺,您身為世子夫人,若是不去侍疾,怕是不大好看。”
聽得這話,顧九則是嗤了一聲,道:“嬤嬤您都說了,這是世子爺氣得,都說夫妻一心,總不能前腳世子爺氣病了人,後腳我就去伺候人,這不是拆他的台麼?便是衝著世子爺,我也不能這麼做呀。”
再者說了,她是大夫麼。
秦老夫人生病了,自己找大夫去磋磨,自己一個孫媳婦,怎麼輪都輪不到她不是。
見顧九這態度,趙嬤嬤卻是有些擔心,因蹙眉道:“方才老奴聽說,姑奶奶都下了帖子,說是今日要來探望老太太呢。”
那位嫁出去的姑奶奶秦明月可不是個好惹的,脾氣一向大,聽說就連先前的國公夫人都懼怕她幾分。現下她過來,若是借此機會挑了錯兒,來尋小姐的晦氣可如何是好?
顧九倒是半分不擔心,聞言隻淡淡的笑道:“這明國公府的大門敞開著,誰願意來便來,我又不攔著他們。”
再者說來,先前在長平侯的宴會上,她已經跟著林氏,將秦明月嗆了一回了。
總歸立場不同,已然是不可能是和解的,她現在還有什麼怕對方的?
顧九收拾妥當,吩咐白芍盯著小廚房,提前半個時辰將做好的飯菜給秦崢送過去,一麵就要帶著白術出門。
趙嬤嬤見她當真就要這麼出門,到底是又問了一句:“您當真不要留在家裡麼,便是去見個客也成啊。”
跟秦老夫人鬨掰,那也是世子爺撕破的臉,自家小姐可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可如今來的是明國公府嫁出去的姑奶奶,論輩分顧九還要喊一聲姑姑的,聽說那是個小心眼不好惹的,回頭再編排顧九怎麼好?
見趙嬤嬤擔心,顧九卻是半分擔憂也無,隻是笑眯眯道:“算了吧,嬤嬤您上次沒去宴會不知道,那位也是個不要麵皮顛倒黑白的主兒。這春日陽光正好,我才不待在府上自找麻煩呢。”
“可那到底是長輩……”
趙嬤嬤仍舊有些擔心,隻是在顧九的笑容中,複又點頭道:“也好,既然是麻煩,那您且躲著點吧。”
大不了她這邊去從中調和,爭取不叫人挑出顧九的錯兒來。畢竟,這位姑奶奶回來,可沒人提前跟歸九院說,到時候她們便是想找麻煩也沒那麼容易——誰知道她來的?
聞言,顧九卻是抿唇一笑,應了一聲,帶著白術便出門去了。
不是她說話難聽,那幾位也算是長輩?
再者說了,就算是真的要陪著長輩,她還不如去陪著林氏呢。
那位才是她在這明國公府裡麵正經的長輩!
……
因著有顧九的吩咐,所以中午的時候,府上果然有人來送飯。
紅木食盒裡麵滿滿當當的擱了四菜一湯,外加兩碟點心兩碟瓜果,端的是色香味俱全。
這時候已經是飯點,眾人都去廚房端了吃的過來,結果還沒等開吃呢,先見秦崢自己慢悠悠的將那食盒給打開來。
香氣撲鼻。
鄭懷洛第一個忍不住,餓狼似的撲過來,一臉不滿道:“我說大人,您這可就不厚道了吧,不是說不準在外麵買飯吃麼,您怎麼自己先壞了規矩——唔,這個排骨味兒真正,我來一塊!”
隻可惜他筷子還沒碰到排骨呢,手上先挨了秦崢一筷子,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準你吃了麼?家裡送的。”
他這話說的輕描淡寫,鄭懷洛卻是瞬間聞到了八卦的氣息,也不顧手上的疼,賊兮兮的笑著問道:“家裡……是小嫂子讓人送來的?”
鄭懷洛這話一出,幾個跟秦崢關係不錯的親信頓時將目光投了過來,就連幾個老實的下屬,現下耳朵也跟著動了動。
眾人一副有八卦要分享的模樣,秦崢則是咳嗽了一聲,漫不經心道:“嗯,說我近來辛苦,硬要人做了送來,小題大做——在外辦公,哪兒就那麼金貴?”
他這話,瞬間引得鄭懷洛先紅了眼,控訴道:“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大人大人,嫂子家裡可還有姐妹不曾?”
