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總督王鼇永被殺,和碩額駙石華善被擒,總兵蘇邦政連同濟南知府鐘性樸等文武官員皆沒,這個消息彆說巴哈納聽了駭然,就是京師那邊聞訊也要大吃一驚。
急於救子的石廷柱匆忙召集漢軍,因為事先沒有和滿州那邊打過招呼,突然大舉調動的漢軍肯定驚動附近的綠營和滿洲,德州城一下就人心惶惶起來。
不知出了何事的巴哈納第一時間就趕到漢軍駐地。
等石廷柱紅著眼睛將濟南發生的事情一說,巴哈納也是驚的半天說不出話來,繼而是半句廢話沒有,急命戈什哈持令牌令所部滿洲兵立即整裝收拾,隨時準備出發同漢軍一起前往濟南。
巴哈納如此“義氣”,一方麵是因為漢軍石家其實是真滿洲;另一方麵是濟南丟失將嚴重影響大清對山東的收取。
最關鍵的卻是那位被吊在濟南城牆上的和碩額駙!
如果攝政王的嫡親侄女婿、豫王的親女婿死在濟南城,饒是巴哈納這個紅帶子愛新覺羅怕也兜不住二位王爺的怒火。
不過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烏漆抹黑的肯定沒法出城行軍。巴哈納便一邊安撫心急的石廷柱,一邊讓人叫來德州知府張有芳向其詢問奪取濟南的淮賊底細。
“淮賊?”
張有芳卻是搖頭,說從不知什麼淮賊。
巴哈納讓他好生想想山東境內可有淮字旗號的土寇,張有芳想了又想,最終篤定山東境內也沒有一支打著淮字旗號的土寇。
“那這淮賊是哪來的?”
巴哈納頓時奇怪,德州、濟南、包括青州及西邊東昌府的臨清州一帶已經沒有順軍主力,僅有的一支順軍趙應元部也被他同石廷柱擊潰,隻賊將趙應元逃出。所以他首先可以排除有順軍主力自河南入境山東襲取濟南,可如此一來,這支淮賊又是怎麼回事呢。
他將那兩個逃回的漢軍叫來再三詢問,可除了知道淮賊是冒充明軍來降騙奪的濟南城外,這兩個漢軍對淮賊的其它情況一無所知,淮賊有多少人馬更不清楚。
“廢物,拖出去打!”
石廷柱氣的讓人將這兩家夥拖出去各抽十鞭子。
在那兩漢軍淒慘的叫聲中,巴哈納做了簡單分析,除去詐降之後突然襲擊這個先天不利清軍的因素外,濟南城中有新任山東總兵蘇邦政收攏的兩千多遊兵,石額駙又有300人的漢軍,另外山東總督王鼇永的護衛隨從也有一兩百人。
“綠營兵不頂事,但額駙的三百漢軍還是能以一敵五的,由此推論,淮賊人馬不會少於三千,否則很難得手。”
巴哈納的推論是建立在他對明軍及土寇的認知上,隻是這個推論卻是錯的,當時動手襲取濟南全殲滅綠營及漢軍的淮軍隻有1200人,其步卒大隊尚未進城。
整個奪城過程也極其輕鬆,石額駙的300漢軍儘管也做了一定反擊,但始終是被淮軍壓著打,根本談不上以一敵五。
“淮賊?”
張有芳突然想到什麼,趕緊說道去年冬月時曾有運河行商說南邊的淮揚發生河工作亂,此後運河中斷,再也沒有南方的船隻經運河抵達山東。而當時山東正陷於河南順軍入寇,全省惶惶,半數官吏棄官逃跑,屬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裡理會得到淮揚。
巴哈納不知道淮揚是什麼地方,張有芳忙解釋說淮字一般指明朝的兩淮地區,這片地區以淮安和鳳陽為東西兩中心。而淮安是南直隸江北的核心所在,掌控運河,明朝的漕運總督就設在那裡。揚則是指揚州,南直隸數一數二的繁華之地。
“先帝在時曾命攝政王沿運河南下襲擾,為的就是斷絕破壞明朝南方向北京輸送錢糧,攝政王那一次為咱大清帶出關的阿哈就多達九十餘萬眾。去年饒餘貝勒領軍寇山東時曾南下至海州一帶,那裡已經是淮安府的地盤了。”石廷柱也說了幾句。
巴哈納大致明白了二人意思,卻覺更加困惑,因為如果是淮揚的河工作亂,他們千裡迢迢跑到山東境內做什麼?
這個張有芳真不知道,淮賊有可能是淮揚做亂河工隻是他個人基於“淮”字的一個猜測,不敢肯定,更沒法在這個假設前提上做精確推算。
石廷柱突然對張有芳道:“濟南的事情暫時除你之外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張有芳愣了一下趕緊點頭道:“下官明白!”
