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歲的帶來,大家都在迎接,隻是這年過的,未必就有滋有味了,更多的人是在忐忑和惶惶不安之中走進了心的一年的。
鄴城。
這座城池本來就是河北主城,承接南上北下的中心,從人口,農業,還是商業都是冠絕河北所有城池之首的。
隻是這一座城池承受的太多的動亂,本來這是昔日袁紹的周國之都,可連番亂戰之下,百姓受到無故的牽連,也是死傷無數。
如今這裡突然之間變成了朝廷的都城了,倒是讓一些百姓看到了希望。
曹操為了主力脫離豫州戰場而北上狙擊牧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連許都城都放棄了,那麼朝廷眾官從豫州北上,隻能落戶在了鄴城。
因為整個河北,也唯有鄴城的位置和規模能成為朝廷之都了。
而隨著朝廷遷徒北上,那麼南來北往不少人開始湧進來,即使如今漢室已經勢落,但是天子腳下好生活的想法還是讓很多人衝動起來了。
昔日的許都也不過隻是一座小縣城,但是卻因為成為都城,不足數年已經開始繁榮起來了,迅速的成為天下主城之一。
渝都城在沒有成為大明朝廷的都城之前,也不過隻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郡城而已。
所以鄴城成為了中原朝廷的主城,也能讓鄴城開始迅速的從衰落之中的煥發出一絲朝氣,恢複往日的繁榮。
再加上如今的朝堂之上有荀彧楊彪此等老成之臣把持,他們未必更懂得打仗,但是絕對更懂得安撫人心。
所以本來人心動亂的朝廷,這時候也有一絲絲活過來的感覺了。
當然,不管是荀彧還是楊彪,他們的心中可能都非常清楚一點事實,那就是不管他們怎麼做,眼前的都是假象而已。
最終決定漢室朝廷能不能繼續走下去,不在這裡,而是在前線,如果曹操打贏了這一仗,他們還有掙紮的機會。
但是這一仗如果打輸了,那麼他們就全輸了。
所以這時候不管是荀彧還是楊彪,都沒有太多的心思內鬥,而且全心全意的為前線而做好後勤工作,最少能讓曹操專心的打這一仗。
……………………
魏王府,位於城東。
昔日的周王宮和內城變成了皇宮,而魏王府就在長街之東,而相對於那一座臨時皇宮,這一座府邸,才是朝廷的核心,才是朝廷政權的中心點。
現在掌控魏王府的是曹昂。
曹昂作為曹操長子,在曹操出征的時候,他是唯一一有資格代替父親坐鎮魏王府的,當然朝廷的運轉不是靠他。
而是靠荀彧這個王佐之才。
荀彧是兢兢業業,小心翼翼,但是卻隨著前線的消息不斷的彙報回來了,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
“大王子,大王的詔令,你看吧!”有些兩鬢白叢生的荀彧,跪坐案前,把手中從前線傳回來的消息遞給了曹昂。
曹昂看了一眼,瞳孔微微變色了:“我們早已無兵可調了,可父王還要調兵,怎麼辦啊?”
“兵還是有的!”
荀彧平靜的說道:“隻是大王如此破釜沉舟,就怕這一戰會出問題!”
