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滬市的火車上,秦慕煙把胡桂枝親戚的事情說了一遍。
服裝批發商場的鋪麵租賃工作一直都在持續進行,報紙上麵有詳細的聯係方式,如果真想去商場乾批發生意,根本用不著托人說話,直接拿錢過去簽合同就行。
通過秦慕煙傳遞消息,明顯是有想法,隻是不知道這是大嫂的想法,還是大嫂親戚的小心思。
可不管怎麼說,大嫂既然開口了,就不能不給她麵子。
“回去之後你給大嫂打電話,告訴她可以給她親戚選一間位置好的鋪麵,租金方麵也可以優惠。”
秦慕煙點頭應下,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聲問道:“大嫂舅舅家的孩子求大嫂幫忙,是不是不想出租金啊?”
蘇崢笑了笑,看著秦慕煙說道:“彆說是大嫂舅舅家的孩子,就算是林豪,該出的租金也得出。勝利紅兵他們這些人跟咱關係都不錯,如果他們家裡親戚也想做生意,怎麼辦?所以說,哪怕是象征性的收一點租金,免費的口子都不能開。”
提起林豪,秦慕煙立刻想那個很會說話的少年,嘴角帶笑:“過年時聽林豪說放暑假要來滬市,他跟你打電話沒有?”
“沒有。”
被秦慕煙提醒,蘇崢又想起林豪不打算讀高中的事情,想到中三年級應該放假更早一點,不由樂道:“估計是被舅媽鎮壓了。”
鎮壓兩個字勾起秦慕煙兒時的回憶,跟著笑出聲,“就該這樣,好歹讀完高中再說呀。以後讀大學的人隻會越來越多,初中文憑肯定不夠用的。”
……
“高薪誠聘:鵬城路路通運輸公司是成立於1986年的民營運輸公司,經過一年的經營發展,現擁有運輸卡車十五輛。因發展需要,現麵向全國招聘運輸公司經理。”
“招聘要求:在國營運輸公司當過經理或辦公室主任,具備管理經驗,了解運輸公司工作內容。”
“薪酬待遇:一經錄用每月工資三百元,外加節日福利和年終獎金,年收入不低於五千元!聯係方式……”
《新民晚報》第五版的《市場之窗》和《天下事》本就是對外傳遞新奇事物的專欄,一直以來備受讀者關注。
看到這張出現在《天下事》版塊中的照片,不少讀者都來了興趣,隨之看向照片旁邊的文章。
“昨日,鵬城路路通運輸公司大門口掛出醒目招聘啟事,招聘要求和薪酬待遇可謂是驚爆眼球。”
“與其說是招聘啟事,不如說是轟向國營運輸公司的糖衣炮彈。年收入不低於五千元,平均月工資近五百元,創全國同等企業收入之最,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抵擋住這麼大的誘惑。”
“《天下事》專欄會持續跟蹤報道鵬城路路通運輸公司招聘詳情……”
放下報紙,無數人倒吸涼氣。
彆說年收入不低於五千元,光是明碼標價的月工資三百元就足以讓無數人為之瞠目。驚歎的同時不禁對比自己的工資收入,最後搖頭唏噓。
唏噓之後有人出神,鵬城真得那麼好嗎?民營企業真有這麼大的發展潛力嗎?
有符合招聘要求的人看到這條消息,內心開始躁動。一年五千塊錢,兩年就是一萬……
……
從鵬城回來時陳誌高就提醒過蘇崢最近兩天就會登報,在蘇崢想來,陳誌高大概率會選擇直白的廣告方式刊登招聘信息,即便是有爭議也是看過報紙之後才會出現。如果爭議比較激烈,到時候裝聾作啞就行了。
可蘇崢萬萬沒想到會是以這種形式出現在報紙上!
不得不說陳誌高越來越聰明了!做事也越來越能發揮積極主動性了!
以這種方式主動製造爭議話題,快速把招聘熱度搞起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路路通運輸公司算是徹底出名了!
即便是風口浪尖時招不到合適的人,以後保不齊會有人主動聯係運輸公司。
不管怎麼說,陳誌高這次乾的確實漂亮!
有心問問陳誌高這個主意是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拿起話筒蘇崢又慢慢放下,這麼問有種質疑陳誌高能力的嫌疑,萬一惹他不高興就不好了。
話筒剛放下,就響起鈴聲。
“蘇老板,我是海爾的趙山河啊!”
得知對方的身份,蘇崢立刻換上笑臉:“趙科長有什麼吩咐?”
“蘇老板說笑了,我可不敢吩咐你。”趙山河哈哈笑著,“今天給蘇老板打電話主要是通知一個消息,維修班再有一個禮拜就結束了。”
蘇崢聞言一喜,學習兩個多月總算是要看到結果了。
“如果各位經銷商不著急讓學員回去的話,廠裡可以把他們留下一段時間,在此期間會儘可能多的給他們安排需要維修的產品,以此增加維修經驗,回去之後就可以直接工作了。”
說著,趙山河聲音降低:“當然,如果蘇老板需要他們快點回去的話,學習結束就可以安排他們返回。”
蘇崢會心一笑,什麼積累維修經驗,說白了不就是教維修時沒有收學費,現在想讓這批學員免費工作一段時間嘛。
“行啊,讓他們留下積累維修經驗也挺好的,一個禮拜夠不夠?”
