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禍不單行(1 / 1)

王子安快步走到臨街的窗前,一把拉開窗戶,往外看去。

此時,隻見一位圍著圍裙,年輕俏麗的婦人,正神色絕望地委頓在路邊的大樹底下,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不由目光閃動。

是那位打過幾次交道的小吃攤大嫂!

此時,孔穎達、程穎兒等人也不由湊了過來,站在窗口,查看外麵的情況。

“搶人了,搶人了,有人搶我的孩子,瑩兒,還我的瑩兒——”

瑩兒出事了!

聽著年輕婦人的哭嚎,王子安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位有著一張靈動大眼睛的小姑娘。

“我去看看——”

王子安說著,轉身就要下樓,然後就看到自己家的小道姑,已經像一隻燕子似的,從窗口跳了下去——

有輕功了不起啊!

王子安忍不住心裡酸了一句。

然後,老老實實地拉開房門,一馬當先地快步跑了出去。

事實證明,有輕功真的很了不起。

等到他跑那位年輕婦人跟前的時候,自家那位小道姑,早已經跑的沒影兒了——

這傻小道姑傻乎乎的,不會出事吧?

算了,應該沒事,就那小道姑的身手,等閒幾個壯漢,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所以,王子安隻是稍一猶豫,便停下了腳步,蹲在身子,和聲問道。

“這位大嫂,怎麼回事?”

真手忙腳亂,慌張無助的年輕婦人,忽然看到王子安,頓時眼睛一亮,一把拽住了王子安的衣襟。

“公子,瑩兒被人搶跑了,求求你,幫幫我——”

“看清是什麼人了嗎?穿什麼衣服,往哪個方向跑的?”

西市人太多了,三教九流彙聚在這裡,看上去比東市都要熱鬨許多。如果不能第一時間抓住,隻要往人群裡一躲,再找起來,那就真的是如大海撈針了。

“我當時正在給客人下麵吃,沒看清那些賊人的樣子,他們已經跑出了好遠,才有人偷偷提醒我——我隻看到了他們的背影——對了,他們當時穿著灰褐色的短衫,有一個人好像穿著狗皮坎肩——”

王子安不由微微蹙眉,這個信息,其實幾乎等同於沒有,在西市,這樣裝扮的人,實在是太常見了。

“大嫂不用著急,他們跑不遠——隻要還在城裡,我就能給你把人找回來——”

他已經做好搖人的準備了。

這個時代可沒有到處可見的天眼,真想憑自己眼前這幾個人把孩子找回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卻聽身後忽然傳來程穎兒有些遲疑的聲音。

“你是——馮夫人?”

馮夫人?

王子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跟前的年輕婦人,嗯,身段氣度,確實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

“落難之人,哪裡還有什麼馮夫人——”

說著,這位被稱為馮夫人的年輕婦人,整理了一下發髻,扶著大樹站起身來,衝著程穎兒等人盈盈一禮。

“妾身馮李氏見過幾位貴人——”

“你是馮立將軍的妻子?”

孔穎達疑惑地打量許久,忍不住驚呼出聲。

“你是說,這位就是馮立將軍的馮夫人!”

陸德明神情震動,下意識地整理了下衣冠,鄭重其事地衝著年輕婦人行了一禮。

“馮立將軍忠肝義膽,有古仁人君子之風,老夫深為感佩——讓馮將軍遺孤落到這等田地,是我們這些人的羞恥!”

馮立!

這個跟自己有過幾麵之交的年輕婦人,竟然是馮立的夫人!

王子安忍不住又抬頭多看了她兩眼。

馮立,他太知道了。

原本是隱太子李建成的心腹大將,翊衛車騎將軍。玄武門之變,李建成被殺。

他身邊的人大多逃散而去,隻有馮立義無反顧地站出來,感歎說:“怎麼能在太子活著的時候,接受他的恩典,太子死後卻逃避他的災難呢!”

於是抱著必死之心,義無反顧地率兵進攻玄武門,浴血奮戰,身受數十傷,殺掉了李世民手下的屯營將軍敬君弘。

然後,才回顧跟隨自己的部下說:“終於可以稍稍報答太子的恩情了——”

於是,他下令讓自己的部下,扔掉武器逃入荒野。

而他自己,為了避免李世民暴怒之下,牽連無辜,卻選擇了從容投案自首。

在後世讀到這一段曆史的時候,王子安都不由心情激蕩。

可以說,在王子安眼中,這個馮立,就是那段血肉相殘的曆史中,唯一的一抹人性的亮點。

忠臣義士,蕩氣回腸!

