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隻肯將線索說到這裡,接下來不管顧九怎麼問,秦崢都隻是揉了揉她的頭,不再多言。
顧九原本是想解惑的,如今聽了秦崢這話,卻覺得這事情更加撲朔迷離了。
她歎了口氣,還是秦崢先嗤笑道:"不管這事兒如何,隻要不乾涉到咱們這裡,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這話說的倒是在理,顧九想了想,便從善如流的將這事兒給拋在了腦後,笑著點頭應道:"夫君言之有理。"
不得不說,這一點上,顧九一向十分想得開。
她雖說有一顆善心,卻也並非什麼事兒都要管的。且不管什麼事情,都是秦崢在第一位的。
隻要秦崢說不許她再插手,顧九便一個字都不會再多問。
因此這會兒聽得秦崢的話,她便直接將此事放開來,打了個哈欠,靠在秦崢的懷中。
小姑娘這般乖順。倒是讓秦崢一時有些詫異,繼而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可是困了?"
顧九點了點頭,拽著他的衣服道:"夫君可要陪我睡一會兒?"
這些時日不見秦崢,這會兒她下意識便不想讓秦崢走。
見她黏人的模樣,秦崢不由得失笑,眉眼也越發的溫和了下來,點頭應承道:"好。"
他拍了拍顧九的發,哄著她躺好,自己去將外室燭火吹熄,複又回來褪去鞋襪上了床。
見他過來,顧九頓時抱住了他的腰,熟門熟路的在他懷中尋了個舒適的姿勢,發出一聲喟歎來:"真好。"
未曾抱到秦崢的時候,顧九倒還覺得沒什麼,可現下抱住他之後,顧九才知道自己的思念有多重。
她眉眼裡的情誼毫不掩飾,倒是讓秦崢一時有些感歎,他摟著小姑娘的動作重了幾分,心中有諸多話想說。最後卻隻剩下了一句:"睡吧。"
聞言,顧九笑著點頭應了,然而真的被秦崢抱著,她反而又睡不著了。
雖說隻有二十多天,可因著這些時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顧九甚至恍惚中有一種大夢三生的錯覺來。
現下終於抱到秦崢,她反而生怕這是一場夢。
如今這般美好,可一睜眼,便發現隻是自己的幻覺,而秦崢並不在自己身邊。
念及這個可能性。顧九又下意識將人摟的緊了幾分,自己將頭埋在了他的懷中,幾乎要連呼吸都不暢。
見她這模樣,秦崢不由得失笑,感受到她的患得患失,愛憐的在她發間吻了吻,極力放柔了聲音道:"彆怕,我在呢。"
男人的聲音格外溫柔,卻讓顧九的眼眶被逼出幾分淚意來。
她吸了吸鼻子,抱著秦崢悶悶道:"我知道。"
正是因為他在,她才不自覺的想要撒嬌。
因為他不在的時候,顧九知道一切都必須自己來做到。
小姑娘的情緒外放,引得秦崢也有些心裡堵得慌,他甚至在懷疑,這一次帶她出來,是不是一個錯誤。
原想著這裡的事情不過是尋常的公乾,便是身負皇帝的密詔,可也不過是信手拈來。
誰知他竟然預料錯了,如今他自己有些麻煩倒還罷了,反而連累了小姑娘也跟著他一起擔驚受怕。
念及此,秦崢心中越發愧疚,因輕聲問道:"不如,明日我著人送你去洛陽轉一轉?這時節天氣倒還好。"
這話一出,顧九頓時睨了他一眼,心裡的悲傷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卻是好笑:"你這話是不是還交代過鄭懷洛?"
當初就是鄭懷洛要送她去外麵玩,才引得顧九懷疑的。
秦崢卻不知是為何,因失笑道:"跟他有什麼關係?"
顧九哼了一聲,將他前夜的話說了,末了又道:"您便是要哄我,也得選個好點的理由,難道不知道現下牡丹早就凋謝了麼?"
聽得她這些緣由,秦崢頓時在心裡罵一句鄭懷洛個廢物點心。
要不是因為他這自作主張的,怕是顧九還想不到來吧!
念及此,他又歎了口氣,道:"那,阿九想去哪裡玩?"
見這人還存著心思要將自己打發走,顧九頓時起了幾分心火,從他懷裡支起身子,憤憤的咬了他一口,道:"我哪兒都不去,就在你身邊。"
他彆想把自己趕走!
小姑娘有兩顆虎牙,咬人的時候帶著細微的疼,但更多的卻是酥麻。
秦崢被她咬了一口下巴,卻是下意識將人摟了過來,眯眼道:"撩撥火兒?"
被他這目光一嚇,顧九頓時有些心虛,顧左右而言他道:"唔,反正你彆想趕我。"
她現下渾身都是疲憊的,窩在秦崢的懷中。連骨頭都軟了,雖說十分思念對方,可想到他恐怖的戰鬥力,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招惹對方的好。
否則的話,她怕是再過三天也休息不過來。
見她這模樣,秦崢不由得失笑,捏了捏她的臉頰,道:"你呀。"
若不是知道她疲倦,這會兒她怕是早就昏睡過去了。
秦崢歎了口氣,知道她這些時日累慘了,便也不逗她,隻是低聲笑道:"放心,你既然來了,若是願意待著,我也不會趕你走的。"
她都曆經艱辛的來了,他怎麼會將人趕走?
