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華和元載兩人寄希望於韋見素能夠給予他們支持,讓他們儘快前往河西,徹底揭開西域商會的真麵目。但他們各自在刑部和大理寺等待了數日,卻沒有人來通知他們,也沒有半點的消息。
兩人終於忍耐不住,決定再到韋相公府上去問問,到底何時派他們到河西去查案,怎麼一考慮好幾天就過去了?
他們來到韋見素的府邸門口,輕敲了敲側門,一個穿皂白衣衫的門童打開門,彬彬有禮地問道:“兩位尊客來我府上有何貴乾?”
“我是刑部郎中蕭華,我是大理寺司直,特來求見韋相。”
“我家阿郎身體抱恙不能見客,兩位上官請回吧。”
前日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今日怎麼就抱病了?兩人頗感奇怪,不由得開口問道:“你們家阿郎所染何病?”
“前夜感染了風寒,高燒不退。兩位若有要事,就留下一個紙條,由我轉交給我家阿郎。”
蕭華為人實在,真的就要留紙條,被元載攔住拉著離開了韋府門口。
兩人來到坊間的酒肆,又向酒博士要了兩升燒春,就著切好的熟羊肉各自沉默。
簫郎中百思不得其解,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怎麼就病了呢?我們前日見他還沒有任何症狀。”
元載在肚子裡嘲諷地哼了一聲,就這種腦子和水平怎麼混成刑部郎中的?
他端起酒盞淺慢地品嘗了一口,故作高深地說道:“我想韋相的病,應該與我們前日上門彙報有關。”
蕭華訝異地問道:“此話怎講。”
“我們前日上門,給韋相透露了米查乾背後的西域商會,請求他派我們前往河西去調查。韋相沒有當場答應,說是要考慮幾日。所以說他今日已經給了我們答案。”
“什麼答案?”蕭華捧哏毫不費勁。
“韋相不願意牽涉到此案中,所以寧可抱病也不願意允許我們去調查,這說明西域商會背後的勢力之大,連堂堂宰相都要抱病相避。”
蕭華的憤青氣質被激發了出來,恨恨地拍著案幾說道:“這還是我萬國來朝的大唐盛世嗎?堂堂的宰相竟然懼怕地方勢力,若是如此,我蕭華怡然不懼,願意自發前往河西,把西域商會的底細查一個底朝天!”
“簫兄稍安勿躁,聽我慢慢給你講。”元載抿了一口酒水說道:“西域商會可不是區區的地方勢力,有哪個地方勢力有能耐壟斷天竺通往長安的商路?韋相公的背後也還有彆人,不然他也不會用抱病的方法來躲避主持案件。愚弟現在所憂慮的是,我們是否要躲開這樁案件以避禍?畢竟無論是金錢還是前程,都不如命要緊。”
蕭華神情中帶著輕蔑哼了一聲道:“如果你懼怕,你儘管可以離開,我蕭華自然是什麼都不懼的。”
“唉,簫兄,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你一身正氣不懼權貴,我元載何嘗不是這樣?隻是我們兩個私自前往河西,這屬於名不正言不順,也沒有任何後援,如此怎麼能夠查出西域商會的幕後主使?”
蕭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剛剛你也說了,連左相韋見素都不願意得罪他們,又有誰願意在背後支持我們?”
“我剛才沒有對你說嗎?韋相的背後也定然有人,這人肯定也不願意將此案掩蓋在聖人眼皮子底下。如今韋相告病,幕後這位定然不會沉默,他一定會另尋人來代替韋相,或者親自出現在台前。所以我們隻需要乖乖在家中等待,到時候自然有人回來找我們。”
蕭華對元載的推斷心服口服,隻是這元載為人圓滑通透,是個妥妥的小人。品行有問題,即使再有才也隻是為自己謀劃奔波,於百姓何益?
兩人口不對心地交談了一陣子,喝乾盞中的酒水後便分道揚鑣。因為他們不是一類人,平生誌向也素來不同,若不是韋見素交待的這樁案子把他們捏到了一塊,即使作為同僚也注定是萍水相逢。
……
楊國忠本想找個人來代替韋見素來主持調查胡椒貿易的案件,但他實在低估朝中人的腦子和膽量,沒有人願意主動上來接受他楊國忠要辦的案件。
依附在他身邊的諸如鮮於仲通、竇華、鄭昂等人,這些人隻會搖唇鼓舌,助長威風,真正的本事沒有多少,若讓他們對上李嗣業,隻怕反被對方利用。
他躲在背後做甩手掌櫃的願望落空了,找一個身居高位有能力更有膽色的人,何其不容易,連他自己也一度打退堂鼓。李嗣業曾經數次派人賄賂他,自己再查他實在不是人所為,但他隱約能夠預感到,李嗣業手中握著胡椒商路這個斂財工具,再與他現有的三鎮節度使身份相結合,將來必然是他的大患,更是朝廷的大患。
他坐在小樓中的外廊下,對站在身邊的竇華發了一會牢騷。
竇華主動向他獻策:“右相既然已經知道這李嗣業壟斷了胡椒商路,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風聞奏事在聖人麵前彈劾他,豈不是更加簡練直接?”
“你知道什麼!李嗣業功勳卓著非比常人,聖人對他的信任也日益加厚,就連貴妃娘娘也非常重視他。若非有確鑿的證據,陛下和娘娘如何肯信,反而使李嗣業反咬一口。”
楊國忠抬頭瞟了這位親信一眼,突然眼睛一亮,攤開手說道:“此案不如就交給你來主持,反正辦案的這兩個人也是你找來的。”
竇華臉上浮現出為難之色,楊國忠隨即冷哼一聲道:“怎麼?你也沒有這個膽量得罪李嗣業?”
竇華慌忙躬身叉手:“屬下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官微言輕,如何能夠主持如此大案?又如何能夠指揮刑部和大理寺官員?”
“這又有何難?我立即向聖人表奏你為中書侍郎,你把那兩個查案的叫什麼來著,蕭華和元載安排到河西去查,給他們身邊調派兩個右驍衛的中侯,告訴他們隻要查得證據帶回長安,我可保他們升任侍郎和寺正。”
“喏,”竇華躬身叉手。
竇華退去之後,立刻派人去給蕭華和元載傳信,約兩人在西市的胡姬酒肆見麵。
這位中書舍人身穿一襲緋色長袍,腰帶銀飾九銙,腰間掛著流蘇香囊,背負雙手站在酒肆窗前,有一股風流倜儻的味道。
蕭華和元載從樓梯口爬上來,看見了站在窗前的竇華,兩人對視一眼愣了愣。他們沒想到竟然是他,此人雖然比他們官位高,但主持審查如此大案還是不太夠資格。
“兩位請坐。”竇華轉過身來,對他們伸手相邀。
蕭華麵容僵硬身體沒有動彈,元載露出笑容朝竇華叉手,在他耳邊低語道:“這位可是楊相公的親信。”
兩人坐在了案幾前,元載叉手問道:“竇舍人,你邀我們到這酒肆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竇華也盤膝坐在了他們麵前,雙手摁著案幾麵,神情中露出幾分恣狂得意,笑著說道:“我代表楊相公前來,兩位可前往河西四郡徹查西域商會控製壟斷胡椒商路案,若能夠帶回確實的證據,或者帶證人回來,引得楊相公高興,何愁官位不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