他並沒有太多的信心。
不是他不信任曹操,他信任曹操,正因為他對曹操能力的信任,他當初才會舍棄袁紹而投奔曹操,然而相對於曹操,牧景更加妖孽。
在這種情況之下,明軍都能解決了燕軍,把兩麵夾擊的形勢給扳回來,那麼後麵會發生什麼事情,也很難說的。
即使如今明軍必然是傷了不少元氣,可魏軍有沒有能力把他們拿下來,還真是一個未知之數啊。
如果按照他荀彧的想法,他是想要慢慢耗下去,更有優勢的。
隻不過他也明白曹操的想法,如今的明朝廷發展的太快了,國力在不斷的增長,如果短時間之內不能速戰速決,他們根本毫無勝算。
所以這一戰,即使他有些不太認同,也隻能支持到底。
他現在隻希望能如朝廷之意,在河東一舉擊垮明軍,哪怕隻是擊敗,那對朝廷都是一記不可多得的強心針。
如今的朝堂,人心之動亂,甚至有些讓他都壓不下去了,特彆遷徒北上進入了鄴城,周圍就隱隱約約有一絲絲的躁動氣氛。
河北可是昔日周軍的疆域,而且還有一點那就是官渡之戰過去沒多久,袁紹雖敗亡,可也留下來不少的威望。
如果前線不能傳來的勝利的聲音,那麼周圍蠢蠢欲動的一些人,未必把他們的朝廷放在眼中,到時候河北就要動亂起來了。
“荀長史是認為,我們即使增兵的,也有可能會敗?”曹昂皺眉,目光有一抹的冷意。
“你不應該這麼問,應該問,我們增兵了,能不能多幾分勝算!”荀彧苦笑:“多年交戰,我們從來就沒有能在明軍的麵前占據優勢,哪怕這一次明軍已經和燕軍血戰了,元氣傷了不少,可卻不能讓咱們乘勝追擊,等來了入冬,讓他們有了喘氣的機會,這口氣喘息過來了,我們就勝負難定了,難道連天都在幫他們嗎?”
這話讓荀彧感覺非常的感概不宜。
他不相信天命。
但凡有能力的人,都比較信奉認人力可勝天的,但是這一次提前入冬,直接改變了局勢,卻讓荀彧非常的沮喪。
甚至讓他有幾分,改朝換代,那是大勢所趨的感覺。
“父王不會敗的!”
曹昂咬咬牙,冷厲的說道。
他對曹操從小就有一股崇拜感,他的父親是一個高大,能扛得住天的人,所以他不相信有人能擊敗了曹操的。
“我也希望大王勝!”
荀彧想了想,低沉的說道:“既然大王要孤注一擲,那我隻能配合大王,在河北征召的三萬青壯,加上我們鄴城的一萬八千精銳,我湊足五萬兵馬給你,你乃是大王長子,有統兵之權,而且能讓將領們信服,所以你親自率領他們趕赴上黨戰場,協助大王,打贏這一戰。”
“若是如此,豈不是鄴城空虛!”曹昂皺眉。
“無妨!”
荀彧自信的說道:“如今不管是青州還是幽州,都是群龍無首,他們翻不起浪花來了,隻要大王能打贏,一切都不會有問題,至於若是輸了,那麼鄴城再與不在,也沒關係了!”
這才是孤注一擲。
到了這一步,如果還不拚命,那就得死了,所以隻能破釜沉舟,不勝則死,不給自己留一點後路。
“另外我還會湊一批糧草,讓你運去前線的,雖然我們在兗州豫州徐州集結了一批糧草,但是糧道可能出了一些問題,能不能如期運到戰場,還是未知之數,所以有備無患,朝廷能拿得出來的,我都讓你帶去前線!”
“還有糧草?”曹昂瞪眼:“咱們的糧草都不夠了吧!”
“我和楊文先聯手之下,若還不能刮地三尺的找出幾十萬糧食,我們也等於無能了!”荀彧淡然的說道。
他的能力有限,但是他加上楊彪,那麼在河北還沒有人能對糊弄他們。
雖然年年打仗,但是即使打仗也要種莊稼,該收成的還是收成,當然百姓是沒有餘糧的,但是在這亂世之中,那些地方豪強正在不斷的壯大,而他們也在不斷的屯糧。
荀彧下了狠手,而且燕軍全數撤出了河北,河北等於隻有他們朝廷,在他翻臉無情,狠辣無道之下,讓不少豪強大族都出了不少血。
目前在糧倉最少有二十萬石糧食。
荀彧目光變得剛毅起來:“還有,你你看到大王,告訴大王,荀文若在鄴城,等他凱旋之歸!”
