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中,一發鐵球從保定城上打出,在空中旋轉了兩裡餘突然下墜落地,一個身披雙甲的鑲紅旗擺牙喇兵不偏不倚被那鐵球迎麵砸中,瞬間身體如被五馬分屍般散落一地。邊上的擺牙喇兵還沒弄明白發生什麼事,一大股鮮血就朝他們臉上噴去。
鐵球並沒有因此止住向前的腳步,而是繼續向後方呼嘯而去,一條直線上的三名鑲紅旗兵連躲避都來不及,就成了球下亡魂。
鐵球落地,在地麵上砸出一個深深的凹坑之後突然又彈飛起來,慘叫聲、躲避聲此起彼伏,中彈者骨斷筋裂,血肉模糊,令人慘不忍睹。
又有十幾顆實心彈再次朝著後方的滿洲兵砸來,炮彈砸落的勢頭很足,落地便即彈射而起,一顆顆幾十斤重的大實心鐵球在滿洲兵當中穿梭,當者皆爛,每一次彈跳都要帶走一條人命。
被鐵球砸中的死狀實在是恐怖,如果有的選擇,那些抱著斷腿哀嚎的滿洲兵寧願被一刀捅死。
不少中彈的滿洲兵的身子都是呈撕裂狀的,拚都拚不到一起,斷腿斷胳膊的那是骨頭茬子都露在外麵,且斷麵平整。
除了直接被砸中要害當場“五馬分屍”的,其餘中彈滿洲兵無一不是死於大量出血,生生疼死。
炮彈麵前,莫說披雙甲,就是渾身鐵甲也是一擊而穿。
穿著鐵甲戴著尖盔的鑲紅旗甲喇章京薩穆什喀就是被一顆鐵球直接命中,可能是鐵甲的保護作用,炮彈隻是在他的心室上製造了一個血色空洞,讓這位甲喇章京得以保留了全屍。
薩穆什喀也成為保定之戰陣亡的第一個滿洲高級將領。
保定城上的順軍火炮仍在轟鳴著,炮彈肆意的從半空掉落,到處都是中炮斃命的屍體,屍體下的土地無一不是被染得鮮血。
乾枯的野草得到鮮血的滋潤,生出詭異的生機。
多爾袞不明白為什麼賊兵明明有炮,剛才蒙古兵和漢軍攻城時他們卻不放炮,而是任由蒙、漢八旗兵衝到城牆下。
眉頭皺了片刻後,這位大清的攝政王似是明白賊兵為什麼要這麼做了——他們的炮專打真滿洲!
不過也就是這樣了。
從炮聲辨彆,順賊的火炮也不是太多。
如果因為對手有火炮就失去進攻的勇氣,就不會有今日的大清了,更不會有他多爾袞這位攝政九王,或許,他早已同他的阿瑪、兄弟被明軍吊死在建州老寨了。
強攻,不是多爾袞暴怒下失去心智的決定,而是破局的唯一辦法。
耿仲明的背叛讓多爾袞意識到保定城下這支大軍已經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如果他選擇立即退兵,勢必會遭到保定順軍的追擊,屆時很有可能會被困在良鄉同保定之間進退不得。並且匆匆退兵北返也會讓這支由滿洲、蒙古、漢軍組成的大軍分裂。
連耿仲明這個懷順王都反了,軍中那些漢軍八旗難道不會反?
那些向來見風使舵的蒙古人不會反?
想要確保蒙古和漢軍不會反,多爾袞就必須拿下保定,通過一場勝利宣告大清依舊無敵於中國,否則,局麵將會不斷惡化,任他多爾袞有再大的本事也無力回天。
奪取保定不僅能重創順軍,也能為即將斷糧的清軍提供糧草。多爾袞不擔心北京城,有濟爾哈朗、多鐸他們在,隻有幾千人的耿仲明哪怕火炮再多,也不可能破得了城,即便耿仲明同流竄京畿的賊將高傑取得聯絡,多鐸他們也能撐住。
但北京撐住的前提是他攝政王大軍沒有垮!
因此,多爾袞不能退,哪怕真滿洲骨血在這保定也損失慘重,他都要咬牙拿下這座堅城。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保定城下,依舊人頭攢動,依舊喊殺震天。
炮聲是讓城下的清軍感到吃驚,但卻沒有減緩他們攀城的速度。
一隊隊漢軍八旗的辮子兵正沿著雲梯拚命往城上湧,而城上一根根好像房梁的長木不斷的落下,或將一具具雲梯砸倒,或將上麵攀爬的清軍成串的帶落。
雙方都在放箭,放銃。
城牆下密密麻麻的盾牌,城牆上也是一麵麵高聳的擋箭板。
正在被炮擊的滿洲兩紅旗也沒有就此停下前進的腳步,相反卻是加快了步伐,因為他們知道城上的炮沒法近距離打到他們。
順軍的炮火並不密集,每門炮打完之後都要冷卻很長時間才能打響第二炮,加上火炮數量稀少,導致無法大規模殺傷滿洲兵。
城牆下蒙古兵和漢軍沒有登城的都在看著後方,望著城上飛出的炮子落在後麵的滿洲兵人群中,他們竟然有種慶幸感。
原來,賊人的火炮專打滿洲人!
“衝!衝上去,靠近城牆,賊人的炮子就不管用了!”
葉克舒對死去的部下們一點也不心疼,他的眼中隻有保定。在他的附近,一個壯大跪在地上,呆呆的看著血如泉湧的左臂。
三尺開外,一條斷臂靜靜的擺在那。
一個急於避炮的滿洲兵在奔跑時無意中踩到了那條斷臂,讓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那斷臂的手掌竟然五根手指都猛的一豎!
讓人毛骨聳然。
一架盾車被一顆鐵彈砸散了,碎裂的木尖刺中了推車的滿洲兵的前膛,這個滿洲兵卻一動不動的仍扶著散了架的盾車。
因為,他不能動。
保持現在這個姿勢,或許他還能多撐一些,脫離木尖,他馬上就會死去。
他雙眼通紅的望著前方的保定城牆,眼神說不出的可怖。
兩紅旗的軍官們不斷的呼吼著,奮不顧身的往前方衝去。終於,在付出了兩三百名真滿洲性命的代價後,正紅旗、鑲紅旗相繼衝到了城下。
城上的火炮啞火了,隻聽到如炒豆般炸響的銃聲。
馬科部銃兵不斷將火銃伸出垛口,朝下麵的清軍打去。
銃子大多打在了下麵清軍頭頂上的盾牌,發出悶哧聲。中銃的清軍倒地之後立時被人拖到後麵。
盾牌陣下的空間,到處都是慘叫和哀嚎聲,被拖行過的地麵都是長長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