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互相見禮之後一位五十幾歲的老道自人群中邁步而出,此人身穿掌教專屬的大紫道袍,踏雲靴,頂金冠,身形高大,五官線條深刻,鼻大口闊。
“貧道玉清派掌教玄真子,天樞道長此來所為何事?”玄真子神情冷漠,語氣亦然。
“貧道有一友人遭貴宗道人奸殺,貧道此來隻為追查真凶。”莫問正色答道。
“既然不知真凶是誰,焉知是我玉清道人?”玄真子加重了語氣。
“貧道有證據在手,請赤陽道長出來,貧道有話問他。”莫問說道,在山下站立的幾個時辰他已經將上山之後可能遇到的各種情形仔細想過,玄真子此問在他意料之中。
莫問話音剛落,人群之中就傳來了一聲女子的怒罵,“無恥惡徒,你前番以妖法傷了赤陽師叔祖,此番又血口噴人汙蔑於他,你究竟是何居心?”
莫問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是個年輕的醜陋坤道,此人他先前曾在雪山下與之動過手,名為楊寒霜,為玄真堂弟子。
莫問並沒有與一婦人計較口舌,而是收回視線衝玄真子說道,“請玄真掌教將赤陽道長請出來。”
“赤陽子乃我玉清派前輩,此時行動不便,已於後山隱居,怕是不便請出,還請天樞道長亮出證據。”玄真子冷聲說道,雙方都心存怒氣,彼此之間都無尊稱。
“證據自然會拿出示人,但此事與赤陽道長大有關聯,他必須出麵。”莫問還以冷聲。
“若是查明此事與玉清宗無關,天樞道長辱我玉清聲譽,壞我門人名節,今日怕是很難全身而退。”玄真子挑眉說道。
“若是此事與你們無關,貧道斷臂謝罪。”莫問自背後抽出七星劍下貫入土。
“李飛霜,楊寒霜,你們二人去後山請赤陽師叔。”玄真子衝門人下達了命令。
玄真子言罷,兩位坤道齊聲答應,轉身向後山急行而去。
沒過多久,後山掠出了一道人影,兩番起落之後落到了眾人所在的廣場,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斷了右腿的赤陽子。
正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赤陽子此時右腿已失,右手持了一根四尺銅拐,落地之後橫眉怒視了莫問一眼,轉而衝玄真子和身後的眾人稽首見禮,“福生無量天尊,赤陽子見過掌教真人,見過諸位道友。”
“福生無量天尊。”眾人回禮。
“師叔,上清宗天樞道長……”
“不消說。”赤陽子抬手打斷了玄真掌教的話頭,轉而回頭怒視莫問,“貧道乃純陽之身修道,你焉敢如此抹黑於我?”
“我何曾說過此事是你所為?”莫問擺手說道。
“那此事與貧道有何關聯?”赤陽子怒問。
“四年之前貧道急於尋找賤內下落,你們卻因九龍鼎之事冤枉於我,不依不饒的糾纏,當日貧道曾經告知過你九龍鼎是如何得來的,此事你可還記得?”莫問怒目回應。
赤陽子聞言沒有立刻答話,而是自心中揣測莫問此問背後的動機。一旁的玄真子接過了話頭,“原來你今日前來乃是為了尋仇,你聽仔細了,雖然家師已經飛升證道,玉清宗也不懼你。”
莫問並未搭理插話的玄真子,而是直視赤陽子“赤陽道長,當日貧道有沒有告知你九龍鼎是如何得來的?”