“是!”
曹昂俯首領命,也有些激動,終於能親自統兵上戰場了。
曹昂激動之後,又有幾分的冷靜,他沉默半響,有些猶豫,看著荀彧,想說,但是有不知道該如何說。
“你是想要問,你離開鄴城之後,天子會不會有動靜?”
荀彧看透了曹昂的小心思,非常直接的問。
“是!”
曹昂點頭,他冷哼一聲:“昔日我能小看他,可如今我不敢,他即使是看似沒有任何威脅力的,但是他一天還是天子,還坐在皇位上,我就對他忌憚三分!”
當初在許都的一場動亂之中,天子被曹操幾乎擊潰的精氣神,所以即使是被挾持北上,好像也毫無怨言,非常的順。
但是曹昂是吃過虧的,所以他不敢相信天子是無害的,時時刻刻都防著天子。
“某會盯著他的!”
荀彧想了想,低聲的道。
若非為了大局,他是真不想對付天子,但是如今的局勢他非常清楚,隻要曹操兵敗,彆說天子,漢室都沒有了。
所以他隻能想辦法防著。
能不傷害,他儘量不傷害天子,畢竟在他的心中,始終還是有一份向往漢室之心的。…………………………
位於鄴城的周王宮其實很簡陋的,袁紹當初也不敢好大喜功,隻是把一些建築體合並起來,在修建一些尤其是的庭院,就算是王宮了。
其實住起來還不如許都的皇宮,這裡隻能被當成臨時皇宮。
不過作為天子的劉協也不挑了。
關鍵他也沒得挑。
劉協非常清楚,從自己最後一次反撲失敗之後,他基本上已經是一個傀儡了。
他是一個年輕人,而作為一個年輕人,自問自己的忍讓多年,想要雄心勃勃的做一番大事業的時候,突然被狠辣的敲斷了雙腿了。
這對他的打擊,遠不是肉體上的傷害,更是一種精氣神的傷害,所以想要站起來,都是非常艱難的事情。
他隻能隨波逐流,隨遇而安,任由彆人操縱就是了。
這可能是他唯一能活下來的價值吧。
這一夜,夜色很冷,雪花在不斷的飄,一片片的落下來了,在地麵上堆積起來了一個個自然的雪層。
劉協本來還算是睡的暖和,畢竟總歸是天子,曹操在這方麵還算是優待他的,隻不過心思突然有些泛起了動亂,就起來了。
站在門口看雪,遠處的守衛隻是看了一眼,並沒有多說。
他忽然感覺很冷。
冷的有些發抖。
昔日,即使最難的時候,他身邊還有伏完,有董承有吉本,有皇後伏壽,有趙夜,有貼身內侍宮冷……
有很多人的。
即使董卓要擅權,即使曹操要把他當成傀儡,這些人都會死心塌地的追隨自己的,可現在,他的身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不管是護衛,還是內侍,宮女,那都是曹操的人,即使新的皇後,那也是曹操的女兒,永遠不會如同他的伏壽一樣,能在他最難受的時候,給他安慰的。
他就如同一座小船,在海浪之中不斷的翻滾,卻看不到岸。
有時候他就想要自我了斷就是了。
不就是一死嗎。
可奈何,千古艱難唯一死。
越是想要死,就越是不甘心,他什麼都做不到,可他還是想要睜大眼睛看看,看看這大好的江山……
“陛下!”
幽暗之中,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
劉協渾身一顫,猛然的回頭,他看到了一道影子,距離不過五步而已,卻被石柱子擋住了,夜色籠罩之下,看不清楚。
“你是誰?”
劉協驚恐的叫著。
他眼瞳浮現昔日的一抹身影,那一個被他一劍穿透的身體,死在了許都的身影。
“陛下看來把臣妾忘的很快啊!”幽冷的聲音有些平靜。
“不可能!”
