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且漆黑,外麵的宵禁還未開放,而這箱金子放在任何地方,對他來說都是不安全的,就算他力氣再大,僅憑一個人的力量也彆想全部帶走。
他到處搜尋繩索,甚至把這些人的衣褲都扒下來,扯成布條搓製成繩加固捆紮,保證他們就算是幾頭雄壯公牛也彆想掙脫出去。
李嗣業趁著天微微亮,翻出牆去,決定去找一輛運輸工具。
腳步聲咚咚咚消失在荒路儘頭,柱子上被捆縛的這些人,艱難地扭動脖子,互相看見了對方的眼睛,隨後約同掙紮起來,除了晃動著柱子嗡嗡作響外,沒有起到半點兒效果。
淩晨宵禁雖然已解除,但集市尚未開放,隻有一些殷勤的勞動者開始出門謀生,其中就有一名趕著牛車準備出城的老漢。
李嗣業換了一身普通葛布袍子,把雙手捅在袖子裡,朝著老漢的牛車蹭了過去,並行走到身旁,裝作不經意地寒暄道:“老丈,這麼早出城乾啥去?”
老頭瞅了他一眼,以為是在城南到處晃蕩的混混,隻是沒想到,這年頭混混也能起這麼早,所以便愛理不理:“做生意。”
“做啥生意?”
老頭心生警覺,偷瞧了他一眼說道:“老漢我就隻有懷裡這些乾糧,沒有錢給你敲。”
李嗣業愕然後退了半步,感情他把自己當敲竹杠的地痞了。
“老丈,你誤會了,我隻是想跟你做生意。”
“啥,啥生意?”
他雙手抱胸語氣鄭重地說:“我想買你的健牛和棧車。”
老頭一聽,伸手牽著牛韁繩就往前走,李嗣業快走兩步攔在他麵前,語氣再增添幾分懇切:“老丈,你聽我說,我是誠心要買你的牛車,你給開個價。”
老頭疑心地上下打量了李嗣業一眼,搖搖頭說道:“你這年輕人莫不是在戲弄我,要想買牛,集市晌午開市的時候有,市裡的木匠行有簇新的大棧車。”
“我現在有急用,我用兩倍的價錢買你的牛和車,如何?”
老頭倒不見得有如何驚喜,低著頭琢磨道:“一頭次健牛要四千八百錢,若是兩倍價錢……”老人蹲在地上掰起了手指頭:“四加上個四就是八,八加八是一、二、三、四、五、六、總共是九千六。棧車就算你個七百錢吧,總共是……”
李嗣業沒這個耐心等他算完,攙著老頭的手臂將他扶起來:“老丈,連牛帶車我給你一萬兩千錢。”他說完從懷中掏出兩枚金幣,攥在手中說道:“這可是足赤的黃金,價錢超過了一萬兩千。”
老頭連連擺手:“彆了,後生,老朽我頭昏眼花,識不得真金白銀,你還是給我元寶錢吧。”
李嗣業焦急地皺著眉頭,城外天空已隱隱泛白,這個點兒到哪兒去給他兌換銅錢去,或許還真有地方,蘭州城作為絲綢之路上的交通重鎮,城中倒有幾家本地的糧商和綢緞商號,金銀鋪和櫃莊也是應當有的。
“老丈,牽著牛跟我來,我給你倒換成銅錢。”
老漢枯槁的雙手死死地牽著健牛,茫然地瞪大眼睛問:“要我跟你去哪兒?”
“去金銀鋪換銅錢,你放心,絕對不會帶你去偏僻角落。”
於是乎,老人左顧右盼地牽著牛跟在李嗣業身後,來到了一家商鋪門外,還好這正是一家經營兌換的金銀鋪與櫃莊合體。
即使在盛唐時期,由於金銀稀少,依然沒有成為主流貨幣,隻有大宗商品交易才會用到,所以金銀鋪的主要經營業務就是貨幣與重金屬之間的兌換。當然也能夠存錢,存錢不但沒有任何利息,反而要給櫃莊出保管費。
李嗣業進門去換錢,老漢無所適從地站在金銀店門外。他很快便背著褡褳走了出來,費力地摔在了牛車上。
“喏,你點點!”
老漢又抬頭愕然看了他一眼,趴到褡褳上將裡麵的串錢拽了出來,一串是一千枚,總共是十二串。
“怎麼樣?”李嗣業叉著腰說道。
老頭又把錢全裝進了褡褳中,在李嗣業的幫助下費力地背到肩上,但他臉上神情悵然,莫名傷感,就好像剛剛隻是做了一場荒謬的夢。當李嗣業牽走牛車後,就顯得更失落了,口中喃喃說道:“我今天清早打算出門到山裡伐薪燒炭哩,城裡的烤肉鋪子都喜歡用我的炭,咋還把牛車給賣了呢?”
他衝著遠去李嗣業牽牛的背影長長喊了一聲:“後生,好好待我的牛!”
“知道了!”
“給它吃草料,彆餓著了。”
“行!”
“不要打它!”
這次李嗣業隻是抬了抬手。
他低頭望著肩上的褡褳,心想這些錢除買頭好牛好車外,還能剩一半兒,頂他燒炭兩年的收入了,可買來的牛終究不是那頭牛啊。
李嗣業牽著牛往鐘樓方向而去,現在牛車是有了,但裝黃金的器具還沒有著落。張括那裝錢的箱子太露白了,從蘭州到長安尚有千裡路途,路上難免會遇到什麼人,還是遮掩下比較好。
他的腳步停在一間看起來挺氣派的酒肆門口,靠門的酒壚後麵擺放著一壇壇的酒。
李嗣業信步走過去,對著當壚買酒的酒博士問:“你這酒多錢,我要最便宜的。”
……
他拉著牛車來到城中偏僻荒丘處,從皋蘭山上流下來的溪水聚集成了河流。他挨個兒從車上抱下酒壇,拔掉木蓋嘩啦啦倒進了河水中,頓時河中酒香四溢,撲鼻繚繞。
下遊處早早抱著木盆來到河邊洗衣的女子們坐在石塊上,揮動木棒敲打著衣衫,突然吸了吸鼻子對旁邊人問道:“我好像聞見了酒味兒哎,你聞見了沒有?”
“就是啊,這味道好像是從河裡傳來的。”
莊嚴寺的灰色僧袍小和尚挑著水桶下山,在河邊挑滿水桶,低頭在桶裡嗅了嗅,又雙手捧起喝了一口,慌忙拜伏在地,對著山門叩首:“阿彌陀佛,弟子罪過。”
此時天光大亮,李嗣業早已牽著牛車拐進了深巷中,貧苦人家的柴扉已開啟,有樵夫背著空麻繩和斧頭與他的牛車擦肩而過。
他心中很是擔憂,去了一個時辰,這個時辰之內保不齊會發生什麼事情,院子裡被捆綁的家夥們可不會老老實實的,這地方也不是什麼荒郊野外,附近的居民若是聽到什麼響動趕來,那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嘍。
把牛車停到小院門口,低頭看地上沒有紊亂的腳印,院子中依然有唔唔的聲音。他攀著牆頭翻過去,剛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呆住了,四五個傷筋動骨的家夥竟然把捆綁的柱子給搖了下來,致使這瓦房的屋簷坍塌了一角。五人背靠豎著柱子在院中來回跑,竟要想儘辦法掙脫,無奈這柱子兩頭粗中間細,無論如何脫不出去,隻是來回翻滾滿身塵土。
木柱再次傾倒,壓在了一名漢子身上,使得他脖子粗臉漲紅,大眼瞪得幾乎要飛出來,嘴裡的破布發出嗚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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