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濟世堂出來之後,顧九便徑自回了金玉齋。
她原本隻說在濟世堂待一會兒,誰知這一待竟然是一下午,這會兒離開了才想起來林氏還在等著自己呢。
念及此,顧九又忍不住拍了拍額頭。
瞧瞧她這個記性,簡直是糊塗極了!
好在林氏並不介意,甚至見她一臉疲憊的時候,還上前寬慰道:"可是太累了,快坐下來歇歇吧。"
林氏睡了一下午,這會兒也是才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於信任顧九,她在這裡睡得竟然十分安穩。
醒來後聽得俏蕊的回話,還忍不住笑了好一會兒,對於顧九也越發的喜歡了起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一個懂事兒的小姑娘,誰又不喜歡呢?
聽得林氏這話,顧九笑著應了,先是給林氏請了安,一麵歉疚道:"在藥鋪那邊耽誤了一會兒,讓母親久等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下人一麵斟了茶。顧九接過來,喝了一口,方才覺得喉嚨都潤了不少。
下午隻顧得忙活,她連茶水都沒喝多少。
見狀,林氏也沒問她去做什麼了,隻是笑著應道:"我倒是無妨,在這兒待著,滿是脂粉味兒,既柔和又好聞,連心神都靜了不少。倒是你,事情是做不完的,你才回京城,這段時間本就十分辛苦,千萬彆累著。"
瞧著顧九臉上的憔悴,林氏也有些心疼。
聞言,顧九頓時笑著應是。
這會兒時候不早了,顧九看了眼天色,因笑道:"母親夜裡跟我回府去吧?府上已經建好這許久了,您總也不在家裡住,家裡隻我一個人。也怪無聊的。"
起初建好之後,顧九便請過林氏回府住,隻是林氏卻沒有同意,隻說自己在梅園這邊治病方便。
其實顧九知道,林氏是覺得她在府上待著,顧九日日守規矩,反倒是給他們夫妻兩個添了束縛。
果不其然,這次聽得顧九的話,林氏的回答還是那兩句:"我在梅園住的好好兒的,回去做什麼?你若是白天無事了。可以讓崢兒帶著四處走走,再不然還可以回娘家,實在是無聊了,也可去梅園尋我。"
她說到這兒,見顧九還要勸自己,複又笑眯眯道:"再者,我這人一向憊懶,如今在梅園住著舒服,實在是不想來回動彈。且十日一看診,何必這麼折騰?"
聽得林氏這話,顧九隻得點頭應了,心裡卻是忍不住歎息。
林氏總在外麵待著,她是怕林氏心裡不舒服,畢竟,哪兒有長輩不跟家裡小輩兒住在一起的?
年紀大了,大多數都是喜歡熱鬨的。
見狀,林氏哪裡不知道她的想法,當下便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好了,我若是無事了,也回府看你們去,彆想太多。今夜,隨我去梅園吃飯?"
顧九原就是要送林氏回梅園的,聽得她這話,頓時便應道:"好啊。"
……
不想到了梅園之後,卻發現這裡麵熱鬨的很。
才進院子,就見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而小明兒正在上麵來回的爬著玩兒。
如今小明兒來回爬的已經很順暢了,這會兒下人們看著他,他正玩兒的高興呢。
林氏一見小明兒,頓時驚喜的笑道:"小明兒來了?來,祖母抱抱。"
小明兒現下已經認人了,見到林氏之後,頓時便咿咿呀呀的叫了起來。
見他這模樣,林氏的笑容越發和軟,一把將他給抱了起來,捏了捏他的臉,頓時引得對方笑的越發清脆。
見狀,顧九也不由得笑了起來,她走過去,將小明兒手裡的撥浪鼓接過來,一麵問道:"可是姚姐姐來了?"
下人連忙應聲笑道:"回夫人,周夫人正在房中看診呢。"
顧九笑著應了,囑咐下人將這些毯子收起來,自己則是轉身進了房間。
"給師父請安。"
莊子期正在給周姚氏診脈,見她來了,點了點頭,一麵吩咐道:"你來的正好,把我藥箱拿過來。"
對於莊子期東西放置的位置,顧九早就駕輕就熟。聞言頓時進了內室。
不多時,她便拎著藥箱走了出來,一麵問道:"師父,您要哪個?"
"銀針。"
得了莊子期的吩咐,顧九將銀針取出來,又拿了一個青花瓷瓶出來,問道:"這個活血散可要麼?"