劉協瞪眼。
明明死去的人,怎麼活了。
“一劍穿心,的確是要死的,可總有些人是例外的,如果早有準備,避開要害,活下來不難!”幽冷的聲音繼續說道:“我活的好好的,陛下是不是有些失望了!”
“梓童,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劉協眼眶含淚,他看清楚的那身影了,很熟悉,就連那氣息都是一樣的。
“陛下,臣妾就是回來看看,把臣妾殺了,陛下能不能過的更好,如今看來,是不行啊!”這黝黑的身影就是伏壽,一襲黑衣,把自己的掩蓋在黑暗之中。
劉協看著這若隱若現是身影,一下子沉默了。
半響之後,他抬頭,目光帶著一抹決絕:“梓童,是朕對不起你,對不起伏家,這條命,你若想要拿去,就拿去了!”
他知道,不管是那一劍,還是伏完的死,他都虧欠了自己這個同床共枕的女人太多了。
“我若想殺你,我當初就不會讓你殺,我就是想要看看,陛下能不能下得了手,隻是陛下總歸選擇不讓我失望啊,陛下,其實你從來沒有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不過你是天子,你不甘心,這樣做也能理解,隻是既然做了,就做狠一點!”
伏壽冷笑著,繼續說道。
“什麼意思?”
“做的這麼多,死了這麼多人,可你如今還是一個傀儡,你甘心吧!”
“甘心?”
劉協冷笑:“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罷,朕能如何?”
“總有機會的!”
“你到底現在在為何人做事?”劉協冷厲的問。
“為我自己,也為伏家!”黑暗之中的身影走出來,她的眼眸有些冰冷:“我曾想要為陛下做事情,可陛下舍棄了臣妾,臣妾隻能為自己的找條活路了!”
他們昔日是夫妻。
然而現在……
其實沒有仇,也沒有多少怨恨。
他們隻是變得陌生了。
伏壽當初是心甘情願的賠上伏家賭這一把的,隻是賭輸的,她也認命,怪不得天子,可也再無半分的感情了。
“你想要做什麼?”劉協突然有些沮喪,他自嘲的說道:“朕欠你的良多,若朕這無用之軀還能為你利用一下,倒也值得了!”
“你是天子,大漢的天子!”
伏壽平靜的說道:“哪怕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隻要你願意,你還是能夠讓這朝廷亂起來的,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還是想要我死!”
“死和不死,隻是看命而已,或許你能活下來呢,這裡畢竟不是許都,是鄴城,你還有最後的機會,能翻盤的機會!”
“若輸了呢?”
“無非就是為大漢皇朝陪葬而已,四百年的大漢要落幕了,總要有人陪葬吧!”
伏壽看著他,輕聲的道:“當初你能殺我,現在你也能殺自己,劉協,為了曾經為你死的所有人,也為了你自己,這條命,你要賭一次了!”
“或許你是對的!”
劉協突然說笑了:“朕是天子,天子是九五之尊,是天下之主,所以朕不管活著還是死了,總有用處的!”
“保重!”
伏壽轉身離去。
“等等!”
劉協突然叫住了她,道:“如果當初朕沒有犧牲你,朕選擇和你並肩禦敵,那我們即使一起死在許都,也是一件美事!”
“不會有這一天的!”
伏壽搖搖頭,淡淡一笑,道:“你是天子,大漢江山在你心中,永遠都是第一位,不管局勢怎麼辦,總有一天,你還是會犧牲身邊所有人的!”
言畢,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對啊!”
這時候劉協才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是天子,大漢江山的天子,怎麼為些許私情而放棄江山呢!”
他抬頭,看著幽幽的天際:“曹孟德啊曹孟德,你要把朕當傀儡,朕如何能甘心,寧可讓大漢江山結束在朕的手中,也不願讓劉氏遭此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