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枉死(1 / 1)

紫陽 風禦九秋 2235 字 17天前

北行之時莫問一直悶頭趕路,隴郡之事令他心情很是低落,不管是誰,所做的事情都希望能夠得到眾人的認可,哪怕大部分人不認同,有一兩個人知心的人能夠認可也是好的,但這些年下來他沒交到幾個朋友,阿九飛升之後他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與之交流,而對方能夠理解他想法的人。

北行十幾裡,迎頭趕來一隊官兵,傷兵甚多,在隊伍後方跟隨著不少挑擔推車的民夫,這群人應該是先前被阻擋在隴郡北方的運糧隊伍。

傍晚時分,二人自路旁暫歇,由於沒有乾糧,莫問隻能前往深山尋找木薯山芋等果腹之物,凉國這些年一直缺糧,水裡的魚蝦,山中的野物都有人漁獵充饑,此時果腹之物尋之著實不易。

“師父,咱要去凉國的都城嗎?”無名吃著烤焦的山芋。

“去是要去的,不過不急於過去,無名,為師有一處道觀位於晉國東南,你若願意可去道觀居住。”莫問說道。

無名聞言放下吃了一半的山芋,愕然轉頭,“師父,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不是,你若想回去,為師陪你一同回去,此時遊方不合時宜,饑寒露宿太過辛苦。”莫問抬手捏去了無名嘴角的芋皮。

“沒事兒沒事兒,古人不是說過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再說我跟著師父還沒挨餓呢。”無名連連擺手,轉而繼續吃那山芋。

莫問聞言點頭微笑,“快些吃,吃完操行晚課。”

莫問話音剛落,忽然察覺到東南方向氣息異常,扭頭回望,隻見東南天際烏雲滾滾,隨著烏雲的臨近,莫問根據氣息察覺到了來者的身份,敖術。

“走走走,那廝又來了。”莫問笑著拉起了無名,滅了篝火快步向北。

“是先前跟您比鬥的那條青龍嗎?”無名好奇的問道。

“正是此人,先前他鬥我不過憋氣心中,重得自由之後便來尋我報仇,可不要與他糾纏,快快躲了。”莫問環視左右,衝著西南方向的小徑行去。

無名聞言隨之發笑,跟隨莫問拐入小徑。

“師父,他會不會遷怒城裡的百姓?”無名行走之後頻頻回頭,那片烏雲一直停留在隴郡上空。

“隴郡守軍已然放胡人西去,他就算想要發飆也沒有由頭。”莫問說道。

“幸虧您把胡人放了,不然他們就要倒黴了,可惜他們不領情,此時說不定還在恨您呢。”無名說道。

“早就跟你說過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要指望對方領情。”莫問笑道。

師徒二人趁著夜色快步急行,到得下半夜到得岔路口,往西是一望無際的群山,往北是通往村莊的小路,莫問帶著無名選了向北的小路。

胡人之爭發生在趙國境內,凉國並未受到波及,除了貧窮並無戰亂,村莊也都有人,天亮時分二人來到一處村莊,這處村莊人口不少,當有兩百多戶人家。

“無名,自村裡尋一戶人家募化,必須一舉成功,若是被拒之門外,罰你一日不食。”莫問給無名出題。

“師父,這不對呀,怎麼隻有罰沒有賞呢,我若是募化成功了呢?”無名狡黠反問。

“成了傳你符咒法術。”莫問笑道。

“成。”無名痛快的答應下來,轉身走到村南第一家砰砰敲門,“開門,快開門!”

這是一處很大的宅院,無名敲門過後有下人將院門打開。

“小道長何事敲門?”下人模樣的人衝無名問道。

“我跟師父與妖怪苦鬥了一夜,很是腹饑,快去為我們拿些吃的。”無名蠻橫瞪眼。

那下人見無名神情不善,再看莫問道袍少袖,忙不迭的答應下來,轉身進去端拿食物。

“師父,成了。”無名得意回頭。

莫問見狀哭笑不得,“你這是募化還是搶奪?”

