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落吃完飯,本來是想等嚴凱的消息。
但是,坐在辦公室裡,她無論如何安不下心,乾脆跑過來了。
她一出電梯,剛好看見跟著嚴凱一起來的警員,從病房裡麵出來。
這名警員是負責記錄的。
也就是說,嚴凱和季慎之已經聊完正事,她可以進去了。
然而,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她就聽見嚴凱和季慎之聊到了她。
季慎之說的那些話,她一字不落,全都聽見了。
看到那封郵件之後,她以為自己已經窺見事情的全貌了。
沒想到,是因為她沒有愛上彆人、沒有結婚,才有機會看到那封郵件。
否則的話,季慎之是打算瞞著她一輩子,讓她毫無心理負擔地、快快樂樂的生活一輩子的。
看見季慎之渾身是血、躺在手術台上,生死懸於一線之間的時候,蘇雪落可以忍住眼淚搶救他。
但這種時候,她怎麼也忍不住了。
為了她,季慎之考慮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過去的八年間,她卻一無所知,甚至一度怨恨季慎之到了骨子裡。
林綻顏身為她的家人,受到她的影響,也深深地誤解了季慎之,對他抱著極大的惡意。
這些……本來都是可以避免的啊。
隻要她足夠了解季慎之、足夠相信季慎之,這個悲劇就不會持續這麼長時間。
話說回來,如果就像嚴叔叔假設的,過去的八年裡,她不幸在某一個瞬間愛上了彆人——沒錯,知道真相後,她認為如果在過去的八年裡,她愛上了彆人,對她而言是一種不幸——季慎之真的要瞞著她一輩子嗎?
或者,如果他不幸任務失敗,他也會叮囑嚴叔叔,永遠不要告訴她真相,讓她幸福無憂地生活下去?
蘇雪落的眼眶瘋狂升溫,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隻要一想到季慎之一個人度過的這八年,她的腳步就跟灌了鉛一樣沉重,根本邁不動。
蘇雪落走進病房之前,嚴凱先從裡麵出來了。
嚴凱首先看見的,是外麵警員不自然的表情。
他順著警員們的視線看過去,看見蘇雪落低著頭站在一旁。
他看不清蘇雪落的神情,但是從她一抽一抽的肩膀來看,她毫無疑問是在哭。
她多半是……聽見了季慎之的話吧?
彆說蘇雪落是當事人,剛才嚴凱都有點想哭。
“雪落,跟我來。”嚴凱說,“你這樣,還是先彆進去了,我們聊聊。”
靜養最大的要點,就是情緒不要有波動。
看見蘇雪落哭,季慎之一定受不住。
蘇雪落也知道她現在這樣,不適合去見季慎之,跟著嚴凱走到了走廊的儘頭。
天已經完全黑了,新年的第一天,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儘管外麵景象暗淡,內心也沉重惆悵,但是蘇雪落並不覺得絕望。
恰恰相反,她流著眼淚,卻對未來充滿了堅定的希望。
因為她確定,她的未來,一定會有季慎之參與。
隻要有這個男人,在未來,她就可以什麼都不用怕。
“慎之剛才說的那些話,你全都聽見了,對吧?”嚴凱確認道。
蘇雪落點點頭,“嗯。”
“後半段,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也不知道他原來是這樣打算的。”嚴凱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雪落,好好珍惜這個男人。”
“嚴叔叔……”
蘇雪落淚眼迷蒙,不知道該說什麼。
“難怪你爸爸當初會說,把你交給慎之,哪怕他意外犧牲了,走前一刻,他也絕對毫無牽掛。”嚴凱苦笑了一聲,“現在,我隻能說你爸爸看人真的很準。”
“是的!”
蘇雪落一臉肯定。
她肯定的不僅僅是她爸爸的眼光,還有季慎之。
“好了。”嚴凱拍拍蘇雪落的肩膀,“你自己平靜一下,我先回局裡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嚴叔叔,”蘇雪落追問道,“抓捕徐力誠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暫時還沒有。”嚴凱說,“但是,我們可以確定,他還在S市。對了,抓到徐力誠之前,你要加倍小心。”
“我?”蘇雪落不解,“為什麼?”
