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手重,兩棍過後那中年男子便沒了動靜。
“真不經打,暈了。”老五探手試了試那中年男子的鼻息。
“罷了,走吧。”莫問轉身邁步。
“老爺,毒死他爹的可能是他老婆,要不要回去打他老婆幾棍?”老五快步跟了上來。
“大晉律曆,罪不及婦人,女人犯錯隻因男子管教不嚴,要打也該打那家主。”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聞言立刻調頭回去了,衝著那剛剛醒轉的中年男子又是一棍,“讓你連個老婆管不住。”
前行之際莫問一直沒有再開口,他的心情並不好,雲遊四方固然可以增長見識,卻也見多了人世間的各種醜惡,他很難想象這世間還有弑父之人。
“老爺,我昨晚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老五見莫問麵色陰沉,以為他在擔心昨夜開罪僧人一事。
“若不用力也製不住他們,此事無需耿耿於懷。”莫問搖頭說道,轉而發問,“你為何如此厭惡僧人?”
“你是道士,我肯定不喜歡和尚。”老五張口就來。
“這就是你的理由?怎得如此盲從?”莫問聞言哭笑不得。
“是啊,他們養不養爹媽留不留孩子我壓根兒不在乎,說實話他們不討老婆更好,要是天下有一半的男人當了和尚,那剩下的女人就便宜了我們。”老五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隻知有比丘,卻不知還有比丘尼?”莫問笑道。
“對呀,你不說我還忘了,要是女人都去當了尼姑,那我們也倒黴了,這麼一說我更討厭他們了。”老五嬉笑道。
莫問聞言無奈搖頭,不再與之說話。
由於在此間開罪了僧人,惹了亂子,二人便沒有再自城中休息,而是一路東行,州郡縣城坐落的位置和距離並無定數,此後兩日內未曾再見到城池,第三日清晨方才見到村子,此處有養蠶之風,一群女子自村外河邊浣紗淨絲。
難得見到乾淨的河水,老五便將二人換下的衣物拿到河邊清洗,洗衣服這種事情一直都是他在做。
那些村姑頗為大方,好奇的打量了老五一陣兒便有女子主動上前幫他洗衣,老五自然求之不得,與那村姑說笑攀談,洗淨衣服之後老五拿出錢來予以酬謝,那村姑收了銀錢邀請二人前往家中做客。
莫問本不想前往,但洗淨的衣服無處晾曬,加之先前一直未得正經食物,便隨那村姑去了村子。
村子很小,隻有幾十戶人家,周圍多有桑田,這村姑家中隻有老母,老母見到二人到來也並未怪罪女兒魯莽,而是清洗菜蔬,做飯待客。
“老爺,她對你有情意呀。”老五指著灶下忙碌的年輕村姑衝莫問說道,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村姑與他攀談是為了了解莫問的情況。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老五一眼,沒有答話。
“老爺,這裡挺好的哈。”老五再道。
莫問仍未答話,確如老五所說,此處安靜祥和,吃穿不愁,且環境清幽,若是在此常住,未嘗不是怡然恬淡,那村姑是南方女子,麵容嬌美,肌膚白皙,此時若是動心,當可立時安定下來。
“老爺,你不喜歡這裡?”老五追問道。
“喜歡,但我們不能留下,我受了上清大恩,當以造福天下蒼生為己任,豈能眷戀安逸,失了本心。”莫問緩緩搖頭,其實他骨子裡並不喜歡與人爭鬥,也不喜歡爭權奪利,故此才選擇了一條親近君王,借助皇權弘揚道家的和平路子,而沒有選擇百裡狂風等人所走的殺戮建功的血腥路線。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老五點頭附和。
莫問沒有再說話,此時他有些明白為什麼晉國兵多糧足卻一直沒有揮兵北上,現在看來主要還是因為南國生活安逸,皇家滿足於現狀不思進取所致,皇家既然是此等心態,日後即便是親近了君王,也很難勸他起兵北上。
飯菜很快端上桌來,二人讓過主家,端碗吃飯,飯後待得衣服乾透,便告辭離去,雖然不能留在此處,他也並未虧負這對母女的好意,留下了十兩銀錢,百倍的付了飯資。
妖物也不是遍地都有,鬼魅也並非四處可見,往後數日二人路過不少鄉村城鎮,都沒有發現妖物和陰物的蹤跡,老五有些急切,莫問也有些焦急,卻勉強還能按捺的住。
此時已然過了年關,但這片區域的鄉人卻並未耕種,這倒並不是他們好逸惡勞,而是這片區域自去年夏季到現在一直滴雨未下,土地乾裂,河水斷流,無水潤田便無法耕作。