得了秦崢的應諾,顧九這才放下心來,隻是卻還要跟他確認:"當真?您可要說話算數。"
她眼中帶著小心翼翼,看的秦崢的心都跟著軟了,喟歎了一聲,點頭道:"算數,否則任憑夫人處置,如何?"
男人眼中的深情幾乎可以將人溺斃,顧九被他這目光一看,一顆心先醉了下去。
她乖巧的點頭,應聲道:"這可是您說的。"
見她眉眼驕縱,秦崢笑的寵溺,應聲道:"好。"
得了他這話,顧九徹底的放下心來。秦崢一向說話算數,如今既然已經許諾了自己,便不會食言的。
她可以安心待在這裡。
最重要的是,她要確認他的安全。
畢竟那個夢……是讓她到現在都無法安睡的罪魁禍首。
想起那個夢,顧九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因沉吟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見顧九神情驟然鄭重起來,秦崢則是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道:"怎麼了?"
顧九想了想,道:"我方才忘記跟您說了,紅蓮教的標識,師父也認識。而且,我也曾經見過這枚標記。"
聽得她這話,秦崢卻是驟然坐直了身子,問道:"你見過?"
他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取而代之的則是凝重。
顧九自幼被嬌養著長大,對於她的出行,顧家必然是十分小心的,會是什麼情況,才讓她也見過這一枚印記?
雖說顧九早就編好了一套說辭,可此時看到秦崢這目光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些心虛。因咬唇道:"嗯,我見過。"
前世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說的,若是說出來,怕是秦崢得將自己當做瘋子傻子吧?
可那些信息,她卻是必須要透露給秦崢的。
所以思來想去,顧九倒是真的想到了一個主意,隻是不知道,秦崢會不會相信。
念及此,顧九又抬起頭來,鄭重的看向秦崢,問道:"夫君,你肯信我麼?"
小姑娘問這話的時候,神情裡滿是渴求。
那是渴望信任的眼神。
秦崢莫名便覺得心軟了下來,他摸了摸顧九的頭,柔聲笑道:"傻丫頭,我怎麼會不信你?"
得了他這話,顧九方才安心了一些,擰眉道:"去歲的時候,我跟著家人去寺廟裡上香,途中見過一行官兵,其中一個人大抵是太熱,所以將衣領子往後拽了拽,便是那時,我看到了他後頸偏下方有這個圖騰--"
說到這裡的時候,顧九的眸子忍不住染上幾分血色。
那個人不是拽衣服,而是在脫。
白術的血……還有那人猙獰的笑……
顧九閉了閉眼,逼迫著自己將那一幕壓下去,克製著聲音裡的恨意,繼續道:"那人生的黝黑,國字臉、八字胡,一雙眼睛細小精光,右臉上還有一顆痦子。聽他說話的口音……是京城人士。"
她努力的用平和的聲音來描述前世裡的那個人,可是因著太深重的恨意,反而讓顧九的身體都帶出幾分顫抖來。
秦崢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情緒,忍不住蹙眉,將人摟在懷中安撫,一麵輕聲道:"阿九彆怕。"
他一向善於見微知著,現下自然也看得出來,顧九跟這人絕對不是簡單的一麵之緣。這個人……對她做過什麼?
念及此,秦崢的神情越發多了幾分陰鬱,摟著她的手也緊了幾分。
"阿九,你為何怕他?"
秦崢的懷抱,讓顧九回過神兒來,卻在聽到他的話的時候,忍不住微微一愣。
她以為自己克製的極好,可還是被秦崢發現了麼?
念及此,顧九複又深吸一口氣,道:"夫君。我……"
她閉了閉眼,一個謊言,必須要用另外一個謊言來彌補。
然而現在,她隻能撒謊。
"我若說出來,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聽得小姑娘這話,秦崢的心頭一沉。
小姑娘果然不止隨便看了一眼那麼簡單。
看到懷中有些發抖的顧九,秦崢又有些憐惜,因放柔了聲音道:"阿九是最好的姑娘,怎麼會壞?"
被他這樣安慰著,顧九卻覺得心裡更加酸澀了。
她咬了咬唇,低聲道:"那次見是白日,晚上的時候,我們在寺廟留宿……然後,我看到那人奸殺了一個小姑娘。那女子約莫雙十年華,渾身是血,死不瞑目!可我,我沒有救她……"
那是她的白術,跟著她十幾年的白術!
可是她就活生生的死在自己的麵前,她甚至連救白術的能力都沒有。
哪怕這是前世的事情,哪怕今生白術好端端的活著。可顧九每次想到,都覺得意難平。
前世裡,那丫頭到底為自己賠上了一條命!