嚴凱歎了口氣,“現在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徐力誠以為慎之是因為你,才會跟警方合作。另一種是,他猜到慎之一開始就是去臥底的。不管哪一種情況,徐力誠都會意識到,你對警方和慎之而言,都極其重要。他會認為,掌控了你,就能跟慎之或者警方談條件。”
“您是說,徐力誠會把目標對準我?”蘇雪落不大敢確定。
“對。”嚴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我會的。”
蘇雪落無比堅定。
八年前,她爸爸遭到徐力誠算計,意外犧牲了。
她身為她爸爸的女兒,怎麼可能允許自己落入徐力誠的手?
嚴凱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看見蘇雪落這樣,他就放心了,沒有多逗留,帶著人離開醫院。
蘇雪落推開窗戶,吹了一會兒風,若無其事地回病房。
完全沒有人看得出來,她剛剛哭過。
季慎之躺在病床上,麵色雖然依舊蒼白,但他的眼神逐漸恢複了淩厲。
蘇雪落可以確定,隻要季慎之的傷口恢複好了,他就還是以前那個季慎之。
她承認,她鬆了一口氣。
季慎之恢複了,他們之間,就可以重來。
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事情,就是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
VIP單人間有一麵大大的窗戶,看出去沒有遮擋,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天空。
季慎之盯著窗外的夜色,似乎沒有察覺到蘇雪落進來了。
“你的觀察能力,明顯下降了啊。”蘇雪落故作輕鬆地調侃道,“我進來了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是你。”季慎之緩緩掉過頭,“嚴局走了?”
“嗯。”蘇雪落說,“所以我進來了。”
季慎之看著蘇雪落,發現她的眼角有些發紅,說:“我沒事了,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他知道,昨天剛被送到醫院的時候,他看起來肯定很嚇人。
事實上,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要死了,都不敢奢望自己還能再次睜開眼睛。
“我知道你會沒事的。”蘇雪落說,“其實,這一點,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也是。”季慎之覺得蘇雪落的話有道理,一臉讚同地說,“你是醫生。”
蘇雪落攥住季慎之的手,“不單單是這個原因,還因為……你的手術是我做的,我最了解你的狀況了。”
季慎之愣了愣,“什麼?”
“你沒有聽錯。”蘇雪落盯著季慎之,一字一句地說,“你的手術就是我做的。”
“……”
季慎之雖然不是醫生,但他知道,醫生很少會給自己的親人朋友做手術。
蘇雪落對他的感情很複雜,她給他做手術,簡直是難上加難。
但最終,她還是做了,而且很成功。
手術之前,蘇雪落經曆了什麼樣的掙紮;手術過程中,她又承受著多大的心理壓力……這些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要知道,如果手術失敗了,又被人知道他是蘇雪落的前男友……蘇雪落會麵臨很大的質疑。
這一刻,季慎之無比慶幸,他順利地挺過了手術,脫離了生命危險。
“你也彆多想。”蘇雪落說,“我是進了手術室之後,才知道是你。當時,你的情況很危險,我除了想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之外,滿腦子都是怎麼樣才能把你救活。”
季慎之問:“然後呢?”
“然後,我也想過放棄的,想等主任來了再給你做手術,我怕我做不好。但是,你已經等不及了。我隻能忘了躺在手術台上的人是你。一旦意識到,我是在給你做手術,我就一門心思隻想著把你救活了,好讓你跟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蘇雪落說著,搖了搖頭,繼續道:“這是我做過的、最難的一台手術。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有生命危險,躺在我的手術台上,等著我搶救。”
季慎之鬆了口氣。
還好,蘇雪落雖然恨他,恨到了希望他死掉的地步,但那一刻真的來臨,她還是舍不得。
她要是舍得讓他死了……現在,他就是在跟她爸爸聊天了。
“你在想什麼呢?”蘇雪落要不是顧及季慎之身上的傷,簡直想狠狠拍他一下,“救人是醫生的天職,不管搶救對象是誰,我都不會忘記我的天職。”
季慎之給了蘇雪落一個肯定的眼神,說:“你做到了。”
“我看到你發的那封郵件了。”蘇雪落說,“今天早上看到的。”
“……”
季慎之沒有說話。
那封郵件的內容,對於蘇雪落來說太過於沉重了,對他來說也一樣。
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蘇雪落,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封郵件的。
“我也知道,八年前,害死我爸爸的人,是徐力誠。”蘇雪落說著,聲音變得冰冷而且平靜,“嚴叔叔有沒有告訴你,徐力誠還在逃?”
季慎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雪落,你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