不過,不是記得這位馮將軍後來也投降李世民了嗎?

後來好像還因為作戰勇敢,被李世民任命為廣州都督。在任上廉潔奉公,政績卓然。

怎麼聽著這意思,好像已經死了啊?

也對,要是不死,老婆孩子怎麼也不至於這麼慘。

不知道是前世看到的曆史錯誤,還是因為自己的穿越,曆史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心中念頭電轉,但顯然現在不是探尋這些八卦的時候。

當務之急,是必須把馮立的女兒給救回來。

不惜一切代價!

這是,他穿越大唐以來,第一次這麼強烈的想要替人做一件事,哪怕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他心中,這位馮立的意義,幾乎超過了大唐所有人。

他雖然名聲不顯,但的所作所為,卻振聾發聵,是中華民族偉大的民族精神的代表,是我們華夏曆史所需要的真正的脊梁——

一如誓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

一如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

一如崖山之巔,背負少帝跳海的陸秀夫!

一如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裡江山的江陰百姓!

還有那寧死不死美國救濟糧的朱自清!

我們的民族,我們的曆史,我們的文化,我們的精神,需要他們的大義,需要他們的氣節,需要他們這種義之所在,雖九死其尤未悔的從容!

真是因為有了他們,我們的民族和文化才曆經劫難,卻又屢屢浴火重生。

其實到了這一步,已經不需要他說了,孔穎達,陸德明,程穎兒,程英紛紛變色,就連長樂公主看著這位馮夫人都有了幾分動容。

搖人!

當即,一聲令下,幾家的人手幾乎傾巢而出。

彆看馮立當初是跟李世民對著乾,還殺死了李世民手下的大將,但忠臣義士誰不敬佩三分?

再說,馮立雖死,但就連當今的陛下李世民自己,都不得不讚歎一句忠臣義士,而且並沒有治罪,更何況如今幫的不是當初的馮立,乃是馮立留下的毫無威脅的孤兒寡母!

這幾家一動起來,很快,其他幾家,尤其是玄武門之變前,曾和馮立一起並肩作戰過的軍中將領文武百官,就得到了這個消息。

什麼?

馮立將軍留下的唯一血脈被人當街偷跑了?

淦啊——

呼啦啦,家中的下人全體出動。

大街上,一時間,長安城內風起雲湧。

就連城門值守的校尉,都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而王子安乾啥呢——

直接化身成了人形打印機。

從馮夫人的攤點的鍋底下,抽出一根炭條,買來一遝紙。

刷!刷!刷——

一張張馮瑩兒的速寫,流水線一般發出去,然後就被某個不知誰家府上的人帶走找人了。

王子安自己都不知道畫了多少張了,揉了揉有些微微發酸的手腕子,站起身來。

主要是畫的速度太快了,手腕子有些吃力。

“夫人放心,有這些人在,瑩兒一定會安然無恙,平安歸來——”

馮夫人眼含熱淚,衝著幾個人盈盈拜倒。

“未亡人,替先夫謝過各位貴人的援手之德……”

“馮夫人,不必客氣,你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們也要把瑩兒給救回來——”

“……”

眾人紛紛還禮,不敢有半分怠慢。

……

此時,一個破舊的小院裡,一個身材高瘦,穿著狗皮坎肩的,看上去有幾分油滑的漢子探頭探腦地往街麵上看了幾眼,又趕緊縮了回去。

“兄弟,好像情況有點不妙——我剛才好像看到隔壁漕幫的幾個青皮在這附近來回走了好幾遍了,我們原來那據點,大門都被砸了,不少兄弟都被抓走了——

高瘦男子說完,一個長著一臉大胡子,邋裡邋遢的漢子,三下兩下,把手上的雞腿塞到嘴裡,然後在已經被抹得跟護心鏡似的胸前,隨意地蹭了蹭手上的油。

心有餘悸地道。

“今天這事兒真是邪門——不過是抓了一個沒有什麼根底的窮丫頭而已,怎麼跟戳了馬蜂窩似的,一下子引出來這麼多人?幸虧這個據地還沒外人知道,不然外麵那些狗東西恐怕早把我們兄弟給賣了——”