她能做的,隻是今生護好自己的親如姐妹的忠仆,可是前世裡呢,她救不了白術,也不能為白術報仇,甚至於就連自己,也救不了。
一想到往事,顧九便忍不住渾身發抖。
她不敢抬頭,生怕秦崢會發現自己眸子裡的恨意。
可是她一向不善於掩藏自己的情緒,所以便是她極力的低頭,可依舊被秦崢儘收眼底。
她在害怕,可也在恨。
以顧九的性格,會有這種情緒,秦崢絲毫不意外。
他隻是有些心疼。
原來她竟然還遭遇過這種事情,而他從不知道。
念及此,秦崢複又將人給摟在懷中,低聲安撫道:"你並非不救她,隻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力。畢竟。即便要救人,也要先保護好自己,不是麼?"
聽得秦崢這話,顧九方才慢慢的平複下來,她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問道:"可是,夫君不覺得我很壞麼?我沒有救她。"
見她這模樣,秦崢卻是輕歎一口氣,又輕聲道:"說一句很自私的話,我很慶幸你沒有出去插手此事。否則……"
否則以顧九描述的那個人,怕是顧九也難逃一劫。
他這人向來冷心冷情,在意的東西不多,顧九便是其中之一。
他希望她好好兒的。
秦崢低頭親了親顧九,頓了頓,方才繼續道:"這些都過去了,那個人,為夫發誓,找出來他,將他繩之以法,可好?"
小姑娘的一顆善心,從未被世事玷汙過。
而他願意保護這一方淨土。
聽得秦崢這話,顧九重重的點頭,抱著秦崢輕聲道:"好,那夫君一定要將這人找出來。"
前世裡,她不知道這人後來如何了,可是這人既然是紅蓮教安插在朝中,且還能被公主使喚,至少說明他的品階不會太低。
現在的他,極有可能已然在朝中了。
秦崢若是能找出來這個人,必然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顧九抱著秦崢,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複又輕聲道:"夫君……"
她叫了秦崢一聲,卻什麼都不想說。
隻想就這麼抱著他,用他的體溫,來溫暖自己,來讓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是真切的活著的。
這是真實,而非夢境。
見她依戀的模樣,秦崢垂眸輕笑,又覺得一顆心滿滿當當。
那裡麵被顧九所充盈著。
他低頭摸了摸小姑娘的頭。一麵輕聲道:"好了,不要想太多,時候不早了,睡吧。"
然而顧九才哭過,這會兒卻是不困了。
她搖了搖頭,撒嬌似的抱著秦崢道:"現在不想睡。"
她想跟秦崢說話,隨便說什麼都好。
"對了。"
顧九抬起頭來,將方才沒說完的話續了上去:"除了這事兒之外,還有師父……您知道莊家麼?"
先前趙岩詢問她關於師父的事情時,曾經講過一個故事。
從趙岩的敘述裡來看。莊家應當是一個很龐大的家族,而師父在家裡排行第七,不過以他的話中意思來看,那似乎是師父外祖家裡,而非他的本家。
還有他後來說過,師父在京城有過一門親事,那麼師父的本家,應當也是京城人士了。
顧九前世今生都不太出門,對京城人的了解,也僅限於一個交際圈子。印象裡確實沒有姓莊的世家。
不過……倒是有一個姓傅的醫學世家。
可問題是,師父姓莊。
顧九想不通,又不願意去戳莊子期的傷心事,所以便未曾開口問過對方。
現下見了秦崢,方才開口詢問。
自家夫君一向知曉的多,說不定他會有線索。
最重要的是……
"師父當時看到紅蓮教的印記,情緒很不對勁兒,我懷疑,紅蓮教會不會與他家中的大火有關。"
當時趙岩說過,莊家葬送在一把火之下。而莊子期又是死裡逃生的。
那麼,能讓師父那般恨的,怕是隻有滅門之恨了吧?
顧九並不知道,自己竟然拚湊出了事實。
隻是念及師父當時的狀態,顧九心裡有些歎息,若是師父的親人當年真的是被人害的,她希望能夠幫他找到凶手。
至少,要讓那些人繩之以法!
聽顧九說完,秦崢卻是有些無奈的歎氣。
他跟莊子期都沒想過要讓顧九知道這些事兒,誰知道誤打誤撞的,竟然還是讓她發現了。
不過這些往事,便是告訴她也無妨。
念及此,秦崢輕聲開口道:"你想知道麼?"
顧九想了想,並沒立刻點頭,而是斟酌道:"若是我不方便知道,那我便不問了。"
大概是這些時日隱瞞顧九的太多了,所以小姑娘現在都十分乖覺,隻是那模樣卻又讓人瞧著很可憐。
秦崢無奈的笑,卻又有些心酸。
他突然覺得,自己當初許給顧九的諾言,似乎哪件也沒實現。
不管是庇佑她平安還是不讓她擔心,他都做不到。
念及此,秦崢複又摸了摸她的頭,無聲的歎了口氣。
低頭時見顧九這模樣,他又放柔了聲音道:"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隻是怕你擔心罷了。你可知道前太醫院院首傅家麼?"
顧九點了點頭,疑惑的問道:"我曾經聽人說起來過,據說傅家世代為醫,且一向是為宮中效力的,隻是不知他們得罪了什麼人,被滅了滿門,這事兒到現在還是一樁懸案。隻是,這跟師父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