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想一想:“戰馬先不說了,說說戰艦吧,貴公司能為我大明提供多少戰艦?”
“貴國可否答應和西班牙人斷絕關係?”範揆一眨眨藍眼睛。
朱慈烺微笑:“如果東印度公司能向大明提供一定的戰馬,並全力支持我大明水師,我大明自然就會斷絕和西班牙人的往來。”
範揆一躬身:“尊貴的殿下,在貴國和西班牙人斷絕往來的情況下,東印度公司願意向貴國提供一艘三桅大帆船,四艘小船。”
“哦,這麼少?西班牙人答應我大明的,可是兩艘三桅大帆船。十艘小船。”朱慈烺露出不悅之色。
他詐了一下,西班牙人答應的其實也是一艘三桅大帆船。
“尊貴的殿下,東印度公司的三桅大帆船是世界上最大的,排水量將近八百噸,擁有雙層甲板,兩側船舷都有上下兩排、每排十二個炮位,加起來一共就是四十八門火炮,艦首和艦尾還各有一門二十倍口徑的主力火炮,”範揆一挺胸抬頭,聲音裡透著驕傲:“這是西班牙人達不到,他們現在隻有四百噸排水量的中型船。不瞞殿下,這樣的巨型三桅大帆船,東印度公司一共隻有四艘,每一艘前後製造都耗費了五年以上的時間,是東印度公司的非賣品,為表達我們的誠意,早日通商,我們願意將其中一艘租借給貴國。”
雖然對三桅大帆船的數據有所預料,但親耳聽到範揆一說出來,朱慈烺還是怦然心動:這哪裡是船艦,分明就是一座移動的火藥庫啊,如果一側的二十四門火炮一齊開火,對岸上的守軍進行轟擊,那是何等的威力?
如果有三到五艘這樣的戰艦,航行到旅順、金州外海,對建虜守軍進行轟擊,然後再行登陸,豈不是事半功倍?
原本,西方造船術是落後東方的,但三桅帆船的出現,改變了這一點。三桅帆船有三根桅,船體結構更加合理,能利用65度角以內的風行駛,因為船體巨大,所以能裝載大量生活必需品,可在海上連續航行數月,甚至可以環繞地球航行。
正是因為有三桅帆船的出現,哥倫布才能在1492年發現美洲大陸,但其實哥倫布的本意,是想要往東方而來的,但卻陰錯陽差的發現了美洲。
“東印度公司誠意滿滿,希望尊敬的殿下能夠體察。”範揆一撫著胸口,深深一禮。
朱慈烺不動聲色:“貴公司是免費提供嗎?”
“不不不,”範揆一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三桅帆船是東印度公司最寶貴的財富,除非通商,否則是不可能向貴國免費提供,不然消息傳到國內,股東們非撕了我不可。”
“一年租金,貴公司要多少?”
“一年五萬兩銀子,考慮到戰艦從熟悉到使用,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東印度願意租貴國兩年,一共十萬兩銀子的租金,火炮租借也是兩年,一共五萬兩,加起來一共十五萬兩銀子,一次付清,不能拖欠。”範揆一道。
果然是商人,對銀子不含糊。
一艘戰艦就是十五萬兩,加上四艘小艦,一年最少二十萬,這還不算人員培訓,兵器甲胄,將官糧餉,加起來一年估計超過三十萬兩銀子了。
海軍,果然是吞錢的巨獸啊。
另外,隻所以租兩年,也有兩年之內大明不通商,到期之後,東印度公司就要收回戰艦的暗示。
朱慈烺咬咬牙,海軍太重要了,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所以不能全托於鄭家之手,再多的銀子也得咬牙花。
“四艘小船太少,我希望增加到十艘……”接下來,朱慈烺進行了一些討價還價,提出小船太少,難以有效保護大船,最後範揆一做出了讓步,同時再增加四艘小船,一共租借給大明一艘巨型的三桅戰艦、八艘小戰艦,但對於租金卻不肯鬆口,反複說,這已經是最低的價錢,就戰艦的損耗來說,已經不能再低了。
朱慈烺也就不再逼迫。
另外,關於戰艦一旦損壞的賠償問題,範揆一獅子大開口,三桅戰艦一百萬兩銀子的賠償,小戰艦十萬兩賠償。這一次朱慈烺沒有放過,據理力爭,終於逼的範揆一落了價錢,三桅戰艦改為五十萬兩,小戰艦改為五萬兩--相比於租金,這是大錢,未來的海戰誰也不敢保證船艦不會沉沒,朱慈烺不希望大明當冤大頭,更不希望大明付不出賠償金,被人嗤笑或者耍賴,所以賠償金一定要定的合理。
