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大勁,才弄了四十五萬餘兩黃金,三百多萬兩白銀,陸四能甘心?
但是羅尚忠同那個孔聞謤的確沒有隱瞞,孔府內窖藏的金銀數目就是這麼多。
另外還有不少古董字畫,這些要拿到江南去賣,也能賣出百萬兩銀子來。其中不乏道君皇帝真跡,甚至還有畫聖吳道子的。
問題是就算加上這些古董字畫,數目也遠不能讓陸四滿意,要知道淮軍現在光是軍餉開支一年就要多達近四百萬兩!
還不算裝備、牲畜、新占領地區的百姓民生恢複,官吏俸祿。
淮安府尹鄭標給陸四算過賬,保守估計要維持淮軍在淮揚、山東、河南的經營、作戰,至少每年要有七百萬兩白銀的進項。
現在能穩定提供財賦的就是揚州和淮安二府,大概每年能供餉八十萬兩左右,這個數目同二府給明朝繳納的稅賦差不多。其餘地區,如徐州今年是彆指望百姓有什麼錢糧交納了。
山東,不征錢糧就是順民,一征錢糧就是刁民,三年內彆想山東人民能為淮軍的錢袋子做半點貢獻,他們能支持淮軍在山東跟滿洲韃子打下去就算是對得起三年不征了。
淮軍的“金山”淮鹽這一塊,如果能儘快恢複起來,鄭標估計光是淮軍治下地盤的鹽稅就能有大幾十萬兩。
如果淮軍能夠為淮鹽打開更多的市場,比如淮西、湖廣、中原甚至西北,那麼單是鹽稅這一塊每年都能提供幾百萬兩以上的軍費。
陸四何嘗不知道打開市場傾銷淮軍特產賺取軍費的道理,可他眼下又哪裡騰得出手去為淮鹽打市場。
他得先把滿洲人擋在山東!
北方這一塊的市場盤子其實已經不大,因為人口銳減七成,所以淮鹽最好的市場是江南、江西、湖廣等地。
算時間,潞王這會應該到江南了,史可法他們什麼時候擁立他為天子也大概就是最近的事。
淮鹽市場問題,還是要潞王“幫忙”,不過就算潞天子一登基就下令和江北互市,允許淮鹽在江南銷售,陸四眼麵前的經濟危機也沒法解決。
錢,錢,錢!
沒有錢,淮軍在山東寸步難行,更休提招撫了。
除非,陸四放開套在淮軍脖子上的繩子,讓他們成為“綠營”。
但那顯然不行,陸四自個都過不了自個的良心關。
這世上,也沒有人比陸四更清楚眼下的局麵,不是滿洲人有多能打,是他們有錢!
不說屠掠遼東漢人積攢的財富,就是數次入關就有上千萬兩金銀落在滿清手中,現在他們更是從順軍手中搶回幾千萬兩北京勳戚文武的贓銀,僅從帳麵上算,清廷擁有的白銀數量已然是以億計算。
這就是為何清軍能夠持續展開攻勢,能夠大規模招降的原因所在。
有錢,任性。
可以說,直到剃發令前,滿清除了主力追著李自成咬之外,其餘所有地盤有八成是拿銀子、拿官帽砸下來的。
為了對付滿清的招降團,陸四采取“加一文”政策,那麼就必須拿出錢來。官帽子可以批發,最後有多少含金量他陸四一個人說了算,可錢總要真金白銀捧出去吧。
胡尚友把那一萬兩金子花的差不多,已經派人過來兩次請撥“活動經費”,說什麼清廷的招降團給出的價碼太高。
初步估計,想得一縣至少得付五千兩;想得一府至少得五萬兩;想要拿下山東全省,沒個百萬兩搞不定。
這百萬兩還是建立在淮軍在山東占有絕對武力優勢的基礎之上,稍差一些,還得加錢,要不然人家憑什麼冒著被真滿洲大兵壓境的危險投靠你順賊。
胡尚友現正在開展對濟南府的招降工作,實際接觸的是濟南府推官鐘性樸。一開始,胡尚友就給對方開出濟南知府職位,認為誠意十足了。
可那鐘性樸卻讓人帶話過來說什麼大清至少也是四品,並且總督王鼇永又贈千金。
濟南府這位推官也是狡猾,知道濟南城對山東全省的意義,竟然反過來坐地起價,要兩頭比賽了。
胡尚友咬牙切齒,卻不得不提高價碼,給了鐘性樸山東布政司右參議兼濟南知府的官銜,這是三品官。另外許諾隻要鐘以濟南城獻,再給萬兩銀。
此事報到陸四這裡,他能說什麼?
加價口號是他提出來的,難道還能打自己嘴巴不成。
沒辦法,隻得硬著頭皮再撥銀十萬兩供胡尚友“活動”,另外就是咬牙切齒要把曲阜孔家壓成餅渣。
一個千年世家就這麼點錢?
三四百萬兩你好意思稱大明首富的!
陸四真是怒極,如今處處要銀子,沒有錢他賣身都來不及。
李自成在北京拷餉那幫勳戚大官還能弄出幾千萬兩,獨霸曲阜一城的孔家怎麼也得有個上千萬兩吧!
“掘地三尺!”
