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賈高蓋的頭頂裹著布頭巾,所有人都統一穿成了白色,看上去就像白衣大食的商隊一般,他們拍打著馬臀呼嘯著南下,避過沿途的大唐驛站,往恒河以南的曲女城而去。
打扮成白衣大食有兩個好處,首先大食人也經常南下去印度經商,路線與他們一樣直走興都庫倫山脈,這樣不容易惹人懷疑。其次戴望其人野心極大,他要壟斷整個印度往大唐的商路運輸線,隻要出現粟特商人或大唐商人,他們肯定要多加提防,甚至要橫加阻攔。隻要他們打扮成大食人,戴望的手下就不至於阻攔了吧,大食人往自己國內運輸胡椒,他們應該管不著吧?
通往曲女城過程中要經曆三個國家,包括克什米爾地區最大的國家伽爾哥答。外來人入境是不需要交稅的,而且會受到熱情好客的招待,讓你置身於貴賓的幻覺之中。但千萬不要把土著們這種熱情當做傻到淳樸,等商旅們交易結束後,離開的抽稅一分都不得少交,否則就會受到嚴酷的製裁。
他們的商稅從來不是為了養軍隊,興修水利,搞基建什麼的,純粹是為了養活掌控著神權的婆羅門,刹帝利們割據出一塊一塊的勢力範圍,各家都有自己的私軍。
高蓋他們來到了曲女城,城牆兩旁聳立著神像,綠色的苔蘚爬滿了牆體,給人一種漫長又潮濕的悠久。進城後眾人目光驚歎,抬頭望向各種各樣的城中建築,讓他們驚歎不已。
印度建築有幾何美感的華麗繁複,尖石塔層疊交錯向上,各種各樣的浮雕懸掛在四周。皇宮的巨大石殿門口雕刻著兩座栩栩如生的石頭巨象,光著膀子穿著鐵甲的皇宮衛隊在附近巡邏。
寺廟前的廣場上正有一幫僧侶在辯論,看上去像是婆羅門教的僧侶,高蓋回頭對眾人說道:“千萬彆小看這幫和尚,他們可跟我們大唐的和尚不一樣,他們是婆羅門的僧侶,跟他媽的皇帝是平起平坐的。”
“和尚咋能跟皇帝平起平坐?”
“因為皇帝他媽的也是僧侶出身,他在世俗人麵前是皇帝,但一回到他們自己的廟裡,他媽的就是一個小輩。”
國王耶薩婆曼確實是婆羅門,他是曲女城的統治者,也是北印度的統治者,十幾個小邦的國王依附在他的周圍。比起南印度諸國的一盤散沙,他這個已經算是家大業大了。
由於他們是假冒的阿拉伯商人,所以沒有敢去拜見高官,隻是找附近的佛門僧侶和普通百姓打探戴望的最終據點在哪裡?
這麼一打聽讓他們更加吃驚,戴望竟然混成了耶薩婆曼治下的大臣貴族,躋身刹帝利階層,還在曲女城南方分封了一大片土地。
一幫人陷入了猶疑懷疑之中,為是否繼續行動產生了懷疑,在印度的土地上搶奪殺害彆人的領地和高官,是不是會受到嚴懲。
“你們不必擔心!”曾經多次來過印度經商的呂秀抬起手指高聲說道:“隻要不是殺死婆羅門,我們就有回轉的餘地!我們先攻下戴望的領地,然後去找國王耶薩婆曼,獻上大批財物,隻要錢足夠多,他就會寬宥我們,替掉戴望成為新的貴族,然後沿路向北拔除他們的驛站直到大唐境內。到時候我們就有資格和李嗣業談判,代替戴望成為壟斷胡椒生意的大拿。”
“好,就這麼乾!”