一切談完,範揆一提出要簽一份協議。
但朱慈烺隻同意用“合同”的名義。
協議和合同,即便裡麵的內容完全一致,但意義卻截然不同。合同隻是商業行為,協議卻是國家行為。
“尊貴的太子殿下,你真是太難纏了……”
範揆一一點便宜都沒有占到,心中十分不甘。不過藍眼睛裡卻又悄悄閃過喜色。因為和他簽訂合同的不是彆人,而是明國的太子,未來的皇帝。雖然是外國人,但卻也知道大明皇帝金口玉言,不能更改的規矩,太子也一樣,加上朱慈烺自從上朝以來,提出很多建議,尤其是福建廣東開海,準許漁民到海上捕魚,又有開封之勝,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朱慈烺的強大能量,和這樣一個未來的皇帝簽約,哪怕隻是合同,對範揆一來說都是一個莫大的勝利。
就像明國太子所說的那樣,放長線釣大魚,投資未來,就算大明現在不同意通商,等到明國太子登基成了皇帝,照著東印度公司和他的友好程度,東印度公司豈不是要大發橫財?
也正是因為如此,範揆一才會在賠償金上做出大幅讓步,並且同意增加小船艦的數量。
“尊貴的太子殿下,我等著你的好消息。”一切完成,範揆一向朱慈烺深深一禮。
他知道,一切要想實現,還需要太子的父親,大明皇帝批準。
朱慈烺微笑:“能問一下你在東印度公司的身份和職位嗎?”
“高級商務。主管談判。”範揆一回,補充道:“尊敬的殿下請放心,我這一次來得到了東印度公司總督的完全授權,我所說的一切,都可以代表東印度公司。”
朱慈烺微微點頭,不再問。
範揆一和克魯士告退。
揆一,就是荷蘭人在台灣的第十二任,也是最後一任總督,1661年,鄭成功率大軍收複台灣,揆一在城堡裡堅持了半年,最後不得不投降。
想不到在1642年,朱慈烺居然提前見到他了。
相比於西班牙人在菲律賓的兩次大規模屠華,荷蘭人雖然占領了台灣,但並沒有太大的罪惡,這也是朱慈烺願意接納荷蘭人的另一個原因。
……
範揆一走時,已經是亥時末(深夜十一點)了,一場艱苦的談判下來,朱慈烺累極了,返回後殿準備休息,就在唐亮剛剛幫著他脫去龍紋袍之時,杜勳卻走了進來,雙手捧著一個木盤,木盤裡放著四個牌子,恭恭敬敬的呈到朱慈烺麵前:“殿下,該翻牌了……”
而在杜勳之後,四個女官也輕步走了進來,臻首低垂。
朱慈烺愣一下,然後立刻明白,這是要請侍女“侍寢”啊,每一個女官都代表一個侍女,一番朱慈烺翻了某一個牌子,女官就會將對應的侍女送到他房中來,以前隻以為皇帝會翻牌,想不到太子也有翻牌的權力。
“我累了,都下去吧。”
朱慈烺臉色一下就漲紅。對他來說,男女之事還是羞不可言,前世裡他是一個殘疾,這一世更是處子,雖然心理年紀已經快三十歲了,可這具身子才十五歲,他覺得太早太早了,還未成年呢,有些事情還是緩緩地好。
“是~~”
四個女官也不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杜勳也退出。
朱慈烺這才發現自己滿臉紅,額頭好像也有汗,唐亮和幾個宮女好像都在偷笑……
翌日的早朝一如過去,莊嚴中帶著混亂,混亂中卻又透著幾分情理。
昨日,小襄城伯李國禎被錦衣衛當街拿下,投入詔獄之事,在勳貴之中掀起不小的風波,朝議一開始,英國公張世澤就首先站出來,為李國禎求情。崇禎帝板著臉,也不多說,隻令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上朝--真相查清之後,軍情司連夜將整個案子移交給了錦衣衛。明知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會得罪人,但駱養性卻不敢、也不能不接,因為這乃是他錦衣衛的職責。
駱養性上殿,將李國禎誣陷商人趙直,草菅人命,又派人暗殺京營軍需官,掩蓋罪證的事情,一一說明。
群臣聽的都是怒。
勳貴們則是臉色發苦。
“李國禎做出這樣的事,禽獸不如,”崇禎帝冷冷道:“英國公,你真要為他求情嗎?”
