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和尚說的不假,就是一萬頭豬七八天功夫也跑到儀真了。所以,在百般困惑之下,陸四決定主動出擊,看看明軍究竟搞什麼鬼。
這一路出擊,便是如入無人之境的到了六合城下,沿途連個明軍探馬都沒見著。
更叫人吃驚的是,六合城內也沒有明軍的蹤影。
這可真是他娘的怪事了!
“狗日的官兵弄什麼把戲?唱空城計?”
徐和尚心裡那個急啊,他之所以沒回去和夏大軍他們一起繼續圍困那個跟糞坑裡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興化城,就是想跟著陸四兄弟跟官兵好生打一仗。
陸四尋思既來了就索性把六合也拿下,這樣不但能讓淮軍的戰略縱深多出近百裡來,也能讓六合成為淮軍伸入淮西並威脅南京的橋頭堡。
可就在陸四準備驅使那幫降兵攻城時,城內卻主動派人過來談判了。
六合袁知縣願意出白銀五千兩換取大順淮揚節度使不攻城。
“五千兩?”
陸四很不高興,這要換從前說不定就答應了,但現在他陸都督坐擁揚州,在淮安將本應運往北京的幾十萬兩漕銀給截了,又大貼紅白紙,不能說搶,但幾番搜刮下來百萬兩之巨是肯定有的。
為之被滅門的排成單子,恐怕得幾頁。
所以,五千兩陸四真是看不上了。
未幾,袁知縣將“贖城費”提高到了一萬兩,並再三讓來人表示六合縣衙真的沒有多少存銀,就這一萬兩還是城中士紳湊起來的,懇請陸節度使無論如何也要網開一麵,放過這六合城中的百姓。
陸四對此還是能夠理解的,他在淮安弄到的那筆漕銀除了淮揚本地的賦稅外,就是應天府去年十月當解京師的稅銀,其中就有隸應天府的六合縣銀。
隻是,理解歸理解,一萬兩顯然還是不能打發陸四回去,他這次過來帶了七八千人的,吃的喝的,勞師動眾的能空手而還?
銀子嘛,湊湊其實還是有的,就看力度如何了。
兩千多降軍開始在城外擺開陣仗準備攻城,這幫降軍打起淮軍來沒本事,但要叫他們破個城搶個劫,那是個頂個的賽張飛,連雞血都不用打。
這下,不用袁知縣再苦苦哀求,城內的士紳富商們就主動大出血了。否則破城之後,他們連孝敬的資格都沒有。
又是一輪的艱難談判後,六合城內終是湊出了十萬兩銀子,外加五百石糧食,棉布、藥材、甚至是蔬菜、果肉,隻要是人能用得著的,都勒緊褲腰帶送出來了。
“看看,這就是人心向背啊,”
望著那一車車送出城的物資,陸四倒也言而有信不令攻城,又從六合這裡得到啟發,既然明朝的官紳如此害怕“賊軍”,他又不一定需要占領淮西,那是不是可以將那幫降軍派出去敲詐一番。
隻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陸四強行壓了下去,倒不是怕這幫降軍脫離淮軍手掌心後反水回去,又或是被淮西的明軍收拾掉,那樣其實也省事。
正如陸四放過史可法拚命想要其南渡,是因為史可法這個對手實在是太符合淮軍利益一樣,降兵們跑回去再和淮軍對陣,所起的效果也是同樣。
陸四擔心的這幫家夥太過貪婪,沿途真把自己當“賊兵”燒殺搶掠起來。那樣淮軍名聲敗了同時,對這淮西百姓也是滅頂之災。
這種事情不是可能發生,而是一定發生,並且現在正在上演。
六合離浦口近的很,又是明軍攻打揚州的必經之地,城裡的官吏豈能一無所知,跟個聾子似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據六合袁知縣交待,從南都來的明軍之所以遲遲沒能在浦口動身,是因為明軍發生了內訌。
內訌的的導火索就是那個外號“花馬劉”的總兵劉良佐。
劉良佐此前一直同黃得功隸歸鳳陽總督馬士英指揮,在宿鬆、廬州、六安一帶參與對張獻忠部的作戰。張獻忠撤出淮西後,劉良佐部便駐在河南正陽地區。
年初,大概是正月初六,因為淮安失陷,黃得功率部前去平亂,淮西境內又尚有多股土寇沒能平定,所以馬士英便令劉良佐率所部進入淮西。
結果讓馬士英沒想到的是,劉良佐一路過來沿途淫劫,過村燒村,過鎮燒鎮,使得臨淮各地聞花馬劉將至嚴兵固守,不讓劉良佐進入任何一座城池。
這下劉良佐不乾了,於是下令所部攻打城池,把個臨淮地區攪得比賊兵來了還要亂。
馬士英急了,以為劉良佐是降了闖賊,所以一邊下令本應去浦口和南都兵馬會合的朱紀部火速北上,一邊又讓監軍太監盧九德寫信勸說劉良佐。
朱紀接到馬士英軍令後立即率部北上臨淮,可這位朱副總兵腦子一根筋,走的時候隻匆匆數語說北邊有亂子,並未告訴劉肇基出了什麼事。
結果那些南都三大營的兵一看鳳陽兵跑了,以為他們是畏賊逃遁,加上這幫南都兵也沒有誰想在江北跟賊人拚命,於是紛紛嚷嚷著不能去送死,一夜之間炸營跑了六七成,誰也收不住。
身邊隻剩幾百人的劉肇基羞於見史公,在浦口那正彷徨著呢。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讓人發懵同時又覺一切儘在情理之中。
“馬士英跟那位漕院路部院一樣都是引狼入室。”
陸四給劉良佐南下下了這麼個定語,這個會成為江北四鎮之一的花馬劉同劉澤清一樣簡直是混賬透頂的存在。
“回去,”
既然明軍自己炸了營,陸四決定撤兵回揚州,他沒興趣打浦口,因為打下也沒有水師,反而會讓淮軍承受淮西明軍的壓力。
顯然,針對南都明軍的反圍剿戰鬥已經取得階段性的勝利,那麼淮軍下一步的重心隻能是北援淮安,實現淮揚通會劉暴所言的“南北夾擊”。
陸四其實還不想去救淮安,畢竟,圍城的明軍有黃得功的騎兵,淮軍現在根本沒有對陣騎兵集團的戰鬥能力。
但是北邊的河南順軍集團已經南下,他也不能坐視這支他自己請來的援軍被明軍擊敗。
如此,北援就成定局。
且看鹿死誰手了。
隨著淮軍的撤走,六合城的官紳包括百姓們都是鬆了口氣,對那力主交納“贖金”的袁知縣感激不儘。
陸四這邊還在半道時卻有興化那邊過來的快馬急報。
徐和尚識得來的人是夏大軍手下的旗牌隊長,以為興化城出事了,急忙上前詢問所報何事,等那旗牌隊長一說,徐和尚也是當場愣住了。
“出什麼事了?”陸四自己打馬小跑上前問道。
“這...”
徐和尚猶豫了下,還是如實說道:“陸兄弟,你家祖墳被人刨了。”
讓徐和尚意外的是,馬上的陸兄弟聽說祖墳被刨竟然沒有暴跳如雷,反而臉上有叫人看著比較詭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