“是挺邪門,不說彆的,就後麵追著那個俊俏的小道姑,就快的邪乎,跟會飛似的,要不是兄弟我機靈,給她指了個錯誤的方向,恐怕當場就得栽她手裡——”

另一個賊眉鼠眼的家夥,一邊用個柴火棒剔著牙根,一邊狠狠地罵了一句。

若是王子安他們在這裡,定然就會發現,在他旁邊的柴火堆裡,已經被迷昏過去的小丫頭馮瑩兒。

這個據地,就跟原來的據地一牆之隔。

但有時候就是燈下黑,越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

“我覺得情況有點不對頭,我們好像惹大麻煩了——我剛才已經看到好幾撥人在附近來回搜查,我擔心早晚會找到我們這裡——大哥,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我們……”

說著邋遢的男子,臉上浮現出凶戾之色,衝著依然昏迷不醒的馮瑩兒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

穿著狗皮坎肩,身材高瘦的男子聞言不由眉頭一皺,喝罵了一句。

“少胡說八道——我覺得情況有點不妙,對方的搜查好像越來越有針對性了,似乎已經確定了我們的身份,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在說我們的名字,這個女娃子不能殺,真要是有個萬一,我們還能有條退路……”

然後,老哥三相互張望了一眼,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也很無奈啊。

就是看著這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的,隨手偷個孩子而已,誰能想到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啊——

再給他們一次選擇,打死他們也不乾呢。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我想了,這一批貨出手後,我金三就金盆洗手,找個偏僻的地方養,買上幾畝地,娶上兩房老婆,當自己的土財主去——”

賊頭賊腦的家夥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

身材高瘦,穿著狗皮坎肩的中年男子,一聲不吭地盯著他看了一會。

然後才冷哼了一聲,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隨你的便——不過,你覺得那些人會放我們活著離開嗎——”

這話一出,有些陰暗的房間裡,氣氛頓時一滯,大家都不說話了,各自默默地發呆,想著的心事。

……

王家。

書房裡,王儼真一臉迷醉裡欣賞著剛剛到手的琉璃至寶。

這一批琉璃製品,比上一批質量還要好上許多!

“看起來,這些西域胡商手上,真的是有一個質量驚人的琉璃礦藏,一旦拿到手,我們王家的資產,恐怕很快就會擴張數倍不止——真正成為天下第一世家……”

王儼一邊輕輕地撫摸著這些流光溢彩的琉璃,一邊神情迷醉地對伺候在旁的老管家王忠說道。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我們王家數百年的積蓄,能有今天,也是命中注定的福氣——”

王忠這一個小小的馬屁,正中王儼下懷,讓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個老東西,越來越會說話了——不過,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必須盯緊了那幾個西域胡商,決不能出現任何的紕漏——”

主仆二人,正說笑間,忽然聽得外麵傳來急促混來的腳步聲。

“家主(父親)大事不好了——”

王儼心中一個咯噔,頓時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二話不說,推開房門,快步走了出去。

然後,目光往外一看,心頓時就整個提了起來。

兄弟,兒子,以及家族中許多的族老,一個個臉色慘白,腳步慌張,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氣度。他顧不上責怪,勉強維持著臉上的鎮定。

“發生了何事,為何你們如此慌張——”

“父親大人,大事不好了,那幾個,那幾個西域商人忽然被百騎司的人抓走了!”

王儼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一陣絞痛,差點一屁股蹲在地上。

“為什麼百騎司忽然抓人——”

“我們已經托人打探過,他們說是這群西域人乃是突厥餘孽的探子,此次入京,是要伺機刺王殺駕——陛下震怒,已經命人打死天牢,任何人不得探問——”

王儼聞言,不由兩眼一陣發黑,身子晃了幾晃,險些當場栽倒在地。

完了——

若是彆的罪名,他還能想想辦法,起碼把自家的那些財產弄回來,但這些可惡的西域胡人竟然妄想刺王殺駕,他們哪裡來的膽子!

他們死不足惜,但這麼一來,自家那些財產,豈不是打了水漂?

彆說拿回來,皇帝不因此治罪,就已經是燒了高香了。

你們給這些想要刺王殺駕的突厥餘孽提供這麼龐大的資產,是想要造反嗎?

一想到,幾十萬貫的家產,頃刻間化為烏有,他不由嗓子一甜,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啊,孽畜——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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