“你確實說過。”赤陽子答道。
“那好,貧道再問你,你是否派人前去查看究竟?”莫問追問。
“九龍鼎事關重大,我們豈能相信你一麵之詞,玉清派事後自然要派人前去蠻荒查看。”赤陽子高聲說道。
“你派去了幾人?”莫問追問。
“兩人。”赤陽子答道。
“好!”莫問延出靈氣抓起屍包,甩手將包裹屍體的綿被扯去。
綿被一去,玉清眾人立刻看到了那個光身女屍,那女屍身上密布傷痕,有牙痕也有抓痕,傷痕所在部位多為女子私密之處。見到這具女屍,玉清眾人雖然沒有驚呼出聲,卻免不得暗自心驚。
“九龍鼎貧道得自蠻荒一處山洞,這具女屍就在洞裡,那處山洞位於天坑絕壁之上,蠻人土人無法進入,這女屍成了這般模樣,貴派兩位道人怕是脫不得乾係。”莫問以靈氣承托女屍示於眾人。
玉清眾人聞言皆未答話,他們雖然討厭莫問,卻不能似市井無賴那般胡攪蠻纏,莫問雖然沒有拿出直接證據,但按照常理推斷此事玉清宗確有嫌疑。此外他們也不知道這具山洞女屍的慘狀與莫問友人的被害有怎樣的關係。
“請玄真掌教將當日派去的兩位道人召來此處,容貧道問個清楚,也好還玉清派一個清白。”莫問轉視玄真子。
玄真子聞言轉頭看向赤陽子,赤陽子皺眉說出了兩個名字,“趙誌平,林誌興。”
玄真子聽得赤陽子言語,轉頭向北,兩個道人會意,離開人群前去喊人。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但廣場周圍並未亮燈明燭,眾人皆為渡過天劫的紫氣道人,都可以夜間視物。
不多時,一位年輕道人隨著前去傳喚的道人來到了場中。
“趙誌平,前番我命你們二人前往蠻荒查看九龍鼎的失落之處,你們可曾忠於職事?”赤陽子性子較急,率先發問。
那名為趙誌平的道人來到此處之後渾身發抖,心神不寧,聽得赤陽子發問抖的更為嚴重。玉清眾人見狀暗道糟糕,玉清派今晚很可能要丟人了。
“說!”玄真子高聲喝問。
趙誌平本就害怕,聽得掌教發怒,撲通跪倒,“弟子失職,前番師叔祖命我們前去蠻荒,弟子思家心切,未曾前往,而是回家住了幾日,林師兄獨自去了蠻荒。”
赤陽子在旁亦是暴怒,“幾日?你們借口道路難行,前後去了百餘日之後方才回返,似你這般俗緣難斷,這道不修也罷。”
莫問聞言暗自出了一口粗氣,他原本以為此番問責需要虛實齊下,詐唬並用,未曾想對方根本經不起問訊,很快不打自招,此外赤陽子所說百餘日也與苗族現任族長所說的龍含羞表現異常的時間相吻合。
“林誌興,林誌興為何還沒來?”赤陽子衝東方呼喊。
赤陽子雖然成了瘸子,輩分卻高,他高喊過後人群中又出來兩人,向東急行而去。
一刻鐘之後林誌興還是沒有被喊來,莫問直身站立心中越發有底,此前數個時辰的等待令他越等越氣憤,而此時的等待卻是越等越歡喜,時間拖的越久,越能說明林誌興有罪。
終於,前去傳喚的幾個道人回來了,麵上的尷尬和慚愧一目了然。
其中一人走到玄真子麵前耳語幾句,玄真子雖然已經根據這幾個人的神情猜到了可能的結果,聞言還是大驚失色,“死因為何?”
“心脈儘斷,當為自儘。”傳喚之人低聲答道。
玄真子聞言深深呼吸平定心神,“死於何時?”
“當有兩個時辰。”傳喚之人答道。
就在莫問以為對方的畏罪自殺已成定局之時,人群之中有人說道,“兩個時辰之前他曾經離開過山腳,一刻鐘之後方才回去。”
玄真子聞言皺眉看向莫問,眼神之中的慚愧逐漸變為疑惑,“請問天樞道長,這一刻鐘你去了何處,又做了什麼?”
“這段時間貧道自玉清山周圍布下了二十三道定氣符,若是玉清宗徇私包庇,貧道就會與玉清宗玉石俱焚。”莫問如實說道,貼符之事是瞞不住的,與其讓對方尋找發現,倒不如自行說出。
玉清眾人聞言無不麵露氣憤,玄真子更是氣衝鬥牛,“你竟敢圍困玉清道場?”
“貧道此舉乃是為了追查真凶。”莫問抬高了聲調,“而今真凶已經畏罪自儘,請你們將他的屍身交予貧道帶走。”
“好一招栽贓嫁禍死無對證。陰險,果然陰險,當真是陰險之極。”赤陽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銅拐連連點地,“你此番前來假借問罪之名,行尋仇之實,殺我玉清弟子,汙我玉清清譽,以符咒困我玉清山,你既然有心尋仇,可光明正大的放馬過來。”
赤陽子此語一出,玉清眾人立刻自慚愧之中擺脫了出來,群情激奮,一副揭露了陰謀的明了和豁然。
莫問見狀冷笑說道,“玉清諸派高手眼下已經到齊,林誌興的畏罪自儘對玉清派的聲譽是莫大的打擊,實則你們心中很清楚誰是誰非,隻是礙於顏麵在自欺欺人罷了。若是你們敢於麵對過失,就將林誌興的屍身交給我帶走,三清同氣連枝,雖然你們一直看我們上清不起,我也不會隨意壞你們的名聲。”
莫問話到此處拔劍在手,語氣加重,“若是你們存心遮醜,想要殺我滅口,那就一起出手,貧道若是後退半步便枉為上清準徒!”
莫問言罷,玉清眾人立刻噤聲,莫問這番話說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真實想法,他們隻是不願相信自己的門人會乾出辱屍這種下作的事情,此事若是坐實,對於一直自視甚高的玉清宗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
玄真子乃一派掌教,兩相權衡之下艱難的做出了決定,轉身向東走去,“玄真堂眾人隨我前去作法招魂。”
等待,半個時辰之後玄真子等人沮喪回返,帶回了一個屍袋。
“將屍體交由天樞道長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