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轆轆,直奔洛陽,李泰身體癡肥,又剛剛大病一場,耐不得陸路的奔波勞苦,準備從洛陽坐船,直從水路去揚州。
反正隻要離開長安就好,至於什麼時候到達揚州,自家老爹也沒有再做要求,那就索性放慢腳步,趁機散散心也挺好。
他不慌,隨行的護衛,官員自然也不著急,就算是著急,也不敢催。
所以,一路上,李泰一行人慢慢悠悠,如閒庭散步一般。
李世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反而稍稍鬆了一口氣。
擺了擺手。
“算了,隨他去吧,散散心也好——”
李泰這邊離開了長安,每日優哉遊哉的,如遊山玩水,每到風景秀麗,人文鼎盛的地方,必然駐足數日。
一路南下,倒是讓不少人知道了風頭很盛,最得陛下賞識的魏王殿下,如今已經離開長安,要趕赴揚州赴任的消息。
對於,這些,李泰反而不太在意,隻是每天都要看一看每日一期的《大唐晚報》和《士林新語》,雖然在路上,沒辦法像在長安一樣,看到當天的報紙,但這也比他留在長安的人傳來的消息快上幾分。
這兩份報紙,尤其是《大唐晚報》,建立了專門的運輸通道,直接利用朝廷驛站,每日八百裡加急,在全國各地傳送。
不過跟尋常的八百裡加急不同的是,這大唐晚報的八百裡加急,有自己專門的服飾標誌,隻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倒不至於會給百姓帶來不必要的恐慌。
“這個王子安不得了啊——”
李泰看完手中今日份的報紙,抬起頭來看向一旁剛剛同樣拿著一份報紙的崔相直,忍不住輕聲喟歎了一句。
他萬萬想不到,當日街頭地攤上遇到的一個年輕人,竟然能有那麼大的能量。
“這占城稻難不成真有那麼高產?”
崔相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日份的報紙上,竟然詳細的報道了占城稻的事,並表示,占城稻已經進入試種階段,此稻一經始試種成功就會大麵積推廣。
而主持人,就是如今風頭正盛的長安侯王子安。
而副手赫然是長孫衝以及魏叔玉。
李泰點了點頭。
“我讓人專門打聽過,聽說去過林邑的商人講,那邊的稻子確實高產,當地人,即使是簡單地撒種,也能高達兩三石,可惜之前從未聽說過,也不知道那王子安到底是從何處聽到的……”
“這個人——”
崔相直沉默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對手。
憋了半天,才擠出幾個詞來。
“深不可測……”
李泰起身走到窗邊,長歎了一口氣。
“是啊,此人深不可測——”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忍不住地想,如果自己當初姿態再低一點,態度再誠懇一點,或者是出手化解了他跟王家之間的那點小矛盾,現在的自己,會不會是另外一番局麵?
此時,那王子安又立大功,定然是風光無限吧?
……
被李泰心心念念地想著的王子安,此時正悔不當初。
“我真傻,真的,我早該知道的——”
雜交水稻的培養,並不是有技術有經驗就能解決的事,還需要長期地蹲守在田間地頭,尋常三倍係的水稻,所謂三倍係,其實是指的水稻細胞質雄性不育係、水稻細胞質雄性不育保持係和水稻細胞質雄性不育恢複係的水稻。
這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最最關鍵的是,這一環沒有絲毫取巧的機會,哪怕是承襲了袁老的技術,也得老老實實的去田間地頭蹲著。
唯一好一點的是,因為承襲了技術,知道什麼是三倍係,知道三倍係的作用,也知道培育的方法,找起來和培育起來更輕鬆更便捷一些罷了。
他自然是不會親自去找的,所以,他老早就選了魏征。
既然能從魏征身上蹭到,那就說明這技術跟人家魏征有緣,所以,用上魏征,說不準會有奇效也未可知。
但他想好了一切,卻沒想到魏征的可怕。
自從決心投入到雜交水稻這個偉大的事業當中後,魏征直接就住下不走了。
吃點住點,還不可怕,可怕的這老家夥成了跟屁蟲,晚上睡覺都恨不得跟王子安一個床上,更可怕的是,想起點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他半夜就能登門求教,第二天一大早,雞還沒叫你,他就起來催你起床。
這日子還有法過嗎?