這件事當然不能泄露出去,至少在大清軍沒有收複濟南前絕不能讓德州城中的官紳知道。
要不然,總督被殺,總兵被殺,真滿洲的額駙被人跟曬鹹魚似的吊在濟南城牆上,這事還不得立時在德州官紳當中引發軒然大波,繼而讓一些人蠢蠢欲動。
要知道,當初參與朱帥炊自立“濟王”號召左近反抗李自成大順的前明官紳們,不都是願意降清的。
他們隻是聽張有芳說要是憑城堅守,大清兵過來一定會屠城,再加上他們招集來的都是烏合之眾,怎麼算都沒有打贏滿洲兵的勝算,這才不得不把召集來的青壯練勇解散獻城降清。
因此,要知道大清兵在濟南被人家打的這麼慘,總督都叫活活燒死,這幫人肯定會心生對大清兵的輕視之意。
那後果可比濟南丟失還嚴重!
山東北部包括北直隸南部這些府州縣,之所以如此迅速降清,除了大清確保官紳利益外,全是因為對清軍的恐懼!
這個恐懼甚至導致官紳百姓對清軍的稱呼也從“建奴”、“東虜”變成了“滿洲大兵”。
前陣京畿附近漢民百姓因為剃發鬨亂時,清朝任命的地方官員是一封封十萬火急軍情往北京報,上麵出現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速請真滿洲大兵到!”
那麼,一旦這個恐懼不再,這幫人還能甘心當大清的臣子麼?
崇禎爺是吊死了,可大明朝也沒亡呢!
德州獻城的第一功臣張有芳肯定不能讓最壞的局麵出現,因此建議道:“要不要把那幫宗室關押起來,或是將他們送到京城去?”
張說的這個宗室不止是那個當過一段時間的“濟王”朱帥炊,還包括泰安王朱由弼等原明德藩的郡王宗室。
朱由弼等明德藩所屬宗室是在聽說德州來了真滿洲後主動具表歸附的,然後被山東巡撫方大猷“請”來德州,名為安撫確保前明宗室無恙,實際就是囚禁。
“不必,”
巴哈納沒有同意張有芳的建議,他認為現在還沒有這個必要,或者說他可不想被什麼淮賊就嚇得方寸大亂。
石廷柱雖急於救子,卻是剛聽到消息時急的暈頭,現在卻也漸漸冷靜。知道如果這會把囚禁在德州的明朝宗室關押或解往京師,反而不利山東、河南的招撫,尤其是對另外兩個親藩德王朱由櫟、衡王朱由棷的招降。
萬一因為此事導致河南和山東的前明宗室號召官紳反抗大清,他和巴哈納一定會被攝政王降諭懲治。
“明日我與石愛塔帶兵去濟南,留你100真滿州、200漢軍監視城中。”
巴哈納覺得有300真辮子兵在,再有城中剛組建的德州綠營的2000兵,張有芳是可以鎮得住的。
“有真滿洲在,下官可確保德州萬無一失!”張有芳心裡暗鬆一口氣,彆說一百真滿洲,就是五十個也能唬住那幫前明宗室。
次日天還未大亮,巴哈納同石廷柱就領軍出城南下“收複”濟南。
清軍計有巴哈納統領的900正藍旗真滿洲大兵,石廷柱統領的1500鑲紅旗漢軍,另外就是北直地區的明軍降人及部分民夫,大概不到四千人,主要是充作輔兵和夫役使用。
軍中攜有戰馬近3000匹,牲畜2000多頭,大小火炮近150門,火銃1300餘杆,其它刀盾弓弩若乾,大車一百多輛。
德州南下濟南必經陵縣地區,此地有“京津門戶,九達天衢”之稱,境內多丘陵地帶。
陵縣被清軍“掃蕩”過,順軍趙應元部主力就是在陵縣被清軍擊敗,故而自德州出發後,清軍便直接急行軍向濟南撲去,甚至都不曾外放探馬。
這不是巴哈納和石廷柱大意輕敵,而是過陵縣後的平原、禹城、齊河諸縣皆為平原地形,非常適合騎兵作戰,無險可伏,無險可設,他們根本不擔心奪取濟南的淮賊會在平原伏擊他們。
而且就算這淮賊有膽量伏擊,巴哈納和石廷柱也是求之不得。相比可能進行的濟南攻城戰,這兩位真滿洲更樂意同淮賊在城外野戰。
八旗軍野戰無敵,不是神話。
攻城折損的人手一定比野戰多。
陸四也是這個想法,隻是他是反其道而想,所以他沒有留在濟南等清軍來打,而是率部到濟南北邊的齊河縣馬官屯莊,這是清軍進入濟南的必經之地。
淮軍北上之後與清軍的第一次真正較量,陸四要野戰。
一匹匹戰馬馱著背上插有兩麵小旗的旗牌親兵,不斷將清軍的距離向馬官屯報過來。
清軍來了,已經到了十幾裡外的小辛莊。
“再探!”
“拿酒給我!”
騎在馬上望著一望無垠的平原,陸四端起齊寶倒滿的一碗酒“咕嘟咕嘟”灌進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