“當然是募化,我又沒有動手,我發現人都怕惡人,得罵著來。”無名壞笑。

莫問聞言不禁莞爾,無名募化所用的方法無疑是受到了他前夜與將領和道人說話態度的啟發。但他讓無名募化的初衷是為了讓無名學會觀察細節,故此笑過之後出言說道,“罵的前提是打的過人家,若是技不如人可千萬彆罵。不許胡鬨,再去尋找,此番要尋找能夠幫為師縫補道袍的人家。”

無名無奈,舍了這家,在村子裡逐街尋找,最終自村西尋到一戶人家,“師父,這家。”

“為何選這家?”莫問問道,無名尋的是一戶很小的破舊院落。

“這戶人家有草藥之氣傳出,說明家裡有病人,咱給他們治病,不愁他家的巧手婦人不給您縫補。”無名得意的解釋。

“你如何知道這戶的婦人很是巧手?”莫問笑問。

“門上的貼花很是精巧,當出自巧婦之手。”無名自信滿滿的指著門上殘留的年關剪紙。

“觀察還算細致,卻算不得細致入微,這戶人家得病的恰恰是婦人,而且家中沒有其他能夠使用針線的女子,即便我們幫其治病,她也無法為我們縫補衣物。”莫問點頭說道。

“師父,您怎麼知道得病的是婦人?還有,您怎麼知道他們家裡沒有其他能夠使用針線的女子?”無名對莫問的判斷深信不疑,臉上隻有好奇,沒有不信。

“飯糊了。”莫問抬手指著木門,示意無名敲門驗證。

無名上前敲門,出來的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漢子,見到門外的師徒二人,道了聲“稍等”轉身進院。

“善人,我師父會治病。”無名喊道。

那戶主聞言急忙轉身,“此話當真?”

莫問用事實證明了無名‘此話當真’,也用事實向無名證明了他判斷無誤。給那婦人瞧病之後師徒二人出門東去。

“世間本無秘密可言,所謂秘密都是對粗心之人而言的,真相要靠自己去觀察判斷,不可道聽途說,也不能粗心大意。”莫問趁機向無名傳道。

“師父,我記住了。”無名隨口應聲。

莫問點了點頭,再度說道,“乾坤化天地,天道有陰陽,天下百姓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明眼人,這部分人很是細心,凡事用心觀察,這些人都能過的很好,這是他們的得。但凡事都有好壞兩麵,有得必有失,他們在過的很好的同時也會活的很累,因為細心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還有一類是瞎眼人,這些人目光短淺,懶得用心觀察,得過且過,少用心思,故此他們過的很是輕鬆,這是他們的得。反之,由於他們懶得觀察思考,便會被明眼人利用引領,因此這部分人往往活在市井的最底層。”

“師父,道士是哪一類人?”無名問道。

“道士也不相同,似為師這般勉強算得上是明眼人了,似那淩雲子那般則是自以為是明眼人的瞎眼人。”莫問說道。

“師父,自賣自誇是不是不太好啊。”無名偷笑。

“你看,你這就是陷入了俗世的陳規之中,我舉例與你講理,驢子去山中逞能,老虎去磨坊拉磨,這兩者的本質都是虛偽,要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和準確的定位,是驢子就老實拉磨,是老虎就雄霸山林,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大道自然,你可懂?”莫問問道。

“懂,是什麼就是什麼,沒本事不逞能,有本事不裝熊。”無名鄭重點頭。

“對,道人行事需光明磊落,不可藏頭露尾。那些微服私訪的官員,其內心深處並不光明,巴不得有人前來招惹他,小看他,然後他亮出身份令對方惶恐。還有很多習武之人也有此等惡習,實則這是虛榮之心作祟,你長大之後萬萬不可做這種事情,是什麼就是什麼,不要刻意偽裝,不然就流於下乘,有違道家教義。”莫問說道。

“師父,您就放心吧,咱還是回去尋戶人家先給您袖子縫上吧。”無名說道。

經無名提醒,莫問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村子,於是調頭回返,尋了一戶大宅敲門請入。

劉少卿在凉國境內大肆揚道抑佛令得道家弟子地位很高,莫問道明來意,戶主急忙將師徒二人請進了宅院,上茶招待。

常言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主家殷勤的態度令莫問心中生疑,“善人,有事明言?”

那戶主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聽得莫問言語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道長可會作醮?”