"要。"
莊子期示意她將藥喂給周姚氏,自己則是拿了銀針出來,站起身來走到周姚氏的身後。
他施針的時候,顧九就在身邊看著,一麵輕聲安慰周姚氏:"姚姐姐彆怕,很快就好了的。"
其實銀針入體很疼,但是聽得顧九這話,周姚氏卻是忍不住露了笑容,因不能說話,所以便眨了眨眼代替。
顧九則是拿了帕子,替她擦去因疼痛不時流出來的虛汗。
莊子期的手法很好,至少他對每一個穴位都記得精準,待得那一排銀針都用完之後,他這才走到一旁,拿起茶盞喝了口茶水。
"行了,你在這兒坐一會兒,一炷香之後,我來取銀針。"
而這個過程,才是最難熬的。
眼見得莊子期出去,顧九則是留下來陪她,一麵替她擦汗,一麵笑道:"姚姐姐,我替你守著香。"
這會兒周姚氏已經可以說話了,聞言頓時擺手道:"多謝阿九,無妨,我自己在這兒待一會兒吧,你去幫我看著點小明兒就好。"
說這話的時候,不知怎的,顧九從她的眼中看出幾分陰鬱來。
這表情有些不大對勁兒。
但顧九隻想了一瞬,便聽得周姚氏又笑道:"你不必擔心我,去吧。"
見狀,顧九頓時明白,姚玥兒這是想要自己待一會兒。
她也不多言,點頭笑道:"也好,那待會好了我進來。"
周姚氏有心事,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而她不願意讓自己看到,所以顧九說完這話之後,便不在多待,轉身便出門去了。
隻是回身關門的時候,她卻清晰的看到,周姚氏那一瞬間眸子的濕潤。
是淚意。
下一刻,周姚氏便被隔絕到了房中,與她的情緒一起,與這外麵隔斷開來。
外麵是歡聲笑語。而裡麵是周姚氏一個人。
顧九無聲的歎了口氣,她覺得今天的周姚氏不太對勁兒。
然而現在卻不是問話的時候,因此顧九隻是轉身走到了院子裡。
莊子期才去洗了手,回來就見她出來,因道:"你倒是乖覺。"
聞言,顧九頓時詫異的問道:"師父,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怎麼覺得,莊子期知道什麼呢。
莊子期聽得她這話,隻是嗤了一聲,淡淡道:"我又不是傻子。"
周姚氏的表情都寫在臉上了,她不擅長隱藏情緒,而莊子期,這些年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最擅長觀察人心。
恐怕,這事兒還不小。
想到這兒,莊子期複又道:"行了,小姑娘家家的少打聽,晚上留下來吃飯?"
得了他這話,顧九頓時笑道:"那是自然,您趕我也不走,來就是要蹭飯呢。"
見她這模樣,莊子期複又一笑,道:"誰有這個膽子趕你走?"
這話卻是變相的說她凶。
顧九先是哼了一聲,又想起來今天下午的事情,帶著克製不住地興奮道:"師父,我下午去濟世堂了!"
莊子期隻覺得這名字熟悉,待得想起來是哪裡之後,心中一動,問道:"去那裡做什麼?"
"當然是收學生跟做藥膳啊。"
顧九下午將計劃完善了一番,這會兒便忍不住跟莊子期說了起來,末了又笑道:"若是進城快的話,中秋節之後,咱們就可以開始了。到時候,還要勞煩師父多多指教呀。"
未來要教授的,都是莊子期教給自己的東西。而這些,顧九想以莊家的名義去做。隻是莊子期卻不同意,但顧九卻覺得,自己遲早有一日,是可以說服莊子期的。
畢竟,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
不是麼。
聽得顧九這話。莊子期的眼中也帶著幾分亮光,他雖然心中有些激動,麵上卻是不肯顯示出來的。
因此他隻是咳嗽了一聲掩飾,繼而便睨了她一眼,故作淡漠道:"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沉不住氣的小丫頭。"
可話雖然這麼說,笑容卻從他的眼中溢了出來。
顧九見他開心,心中也跟著歡喜了幾分,故意揚眉笑道:"您是師父,我沉不住氣。這說明您沒教好。"
小姑娘的刁蠻模樣,卻是引得莊子期笑了起來,睨了她一眼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關我什麼事兒。"
他說到這兒,麵上到底是多了幾分笑容,因道:"行了,少貧嘴,去吩咐廚房,買一瓶女兒紅去。"
聞言,顧九頓時便睨了他一眼道:"您又要喝酒,我這就告訴林安去。"
她說到這裡,才想到自己來了之後還沒見林安呢,因詫異道:"林安呢,他還在房中讀書麼?"
這話一出,莊子期頓時嗤笑道:"他今兒個一早就去書院了。"
要不然,他敢這麼張狂的要喝酒?
"一早就走了?"
顧九越發詫異了幾分,因問道:"不是說一個月有兩天假期的麼,今日才是第二天吧?"
昨日他們去秦府的時候,顧九才知道,他們早就把自己的生日都記在心裡了。且林安因著一個月隻有兩天假期,所以為了可以在顧九的生辰時候回來,之前都沒休息,才將假期請到了這兩日的。
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了。
聞言,莊子期點了點頭,語氣中頗有幾分驕傲:"這孩子學習踏實的很,據說在書院廢寢忘食的。這次還是為了給你過生辰才回來,今兒個一早就回書院了,說是先生給他布置了功課,得回去寫。"
說實話,自從林安去了書院之後,才短短兩個多月,可莊子期卻覺得,這孩子的變化十分大。
不說彆的,單是那身上的氣質,便瞧著不一樣了。
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在學校裡太過出類拔萃的緣故,也讓林安的身上多了一股傲氣。
莊子期有些擔心,顧九倒覺得是個好事兒,因隨著笑道:"少年人若是不傲氣。那還叫什麼少年。行了,您也彆擔心了,不是要喝酒麼,我去讓人給您買陳釀女兒紅。"
這話一出,莊子期頓時喜上眉梢,點頭應了,顧九轉身便去了。
待得回來後,她又想起一件事兒,因蹭到莊子期身邊問道:"對了師父,問您一件事兒。"
小姑娘回來後跟做賊似的,還時不時去看林氏,莊子期有些奇怪她這模樣,嗤笑道:"問就問,怎麼這模樣?"