這麼好的媳婦,他也想要!
不等秦崢開口,先聽得其他人笑道:“我說鄭大人,顧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快被你扒乾淨了,你自己不知道嫂子有沒有姐妹?”
想當初,知道秦崢跟顧九定親的時候,第一個將顧家查了個底兒掉的就是鄭懷洛!
聞言,鄭懷洛一時有些訕訕,旋即又歎氣道:“我當時有眼無珠,不知道嫂子竟是這般品行高潔之人,大人真是好福氣!話說回來,您的菜分我一點?”
眼見得他直接就要來夾菜,頓時被秦崢又拍了一爪子,淡淡道:“用公筷。”
自己用過的筷子來他盤子裡霍霍,他還吃不吃了?
被嫌棄了的鄭懷洛頓時憤憤,哼了一聲道:“生死交情的兄弟,竟然被你嫌棄口水,無情無義的世子爺,也不知怎麼就那麼好命,娶了這麼好一個媳婦,簡直是天理不公世道不公!”
秦崢直接將他的話過濾,挑挑揀揀的,篩選出了那些豔羨,心滿意足收下了。
至於他的抱怨麼……
“怎麼,想成親啊?好辦,明兒我就讓鄭大人好好兒給你挑一挑,這整個上上京內,就不信還給你挑不出一個好的。”
秦崢說這話的時候,還喝了一口芙蓉湯,倒是覺得滿口生香,不止是心裡,連帶著胃裡都舒服了起來。
鄭懷洛聽得他又開始譏諷自己,越發的憤憤,心道若不是打不過對方,他非要把秦崢摁在地上打八百遍!
奈何打不過就是打不過,鄭懷洛便是再不憤,也隻能氣咻咻道:“還是算了吧,小人我沒您那麼好的命,自己一個人挺好的。”
不就是家裡送飯麼,明兒個他就去長安樓定個廚子,一天三頓的往在這兒送!
待得他們插科打諢完了,秦崢則是嗤笑一聲,擺手道:“行了,好好兒吃你們的飯,哪兒那麼多廢話。”
這室內飯菜的香味實在是太過濃鬱,眾人近乎眼含熱淚,一麵聞著秦崢的飯菜,一麵味同嚼蠟的吃自己的。
以往都是吃彆人狗糧的秦崢秦世子,也終於有朝一日自己產了一把糧,喂得眾人個個哀怨的打嗝兒。
“大人。”
秦崢才吃完飯,就見薑道臣走進來,神情裡還帶著幾分鄭重。
見他進來,秦崢點頭應了,一麵問道:“可是有什麼線索了?”
這些時日,薑道臣負責的事情便是查紅蓮教,以及盯著春曉。
現下看他這模樣,秦崢便知十之八九是有消息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得薑道臣正色回道:“回大人,先前您讓屬下盯著的那個老乞丐,今日又出現了,現下就在武德樓附近,屬下已經著人盯著了,可要抓人?”
那個老乞丐是前兩日出現在武德樓之外的,原先隻以為是個尋常乞討的,可後來看到他跟春曉的接觸過密,才發現幾分疑竇來。
那時候秦崢隻說不讓打草驚蛇,可那老頭兒太過狡猾,一路跟蹤也沒摸到他的老家,不想今日,對方又出現了。
聽得薑道臣的話,秦崢卻是神情微動,繼而勾了一抹極淡的笑容來:“先不急,不是在武德樓麼,下午看戲去。”
……
“母親,下午閒來無事,我陪您出去走走?”
吃了中午飯後,見日光正好,顧九因笑著向林氏提議。
從明日起,林氏便要開始洗筋伐髓,這期間她至少有半年是出不得門,整日與藥物為伍的。
這個過程是她必經,但顧九到底覺得有些殘忍,所以便想著趁著她開始治療之前,帶著林氏出去走走。
林氏其實也有這個意思,她到底是久居深宅,極少能出門走一走。隻是先前怕麻煩了他們,所以從未提起過。
如今聽到顧九這話,先是神情一亮,繼而又有些郝然的笑問道:“不會給你添麻煩麼?”
聞言,顧九頓時笑著擺手:“母親這話是怎麼說的,陪您出去就是正經事情,怎麼會是麻煩呢。反倒是您,這麼跟我客氣,可是拿我當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