“做得。”莫問點頭說道,實則正規的作醮至少需要三人以上,但渡過天劫的道人要處理妖邪之事根本無需幫手。

“那就好,敢請道長為先母做場法事,不管見效與否,酬資絕不敢少缺。”年輕的戶主說道。

“亡者不安?”莫問皺眉問道。

“不瞞道長,姚某出生之時橫胎,先母生下姚某就過世了,自姚某記事之時起,每到姚某生辰之日的晚間,就會夢到先母站立床邊哭泣,問她何事卻並不言語,年年如此,做了好多場法事也不見效。”年輕的戶主眼眶泛紅,神情悲傷。

“善人,你怎麼知道那女鬼就是令堂?”無名在旁問道。

“過世之後不可稱之為令堂,當稱先妣。”莫問出言糾正。

“回小道長問,姚某曾向先父說起過那婦人的衣著樣貌,據先父所說那正是先母,況且母子連心,見到先母哭泣,姚某心如刀絞。”戶主抬手擦淚。

“善人無需悲傷,請帶貧道往先妣陰宅一行。”莫問起身說道。

“好好好,如此這般就有勞道長了。”戶主起身帶路。

到得院內,戶主喊了一個下人,四人出門東行。村民見之,聚眾尾隨。

“村民也知曉此事?”莫問回頭看了一眼後麵的十幾位閒婦懶漢。

戶主聞言點頭說道,“先母下葬之後就不時有村民見到先母自墳塋上哭泣。”

莫問沒有再問,跟隨戶主一路東行,出村之後向東沒有多遠,戶主走向路北一處草夼,自一處墳塋前停了下來。

到得此處,莫問立刻察覺到一股微弱的魂氣,魂氣雖然微弱,怨氣卻極為強烈。

“先妣當真死於難產?”莫問皺眉問道。

“當真。”戶主連連點頭。

“不然,先妣乃是枉死。”莫問正色說道。

莫問言罷,年輕的戶主麵色大變,“道長慎言啊。”

“確是枉死,且魂魄受本體拖累不得前往地府,非開棺見天不足以平其怨氣。”莫問說道。這座墳墓裡怨氣強烈,表明屍身不腐,但墳墓中並無屍氣,表明屍身不是濕屍,很可能已經成了乾屍。

莫問說這番話的時候並沒有壓低聲音,故此圍觀的眾人都聽到了他的言語,開始議論紛紛。

“道長,姚家家門清白,先母確是難產而死,姚家上下都是知道的。”戶主高聲說道。

“信我,開棺。不信,隨你。”莫問說道。

“若是開棺豈不擾亡者安寧?”戶主連連搖頭。

“它若真的安寧,就不會於你床前哭泣。”莫問說道。

“若是開棺不見效果?”戶主發問。

“砍頭與你。”莫問說道。

年輕的戶主見莫問如此肯定,猶豫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召集人手開始挖墳。

挖至中途,鄉約聞訊帶了仵作和官兵前來,若是姚家奶奶真是死於非命,那就牽扯到人命官司。

那鄉約不信鬼神之說,來到之後對莫問和無名很是輕蔑,“遊方野道,妖言惑眾,怪力亂神。”

不多時,挖開了墓室,外人留在墓外,有關之人進入墓室。

墓室與其他墓室沒有很大的區彆,一具棺木南北放置在墓室正中,莫問上前打開了棺蓋,一具女性乾屍暴露在了火把的光亮之下。

這具屍身已經脫水乾枯,雙手呈上撐姿勢,麵部表情很是猙獰,一眼就能確定此人確是枉死。

莫問看了那鄉約一眼,轉身離開墓室,那鄉約急忙喊來仵作驗屍。

仵作忙碌了一個時辰,驗屍的結果是這婦人當年生產之後體力衰竭出現了假死,家人不知,將其入殮安葬,後來此人自墳墓中蘇醒,發現被活埋就開始掙紮,最終導致棺內空氣耗儘,窒息而死。由於棺內無有空氣,故此令得屍身不腐。

仵作得出了結果,那鄉約大為得意,走出墓室衝眾人說道,“真相已經大白,何來鬼神。”

莫問聞言笑了笑,出言問道,“敢問鄉約大人,此人死因你確實已經查明,但還要勞煩你向我等解釋,為何在此之前有很多村民都看到有婦人自這墳墓上哭泣?”

鄉約聞言眉頭大皺,環顧圍觀百姓,“有嗎?真有此事?”

“有!”圍觀眾人異口同聲。

此番輪到莫問衝那鄉約投去輕蔑眼神,“解釋不了就不要胡亂解釋,免得弄巧成拙,遭人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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