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完我也傾向攝政王親征,吸取去年山東兩役教訓,集中京畿清軍與順賊主力決戰,勝算至少有七成。
畢竟,眼下京畿一帶真滿洲八旗將士有兩萬餘人,漢軍、蒙軍近兩萬,集中在一起使用完全可以打敗十萬以上的敵人。
雖說攝政王進入北京之後的用兵方針出了大失誤,但對於攝政王的領兵征戰能力,寧完我是半點也不擔心的。
要知道當年攝政王為“奉命大將軍”南征明朝時,不過帶了三萬人馬就能掠山西,破山東,殺明宣大總督盧象升以下文武380餘人,往返掃蕩數千裡,陷城36座,招降6座,克敵17陣,俘虜26萬。
如今集中真滿漢軍五萬將士討順賊主力,順賊無論東西哪一路,都不可能支撐得住。非如此集中兵力作戰,仍如從前一般處處守衛,使己方可用之兵力過於分散,局麵就根本無法挽回。
當年明朝的教訓還不深刻麼!
大清兩個王爺的教訓,這還沒過一年呢!
不過冷僧機不同意,因為如果要集中主力與順賊對決,意味將有大片城池和土地被放棄。
也就是說京畿主力一旦開到保定去,莫說正在圍獲滄州的山東順軍,就是那流竄京西的高傑部賊兵都有可能往北京城跑,到時候京城有險,攝政王這大軍是回救還是不回救。
回救的話,那順賊西路軍緊後腳的也到北京城了。不回救的話,北京要丟了,攝政王在保定就是把順賊打敗又能如何?
說一千道一萬,眼下大清在京畿可用兵力實在太少,根本沒有辦法集中兵馬對敵,除非英親王大軍回返。
因此,冷僧機認為還是應該收縮兵力,將主力屯駐於京畿一帶,以守為上策,堅持到英親王大軍北返。
金之俊搖頭道:“順賊既敢大張旗鼓渡河北上,恐怕早已於河南布防,英王大軍短期內怕是難以北返。”
“當下關鍵是要斷順賊之勢,不使其兵臨城下,否則根基動搖,縱是這京中百官都不足信矣。”
寧完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朝跪在那作誠惶誠恐狀的祖大壽投去一意味深長的一眼。
多爾袞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正如寧完我所言,絕不能讓順賊殺到北京城下,那樣一來,誰敢保證這北京城不會有降官內應開門,逼得他這大清攝政王也往煤山吊上一吊?
親征!
哪怕東路順軍就此向天津、北京進逼,多爾袞也要親征。
他沒有彆的選擇,他是決不可能放棄北京退出關內的。
宮中兩位太後的諭令很快就傳到了多爾袞這裡,在京的滿漢王公大臣皆聽到了宮中傳來的鐘鼓聲。
前往宮中前,多爾袞命人召來何洛會,讓其立即將在懷柔追擊順賊高傑的豫親王多鐸召回。
哲哲同布木布泰兩位太後都來到了乾清宮,就座於皇帝寶座東側,卻沒有垂簾,殿下的百官都能目睹二位太後尊容。
大清入關不過兩年,各項禮製都尚欠缺,很多製度雖表麵承沿明製,但內在多以盛京時規矩為主。
小皇帝福臨坐上寶座之後,眼前是跪了一殿的王公大臣,左側是頂戴花翎腦後拖著辮子,清一色滿洲衣飾;右側卻是前明官員服飾的漢族官員。
當初多爾袞入北京後為安撫明朝官紳,命兵部派人到各地招撫,要求“投誠官吏軍民皆著剃發,衣冠悉遵本朝製度。”但此舉卻遭到漢族官紳的極力反對,京畿左近烽煙四起,處處都是抗拒剃發的起義。
無奈,多爾袞遂停止剃發易服,要投誠清室的官員仍著前明衣冠,這就導致朝會時大殿分為滿漢兩班,衣冠分明。
可在滿漢兩班中間又有十數人明明是剃發穿滿洲官員服飾,卻不令入滿班,又不令入漢班的。
為首者就是內院學士孫之獬,也就是那個極力鼓動清廷重新推行剃發令的前明降官。
滿漢分班導致一個問題,就是大清到底是滿人的江山,還是漢人的江山。
順義縣去年底有一樁案子在京中曾引發百官討論。
是兩個秀才閒來無事就大清朝廷到底是滿人朝廷還是漢人朝廷爭執起來,繼而鬨到縣衙。
其中那個主動剃發穿了滿人衣冠的秀才說大清不僅是滿人的朝廷,也是漢人的朝廷,結果被刑部判定意圖謀反定了斬首。
那個不肯剃發說大清是滿人朝廷,不是漢人朝廷的秀才刑部判語是“姑念尚曉大義,杖責三十,奪秀才功名發還其家叫縣中監看。”
這判語雖說是刑部定的,但案子因為涉及國體,攝政王多爾袞肯定是看過案卷的,所以某種程度上這案子也是多爾袞欽定給百官看的。
大清,是滿人的江山,絕不是漢人的江山。
各部尚書,滿主漢次,也表明了多爾袞的態度。
要不是戰事不利,擔心此間強推剃發易服會引發治下統治的崩塌,多爾袞早已強推了。
“使漢入滿,而不使滿入漢,國家之根本在於滿人,而非漢人。”
朝鮮方麵對於宗主國“九王”的這句批語記錄詳細,以此證明大清乃異族政權,而非中國政權。
多爾袞進殿時,氣氛並不是如蘇克薩哈、冷僧機等人以為的劍拔弩張,鄭親王濟爾哈朗他們立即發難,而是很平和。
或者說是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哲哲太後,她是聖母太後的姑母,雖禮部未上尊號,但於滿洲族人眼中是高於聖母太後的存在,因此於國家大事,自當由哲哲這位“國主福晉”先問詢。
“敵人打到家門口來了,本宮不問朝政,但這麼大的事,本宮得問問你們這些王爺、貝勒、大臣們,咱大清還能不能在這關內站住腳?是打還是走,大夥都說說吧。”
47歲的哲哲雖是蒙古女人,可指甲上也套著滿州姑子特彆喜歡的套甲,長長的,尖尖的。
說起來,哲哲年輕時也是蒙古女人中難得一出的美人兒,論美貌甚至還在侄女布木布泰之上,因為保養得體,看著與實際年紀不符,就像三十多歲的婦人般。
布木布泰見姑母並沒有先問多爾袞的意思,心下有些不滿,也為多爾袞擔憂起來,怕鄭親王濟爾哈朗他們會同當年在盛京逼宮的兩黃旗那幫人一樣,和多爾袞在這大殿上鬨的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