受災的是牯州的兩處縣城,一名黃縣,一名長縣,莫問和老五此時正在黃縣城外。
“老爺,這裡旱成這個樣子,是不是有妖怪作祟呀?”老五指著路旁龜裂的稻田出言問道。
“旱澇當為節氣使然,與妖物無關。”莫問搖頭說道。
“現在正是下種兒的時候,要是錯過了節氣,到了天冷的時候粟米就長不熟了。”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微微點頭,老五的這番話令他有些汗顏,因為他並不清楚不同作物播種的具體時間。
正午時分,二人到得城門處,城門旁邊貼有官府的幾張告示,一張告知鄉民朝廷已經免除了此間今年的賦稅。還有一張是勒令各鄉村抽調壯丁挖渠引水緩解旱情。最後一張是懸賞有能之士作法求雨。
“老爺,是不是請人求雨的布告?”老五見莫問於榜文旁駐足良久,猜到了榜文上寫的是什麼,此時各國各地多有請神求雨之事發生,算不得什麼稀罕事情。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有啥好處?”老五問道。
“若能求下雨來,可得官家賞銀五百兩,他們還會上報州府於牯州各縣鎮張榜告知民眾。”莫問說道。
“老爺,這可是出名的良機呀。”老五大為興奮。
“若是求不來雨,便是臭名的良機。”莫問皺眉搖頭。
“老爺,你學的法術能不能求雨?”經莫問一提醒,老五才想到最關鍵的問題,他並不知道莫問有無求雨之能。
“呼風喚雨當以紫符上達天聽,我有天狼毫在手可畫寫紫符,隻是靈氣修為不夠,越級作法會傷及自身。”莫問皺眉沉吟,天狼毫雖然神異,卻隻是能夠越級書寫高等符咒,無法抵消由此產生的反衝,亦無法減少作法時對自身靈氣的大量耗損。
老五聞言不再吭聲,莫問沉吟過後邁步走進了城門,此時雖然已經許久未曾下雨,城中居民的日常飲水還是有的,故此城中並無慌亂氣象,鄉人各有忙碌,一切如常。
進城之後,莫問尋了一處酒肆坐定,要來飯菜緩慢食用,與此同時自心中仔細估算是否行那求雨一事,下雨之事歸天庭雨部管轄,下雨的時辰,點數,所覆蓋的範圍都有定數,除此之外還有四海龍王可以權宜行事,其他人等皆無權行下雨之事。
由於天庭雨部下雨都有定數,故此道人作法呼風喚雨請的通常都是四海龍王,但四海龍王降雨不但點數不多,覆蓋範圍也很有限,通常不會超過十裡,此處受災的區域至少也在百裡以上,即便請來龍王降雨,亦是杯水車薪。
既然龍王降雨不得完竣全功,就隻能請那天庭雨部降雨,要請雨部降雨,則需一並恭請風雷電三部旁為輔弼,如此一來動作就很大了,若是失察錯調,後果不堪設想。
道人本為替天行道之人,如同凡間帝王外派欽差,高功道士所畫符咒如同天庭法旨,可以驅使天兵天將,可以調動陰鬼陰兵。這一權利乃上天賜予,旨在令那些體察民情的正義道士拾天庭之遺,補漏查之缺,若使用得當則為功德,若不明是非胡亂以法術乾擾天和,天庭責罰亦極為嚴厲,趙真人死後筋骨寸斷,魂魄不得離體便是前車之鑒。故此,若要調請天庭風雨雷電四部,事先必須查清此間久久沒有下雨的原因,到底是天庭疏忽還是此間人士德操大虧犯了天怒。
除此之外求雨還需承受越級施法帶來的靈氣損耗以及對自身的傷害,不同靈氣修為的道人所擁有的權力大小也不一樣,呼風喚雨乃紫氣真人才能做的事情,要請動天庭四部,需要耗損大量靈氣,若是靈氣不夠便會以本命元神後續,換言之,一旦作法,哪怕耗光元神也必須有始有終,絕不能衝那些攜帶法器走到半途的各部神兵來上一句‘我靈氣耗光了,你們回去吧。’
“老爺,菜涼了,先吃飯吧。”老五見莫問許久不動筷子,自一旁開口說道。
莫問回過神來,端碗吃飯,求雨之事他沒有再想,他生性沉穩,不喜歡急功冒進,況且此事風險很高,回報卻不大,不值得冒險。
酒肆茶樓總是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二人吃到中途,酒肆裡來了一群身穿皂衣的衙役,點了菜蔬在那裡喝酒,眾人交談的內容引起了莫問的注意,據那些衙役所說,當朝二皇子奉旨南下處理軍務,不日將會途經此處。
耐著性子聽了許久,卻始終不見那些衙役說出具體的時間,想必皇子出巡其行程是保密的,這些衙役也不得其詳。
飯罷,莫問帶著老五出了酒肆,沿著大街向東走去。
“老爺,咱去哪兒?”老五隨口問道。
“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