在陸四的嚴令下,本來就被燒毀大半的孔府再次被“洗劫”。
這一次“洗劫”更加徹底,殘餘的建築都被扒掉,所有鋪了磚的地麵全被撬開,然後淮軍將士們拿著鐵鍬一尺尺、一寸寸的開挖。
高進手下山東綠林出身的樊霸獻策在孔府各處放置不少大缸,使人貼缸,再叫人敲地,如果缸中沒有聲響說明地下是實的,有一點空響就說明地下是空的。
這是把守城防止敵人挖地道的辦法都拿來了。
不過還真是有效,接連找到兩處藏銀點,裡麵赫然堆積的都是銀箱,取出之後清點多達百萬兩。
因為存放在地下的時間過久,這些銀錠在開箱時瞬間發黑。
又於後堂樓下找到一“寶庫”,裡麵存放的曆代名人字畫和珠寶玉器的數目多的叫人駭然,光是珍珠就多達上萬顆。
保守估計,至少二百萬兩左右。
接連取得的重大進展讓陸四臉色終於好了一些,糧食方麵也有重大收獲。孔府實際大管事孔聞謤將孔家的地契田產全拿出來,計在山東全省有地一百七十八萬畝。
其中公田四十八萬畝,私田一百三十萬畝。
所謂公田,就是金、元、明相繼賜給孔家的祭田;私田則是孔家在這幾百年陸續購買的土地。
孔府的地收上來的糧食可不向明朝交一粒,所以孔府各地糧倉、米庫存有的糧食多達百萬石。這些糧食除了供應孔家外,便多在市場流售,大致就是災年加價的老套路。
曲阜、鄒縣、滕縣、寧陽四縣是孔家田莊最多所在,陸四立即命人以孔府名義進駐這些地區接收糧食,並分批向濟寧城中輸送。濟寧有運河之便,地處山東南部,離徐州又近,是一處很好的屯糧點。
孔家其餘產業也在陸續清點,陸四的意思是能為淮軍用的就收歸軍用,不能用的就賣。
至於孔家擁有的上百萬畝土地如何處置,陸四早前是說分給佃農和孔府家奴,使他們自力更生,但陳不平建議不能白分,要征糧。也不征多,十征一二。
“山東百姓聞大順三年不征,故皆抗拒我淮軍征糧。但這些土地是孔家所有,現由我軍做主發賣分發,豈有白送之理?得田者,或交糧,或出人,如此,才可持久。”
要麼交糧,要麼出人服役,總之天上沒有餡餅。
陸四考慮了下覺得可行,他淮軍也沒有金山銀山,總不能真在山東搞土地大派發吧。
孔家產業這塊具體事務太雜也太多,必須有個專門機構負責,這個機構陸四命名為“孔府善後辦”。
所謂善後,自是大順軍平亂之後出於對孔府的保護進行的相關安排。
負責孔府善後的就是文彥傑,這位曲阜主薄在淮軍陸都督與他促膝長談,屢次舉杯吟誦他先祖文臣相的詩作後,欣然領命,願為抗擊滿洲貢獻薄力。
曲阜縣令陳不平也物色了一個人,這人也是孔家人叫孔聞詩,是孔聞謤的族兄。
之所以選擇孔聞詩出任曲阜縣令,是因為此人曾任過吏科給事中,後來在真定井隆兵備副使任上曾與入塞昌平,寇犯京畿的清軍交戰過。
“孔胤植雖無節氣,但先聖後人萬萬,固有迎降者,亦不乏抵抗守節者。孔聞詩知孔胤植決意降清,便誓與聖公府一刀兩斷...”
陳不平對孔聞詩非常欣賞,所以不斷為其說好話。
曲阜縣令人選,陸四哪裡在意誰來當,他在意的是聽不聽話。既然陳不平說這個孔聞詩可用,便準了其所請。
孔聞詩上任之後卻是立即向陸四獻策“以孔治孔”。
身為孔家一員的孔聞詩大義滅親,稱聖公府一係腐朽不甘,道德淪喪,欺男霸女,胡作非為,故理當對他們嚴加懲治。
這是孔聞詩的話,陳不平翻譯過來卻是說孔家在曲阜是最大的惡霸,但孔家內部上千年來繁衍出的孔姓後人多達數萬,他們分為嫡宗和旁宗,好處大多在嫡宗手裡,也就是衍聖公府這一係,為惡的也多是聖公府這一係。旁宗基本上與朝廷給孔聖後人特權沾不得半點光,反而還要受嫡宗欺壓。
“孔聞詩的意思是孔胤植既失足而死,聖公府又被憤怒的百姓放火焚毀,那正好趁機會整頓嫡宗。”
陸四嗯了一聲:“他真是這麼想的?”
陳不平肯定,又道:“孔聞詩又說,嫡宗這一脈還掌握著很多財富,賬麵上不屬聖公府。”
陸四不待陳不平說完,大手一揮,立行“以孔治孔”,要從重、從嚴、從快打擊胡作非為欺壓百姓的聖公一係。
“要發動孔家旁宗,讓他們檢舉揭發嫡宗隱匿的家產,舉一個就抓一個,抓一個就查一個,查一個就抄一個,抄一個就殺一個。”
陸四也是茅塞頓開,難怪聖公府沒搞到多少錢,原來錢有很多都被嫡宗分家產分掉了。
正進一步指示時,侄孫魏義良領了一人進來,是山東招撫使胡尚友派來的人。
來人行禮之後將胡的一封信遞上。
陸四先看了信封上的蠟封,以及他和胡尚友約定的“記號”,確認無誤後方拆開,掃了一眼後臉色頓時一變,有些不確定呢喃一句:“德州有真滿洲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