跟個小老鼠似的。
顧.小老鼠.九咳嗽了一聲,越發的有些心虛,問道:"我記得,林安的老實是謝遠城吧?他……可是來過咱們這裡?"
莊子期不知她問這個做什麼,不過到底是點頭道:"來過啊,也是他跟我說的,我才知道林安這小子也算是爭氣。"
莊子期這輩子頭一次被人誇讚自己的孩子,十分的與有榮焉,這會兒聽得顧九問,便將謝遠城的話說了一遍,末了又帶著幾分嘚瑟道:"這個臭小子的傲氣,恐怕就是被這位老師給誇出來的。"
畢竟,那些話就是他聽了,也有一種狀元舍林安其誰的感覺。
顧九心知林安上輩子便是殺出來的狀元郎,這輩子又見識了他的天縱英才,所以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她最關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師父,您見多識廣,那您覺得,這位謝先生的人品如何?"
聽得這話,莊子期倒是微微一愣,下意識問道:"你怎麼好端端想起來問這個了?"
這小姑娘,一向不是什麼愛探聽的性格啊。
聞言,顧九訕訕一笑,道:"這不是因為,他是林安的老師麼。"
這借口倒是合情合理。
莊子期點頭應了,想了想。道:"這人的品性不錯,雖不至於臥龍鳳雛之輩,可也絕非泛泛之流。隻可惜,他居然無心仕途,隻甘願做一個教書先生,倒是可惜了。"
否則的話,這位謝先生絕對不至於屈居在一個書院裡麵。
能得莊子期這麼高的評價,倒是讓顧九的心中定了定。
這位謝遠城謝先生,聽起來是個靠譜的呀。
顧九念及此,又忍不住去看林氏。
林氏正在抱著小明兒玩。一張臉上滿是柔情。
大抵是因著這些時日莊子期調養的緣故,所以她臉上那瀕死的頹喪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則是多了紅潤。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顧九的心裡莫名想到這句話,複又有些歎息。
這樣的一個人,原本該被好好嗬護對待的。
若是……
其實她跟秦崢的想法是一樣的,如果林氏願意,也希望她可以有一個護她如珠如寶的人。
"行了,小丫頭彆發呆了,跟我去取針。"
莊子期這話。打斷了顧九的思路,她連忙應了一聲,轉身跟著莊子期去了房中。
莊子期有意要考較顧九,所以刻意將這取針的活計丟給了她。
顧九倒也不怯場,當下便應了,動作雖然緩慢,但是卻不見怯懦。
見她這手法是對的,莊子期不由得暗自點頭。
看來這一次她出去,對她的曆練倒是很大。
待得將最後一根銀針放在盒子內,顧九這才悄然鬆了一口氣。複又笑道:"師父,您看可成?"
見狀,莊子期點了點頭,毫不吝嗇的誇讚了她幾句:"不錯,假以時日,可成大器。"
女孩兒不同於男兒,若是林安,莊子期隻會在這個時候告誡他不能焦躁。然而麵對顧九這樣的女孩兒,莊子期的耐心都跟著多了起來,更遑論說是幾句誇讚了。
一旁的被當做試驗品的周姚氏卻是毫不介意,隻是在顧九勾著自己的頭發時,輕輕地接了帕子,笑道:"多謝阿九,我自己來吧。"
顧九應了,眼見得莊子期去了內室清理銀針,自己則是笑道:"姚姐姐,我扶著你出去走走吧,這會兒可不能坐著。"
她才施針,最重要的是得讓氣血運行開來。
聞言,周姚氏笑著答應,乖順的由著她的動作起身。
走到院子內,正好跟小明兒四目相對。
看到娘親,小明兒頓時在彆人懷中待不住了,嘴裡咿咿呀呀的喊著,一麵要伸手讓周姚氏抱。
見狀,周姚氏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眸子驟然一紅。
隻是她才施了針,這會兒渾身都沒勁兒,便是想要抱兒子,也有些心有餘力不足。
見狀,顧九便走過來接了孩子,一麵由著小明兒的手去抓周姚氏:"這樣不就成了?"
她說到這兒,一麵笑著讓人搬了椅子來,讓周姚氏坐了,自己則是將小明兒放在了地上的毯子上。
小家夥現下最喜歡來回的爬,然而這會兒娘親在身邊,他竟然也乖乖的坐在毯子上,揪著周姚氏的衣服,周姚氏低下頭給了他一根手指,便引得小家夥歡喜的笑了起來。
這一幕格外溫暖,看的顧九不由得露出笑容來。
她才想到這裡,就見林氏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柔聲道:"你們且先坐著,我回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