這個時候的大唐人是極富冒險精神的,他們敢於玩球類運動中最刺激的馬球賽,也敢於冒著危險去攫取財富。兩個利欲熏心的商人一拍即合,立刻就組織了一支一百多人的私人武裝,竟然跑到彆的國家去跟彆人爭奪財富,這種民間的自發行為已經有了資本攫取利潤的那股不要臉勁。
他們從曲女城的南城門出去,沿著平坦的印度鄉間道迅速向前行進,走了兩天之後,終於到達了刹帝利戴望的封地內。
戴望花大價錢在這裡建了一座小城池,修建時請的是印度當地的工匠和平民,城牆上有垛口也有碉樓,城內是西域商行的發貨點,有牛馬車和馬廄,還有堆積如山的胡椒粒。
這些人趁著天黑來到了城牆下,望著城門頓時傻了眼,他們就一百多個人,這怎麼打?就算城中隻有十幾個武裝護衛,隻要守在城上居高臨下,估計一個來回就能將他們打光。
呂秀驚恐之餘,打起了退堂鼓:“眼下城池堅固難於攻克,人家花了這麼多的錢,定然雇傭有強人保護,要不我們算了吧,彆打了。從彆的地方弄一些胡椒回去?好歹把損失的錢補回來。”
跟在他們身後的這些盜匪刀客,有的點頭附和,有的眼神逐漸凶狠,高蓋表情猶豫回頭看了眾人一眼,轉眼間神情堅定又聲色俱厲:“誰說不打了!我們花了這麼多錢,雇了這麼多人不遠萬裡跑到了印度來,就是為了搶奪戴望的產業!”
“可是我們有勝算嗎?”
“有,怎麼沒有!如今戴望正在陽關的商行得意洋洋地享受他胡椒換來的黃金,絕對不會料到有人敢跑到萬裡之外的印度偷襲他的產業,這他媽的就是一個空城,隻要我們想辦法騙進去,進去之後大開殺戒,整個城池就是我們的啦!”
“戴望他乾成這麼大的事情,終究還是首尾難顧。隻要我們拿下這裡,收攏他旗下的所有驛站,花重金使印度王耶薩婆曼改變立場,等他回來印度的時候,我們已經控製住了一切,直接將其殺掉!”
“可怎麼攻進去?”呂秀問。
“這還不簡單?我們現在是大食商販,現在讓會說梵文的對著城頭喊,就說我們想在城中休息一夜,要等第二天前往南尋訪購買安息香,他們要是不願意,就說多給他們一點兒錢。”
高蓋把會說梵文的向導找來,讓他跟城裡麵交涉,這向導不知道他們的陰險,信以為真對著城頭喊話:“喂,有人嗎?”
城頭上亮起兩三個火把,其中一人用梵文回答道:“有何貴乾?”
“我領的這些人是大食的商販,準備去南方進安息香,如今天已漆黑,想進你們這城中休息一晚。”
“天黑了,我們這城裡不接待外人!”
向導為難地回過頭來問道:“他們說不接待外人,咋辦?”
高蓋悶聲說道:“你就跟他們說,我們願意出錢,一個人一個薩珊金幣!”
向導把原話喊上城頭,上麵的人靜了下來,似乎在商量。很快城頭上的光亮也沒了,倒是城門的縫隙中有忽閃的火光。
高蓋呂秀臉上露出了猙獰的嬉笑,後麵的盜匪們都悄悄地攥緊了武器,他倆回頭警告道:”都不要輕舉妄動,看我的眼色行事。”
閘門似的城門向上升起,眾人壓低聲音整齊排列地向前走,穿過了幽深的門洞,隱約望見對麵也是城牆的輪廓,也有一個緊閉的城門。
兩人感覺有些不對勁兒,高蓋回過味兒來,大聲喊道:“竟然他媽的有甕城,快撤!”
眾人一股腦地抽打著馬往回跑,身後的城門已轟然落下,再回頭望向城四麵,一簇簇火把如排列的燈光似的跳動了起來,有甲衣震發的聲音響起,四周翁城的每一個女牆垛口都有明晃晃的鐵盔手持著弓弩。
高蓋呂秀二人的麵容徹底驚怖呆滯了:“這裡怎麼還有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