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河間景縣吳橋鎮。
十三年前,吳橋發生的兵變震動北直隸,震動京畿。
當年因為祖大壽部被後金軍圍困關外大淩河城,登萊巡撫孫元化急令孔有德率八百精銳騎兵往前線赴援。
孔有德率部抵達吳橋時,因遇大雨雪部隊給養不足,孔便派人到鎮上商鋪購買,結果商人皆閉門罷市不賣糧食給孔有德的兵。
孔部下有一士兵餓極便偷了吳橋有名望族王象春家仆人養的一隻雞,結果這名士兵被當地人逮住“穿箭遊營”。
士兵受此大辱氣憤不過,憤而持刀殺了那王家仆奴。王家不肯罷休,聯合當地官紳要孔有德交出殺人凶手,正好孔有德的副將李九成將孫元化給孔部的軍餉輸光,害怕被追究的李九成趁機煽動士兵嘩變。
至此,一場席卷山東、北直隸的兵變發生,最後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率叛軍及家眷10000多人投降時國號為“後金”的滿洲。
因為孔有德帶去了後金急需的紅夷大炮及匠人、若乾孫元化重金打造的火器,所以皇太極對他們的投降極為重視,親率諸貝勒出盛京十裡迎接,並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見禮”相待,仍以孔有德為都元帥,安置遼陽,自成一軍,稱“天佑兵”。
而由於此次兵變發生在山東腹地,導致明朝大量軍民死亡,僅官兵就傷亡數萬,陣亡副將以上十多員,死於叛亂的百姓多達數十萬。
兵變過後,登萊荒蕪,東江動搖,海上牽製再也無從實施,明對後金的戰略反攻更是無人問津,至此,明朝徹底喪失對後金的戰略優勢。
如今,孔有德已是滿清恭順王、耿仲明為懷順王,二人同智順王尚可喜都已領軍隨清攝政王多爾袞入關,而當年兵變事發地吳橋早已變得冷清,不複當年北直、山東連接交通要道的繁華。
此時,鎮子上的百姓都躲在家中不敢出來,原因是鎮子上突然來了一大隊腦後留著小辮子的清軍。
從京師南下後,天氣就越來越熱,尤其這兩天悶熱異常,滿洲大兵們在馬上坐不到片刻,就人人衣衫儘透。
“下馬,就在這鎮子上歇一會,熱死了!”
滿洲正藍旗固山額真、覺羅巴哈納一邊翻身下馬,一邊罵罵咧咧的脫掉身上的甲衣。甲衣解開那刻,頓覺一陣清涼,再看衣衫已經濕透。
聽到額真下令休息,一眾也早已熱得不行的滿洲大兵如蒙大赦般紛紛從馬上跳下,然而他們卻沒有去砸開鎮上百姓的房屋,而是拿著兵器半倚在房簷下,喝水的喝水,吃乾糧的吃乾糧。
看起來,不僅軍紀嚴明,更是一支對百姓秋毫無犯的軍隊。這讓躲在家中的吳橋居民困惑同時對這些辮子兵生出了親近的好感。
滿洲兵前麵過去的還有漢軍鑲紅旗的兵,巴哈納在下令休息時派身邊的戈什哈向漢軍鑲紅旗固山額真石廷柱通報,得知後麵的滿洲兵要休息,石廷柱也讓所部漢軍下馬休整。
鑲紅旗漢軍已經過了吳橋鎮,便在官道兩側的樹林裡休整。同後麵的滿洲大兵一樣,漢軍也是熱的不行,三五成群靠在樹上,“咕嘟咕嘟”大口喝水。
同樣,漢軍也沒有人去騷擾官道兩側百姓房屋,南下之後,無論是漢軍還是滿洲兵,沿途所過都是這樣,真正執行了攝政王多爾袞秋毫無犯的軍令。
三十七歲的巴哈納是滿洲宗室,清景祖覺昌安三兄索長阿之四世孫,十七歲就從先帝皇太極征伐,二十八歲升任滿洲正藍旗固山額真,於行伍已是二十年。
隻是對於這趟同石廷柱南下收取山東,巴哈納其實有些不情願,倒不是巴哈納擔心南下會遇到強敵,而是攝政王剛剛下令西征的大軍都回京休整,北京城裡八旗又在準備遷都的事。
相較征討李自成,遷都更事關八旗利益。哪旗進關,哪旗不進關,各旗怎麼個安置法,鬨哄哄的,所有人都在爭。所以這節骨眼叫巴哈納帶兵到山東去,他心裡肯定不定當。
隻是攝政王的軍令,巴哈納不敢不從。
眼下八旗除了豪格敢和攝政王針鋒相對,其他人哪敢?便是原兩黃旗那幫先帝重臣愛將,這會也都屁不敢放一個。
不過豪格也沒好果子吃,八旗入關前,豪格因語言中傷攝政王,被固山額真何洛會告發,議罪削爵。
這是攝政王給八旗上下的一個警告,巴哈納雖是宗室,但想來自個差了豪格十萬八千裡,故隻能乖乖帶兵離京。
此次南下,巴哈納帶了正藍旗三個牛錄真滿兵不到千人,另外兩千兵馬是石廷柱手下的漢軍。
石廷柱老姓瓜爾佳,其家族在明朝成化年間就歸順明朝,並改姓石。原先石廷柱在明朝做廣寧守備,見後金崛起,便生了貳心,天啟二年同孫得功、金礪等人開廣寧城門投降後金,被太祖皇帝授遊擊世職,現累軍功積升漢軍鑲紅旗固山額真。
石廷柱找到巴哈納時,這位覺羅正吃著手下人不知從哪找來的一隻香瓜,邊吃還邊讓手下人拿幾個銅板放在摘瓜的地方,並弄一個顯眼的記號,免得瓜主人瞧不著以為滿洲兵白吃他家的瓜。並叮囑不可再去摘瓜,違令者重杖。
“不過一個瓜而矣,何值你這麼鄭重其事的,吃了就吃了,那瓜這麼多,少一個種瓜的也不曉得。”
石廷柱雖是漢軍旗的固山額真,但老姓也是女真八大姓,資曆也高,所以不同其他漢軍將領對滿洲人畏懼,反而同滿洲人打的火熱,與巴哈納這個覺羅平起平坐。
“劉愛塔說笑了,攝政王的軍令可不是鬨著玩的,這次咱們大清入關重在得人心,可不能同以前那樣把漢人當小羊崽子殺了。一個瓜雖小,但能叫漢人真切感受到咱們大清這次入關是真心待中國人好。”
巴哈納“哈哈”一笑,他去年跟隨阿巴泰入關到過山東,且負責對登州等地的攻掠,結果一時殺得性起屠了兩座縣城,致死十幾萬漢人。回去之後先帝論登州略地諸將罪,巴哈納被坐奪俘獲財物,可把他鬱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