張世澤唯唯退下,再不敢多說。
這中間,有朝臣向太子微微側目。
所有人都知道,李國禎被投入詔獄,完全都是因為太子。其實以李國禎小襄城伯的身份,杖斃一個商人,完全不必害怕到殺人滅口,李國禎隻所以鋌而走險,就是害怕太子的追責。李國禎咎由自取,但太子為了一個商人,非要置李國禎於死地,等於間接的得罪了一大批的勳貴,是否真的明智呢?
接著,朝議進入正題。
焦點集中在宣大。
從宣大總督、巡撫的人選、到兵備的加強、再然後“以物換物”的執行、對哈刺慎、喀而喀的照會、蒙古人和建虜可能的反應、張家口之事雖然已經過去兩天了,但依然是朝議的重點。
還有,今天下午,押解著一千一百萬兩銀子的三千營和精武營的一部就會抵達京師。想到那難以計數的銀子,從崇禎帝到每一個朝臣就都是興奮。
所有人都盯上了這一筆即將入庫的巨銀。
什麼賑災了、補薪了、修繕了……各種請銀的奏疏雪片般的飛到崇禎帝的案頭上。
但對於進項,卻沒有幾個人關注。
隻有左都禦史李邦華詢問各地追繳逮賦,還有“厘金局”設立之後,稅銀征收的情況。
戶部尚書傅永淳到任四個月了,已經不能完全算是新任。聽李邦華問,他愁眉苦臉的站出來,簡單說了一下,到前天為止,京杭大運河上的二十八處新設的厘金局,加上通州,涿州兩處陸地厘金局,一共為朝廷帶來了七十萬兩銀子的稅收,從三月十五到九月末,六個月的時間,等於一月十萬兩左右,到年底,還可以再貢獻三十萬兩,也就是說,一年的收入在一百萬銀子左右。
而各地厘金局的設置,時間不一,陝西是除了京畿之外,設立厘金局最早的地區,於五月初一開始在西安、潼關、榆林等地開設,據孫傳庭回報,四個月的時間,到現在不過一萬兩銀子。
晚的如南直隸、四川等地,直到六七月份才正式成立厘金局。據巡撫們回報,南直隸的收入最高,兩個月,已經收了四萬兩銀子了。
加加總總,今年的厘金稅大約在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左右,這和太子當初的預測,有不小的差距。幸虧今年遼餉並沒有直接廢除,隻是減半征收,如此一來,遼餉和厘金稅加起來差不多勉強就是去年遼餉的征收數目,今年朝廷的財政赤字雖然還在擴大,但不至於一下子多出兩百萬兩銀子的虧空。
朱慈烺不動聲色的靜聽,心中卻是冷笑。同治年時,滿清一年的厘金稅能收到兩千萬兩銀子,而且還是在南直隸等南方富裕地區被太平天國占領,烽火不斷,運河受阻的情況下做到的。大明朝現在南方安定,運河暢通無阻,一年卻隻能收到兩百萬兩銀子!
難道是滿清更富嗎?
當然不是。而是各地的厘金局並沒有認真執行朝廷的決議,對厘金稅估計是睜隻眼,閉隻眼,完全是在應付,其中肯定有官商勾結,大幅度的減免厘金稅的情況。
雖然當初為了杜絕這一點,厘金局製定了不少新奇防弊的政策,但現在看起來效果並不大。
而這,都是內閣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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