電話裡沉默幾秒鐘,傳來趙山河的乾笑聲:“蘇老板,廠裡計劃是一個月。”
“馬上就到月中了,半個月吧,正好月底讓他們回來。”
“那好吧。”
放下電話,蘇崢喊了一聲於秀蘭,把她男人月底回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於秀蘭立刻露出笑臉,注意到蘇崢笑得不對勁兒,趕緊解釋道:“孩子們兩個月沒見著人,早就想他了。”
“我懂!”蘇崢嘿嘿笑著。
於秀蘭臉色一紅,轉身走向彆處。
……
“這是公然破壞國營企業經營,以金錢為誘導挖社會主義牆角的行為跟資本行經有什麼區彆?改革的目的是發展經濟增強國力,不是為資本行經提供助力。姓資還是姓社?這是不容模糊的原則!”
“經濟要發展,物資要流通,民營運輸企業的加入能夠增加物資流通速度,何嘗不是為國家經濟發展做貢獻?”
“民營企業才經營發展多長時間?就敢膽大妄為地挑戰國營企業?這是不自量力,還是蓄意挑起矛盾?”
“凡事都有雙麵性,不要用狹隘的目光去批判鵬城路路通運輸公司的招聘內容。以包容理解之心去看,路路通運輸公司的招聘內容清晰透露出經營者的自我定位,我自己不行,就找行的人來做。如此端正的經營態度,何愁企業發展不好?”
“每月三百元工資?試問鵬城乃至全國現在有多少人能達到如此高的收入?正常招聘沒有問題,但這種故意抬高工資的行為斷不可取。一旦開了口子,會有多少國企職工被高工資誘惑離開工作崗位?”
“國企才是國家建設的重要基石和支柱,為了一己私利挖掘國家建設基石,與犯罪有何區彆?”
“民營企業相比起國企,基礎不夠牢靠,資源不夠豐富,如果再不允許民營企業積極尋找出路,經濟發展的新方向豈不是要被斷絕?”
“當支柱僅剩一副空架子,誰來為建設出力?當基石已然腐朽,國家建設隻會淪為一紙空談!”
爭論激烈程度遠超蘇崢的預想,僅僅三天時間,就從一開始針對運輸公司的討論迅速上升到國企和民企之爭的高度。
參與爭論的人擁有不同身份,每一種觀點都有據有論,言辭也從柔和辯論發展到激進狂放,甚至有揭國企傷疤的趨勢。
很明顯,歪樓了!
每天出現的觀點蘇崢都會認真看,看熱鬨的心態早就消失不見,現在已經變成提心吊膽,甚至會因為某種犀利言辭頭皮發麻。
“你可算是把我害慘了!”
電話剛剛接通就聽到陳誌高憤恨的聲音,蘇崢心虛沒敢接話。
“你知不知道這兩天有多少單位領導找我談話?以前見我稱兄道弟的人現在看見我就跟看見瘟神一樣。你知不知道運輸公司這兩天被多少部門審查?為了應付這些人我覺都睡不好了。你知不知道我家老爺子差點跑到鵬城來親自拿人……”
陳誌高越說越氣,聲音也是越來越大:“我真特娘的腦子有毛病,明知道這事兒有風險,可還是上了你的當。”
蘇崢屏住呼吸不敢接話,心裡暗暗嘀咕陳誌高是不是故意誇大?
如果真想他說的那樣,他家老爺子都生氣了,自己準老丈人那邊不可能沒有動靜啊!
“你怎麼不說話?挖坑挖的自己心虛了?”
一直得不到蘇崢的回應,陳誌高語氣更加不善。
“我不知道說啥。”蘇崢脫口回了一句,說完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對,趕緊補救道:“陳總,你先彆生氣,事情可能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
“我家老爺子都要打斷我的腿了,這還不嚴重?那你告訴我,什麼才叫嚴重?”陳誌高咬牙切齒道。
“陳叔叔肯定是關心心切,有這種反應實屬人之常情!”
蘇崢強撐著笑臉安慰陳誌高,“你是知道的,楚叔叔可是警告過我的,現在報紙上鬨的這麼凶,楚叔叔連個電話都沒給我打,這就說明事情沒有表麵上那麼嚴重。所以……”
“你閉嘴吧!”
陳誌高低吼著,聲音中帶著無儘的憤怒,“運輸公司是以我的名義開的,我還沒來得及去更改公司股東信息,報紙上就鬨起來了,誰特麼知道這餿主意是你想出來的?”
不受控製的,蘇崢笑了。
瞬間感覺輕鬆許多,怪不得沒接到準老丈人的電話,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