此時,王子安都想把自己腦袋裡麵關於雜交水稻培養的知識挖出來,直接塞到這個老東西腦袋裡麵去。
“看著,這就是三倍係水稻——”
終於勾勒完最後一筆,王子安啪地一聲,把手中的碳條筆扔到一邊,用手指著書房的大門。
“現在,立刻,馬上,拿著這些東西給我滾——”
結果,魏征根本沒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把王子安給勾勒的三倍係水稻的素描圖捧在手中,整個人都眉開眼笑。
“那老夫就不叨擾了——”
魏征左看右看,如同捧著稀世之寶,整個人眉開眼笑,眼角的折子都擠成了菊花。
“告辭,告辭——老夫則就讓陛下動用人手,到天下各處,尋常三倍係水稻,一有消息,就來通知您……”
王子安:……
望著絲毫不拿自己的生氣當一回事的魏征,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終有些認命地從牙根擠出一個字:
“滾!”
我早知道你個老小子這麼沒臉沒皮,又身兼狗皮膏藥屬性,打死我都不會找你。
不過,好在是,走了。
真好!
王子安忽然就覺得人生又生動起來,整個人又重新屬於了自己。
他現在忽然有點明白李世民的感受了。
任是誰,被這麼個老東西纏上都很可怕。
不過,現在終於解脫了。
至於占城稻的試種就簡單多了,雖然名義上是他主持,但除了當天去看了看,指點了一下,就直接扔給了長孫衝和魏叔玉。
長孫衝是李世民直接指派的,畢竟,占城稻是人家從林邑弄來的,而且人家現在還擔任著司農寺少卿的職位,正好對口,把人家甩開,有點不道德。
魏叔玉估計是魏征自己塞進去的。
畢竟,魏叔玉原本在北大營和薛仁貴、李承乾等人一起參加新兵訓練呢,能回來種這個,顯然也是魏征動了心思。
畢竟,知子莫若父。
自家兒子是不是打仗的那塊料自己清楚,就算是從了軍,也多半是文職,與其在軍中混日子,還不如回來種這個占城稻,以後自己學會了雜交水稻的培養之法後,還可以讓他來一個子承父業,也算是有了一份出路。
當然,對於這些王子安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自己終於自由了。
興奮地一揮大手。
“王猛,梨園聽曲走起——”
“師父,師父,我們也去吧……”
剛一出門,就見王玄策和席君買可憐兮兮地就湊了過來。
王子安瞥了他們一眼。
“今天的功夫都練完了?”
“練完了——”
“射箭呢?”
“也夠數了,一千箭,一箭不少……”
“那行吧——”
今天心情大好的王師父,大手一揮,直接給這兩個苦命的徒弟放了半天假。
梨園聽曲!
好幾天沒能去了,據說最近這幾天,陸德明這老家夥不知道又從哪裡淘來了兩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不僅唱得好聽,還長得特水靈,特俊——
咳,說錯了。
重新組織一下語言,免得那些不正經的人說咱不正經。
小姑娘不僅長得特俊俏水靈,還唱得很好聽!
嘖,長安城裡都傳遍了。
連《大唐晚報》都給專門報道了一次,若不是有魏征這個不開眼的老東西死活纏著,他早就飛過去了。
所以,今天聽曲,蘇蘇和栩兒誰都不帶,就帶王猛這個有眼色勁兒的小管事,外加兩個口風還算嚴謹的小徒弟。
誰知道,這邊人還沒出門。
就被蘇蘇帶著武則天給堵住了。
當然,王子安現在極度懷疑,是武則天帶著蘇蘇把他給堵住了,隻是他沒證據。
“師父,我們也想去——”
武則天躲在蘇蘇身後,怯生生地看著他。
王子安:……
還能怎麼辦?
走起!
走出大門,見王猛這廝還屁顛屁顛地跟著,王子安有些嫌棄地擺了擺手。
“行了,你不用跟著了——”
連蘇蘇和栩兒都跟著了,你還跟著個屁啊!
今天就聽曲!
當天,王子安聽了一場很單純的曲兒。
唱曲兒的小姑娘,果然長得又俏又潤。
婉轉動人的江南腔調,在台上甩著水袖,唱起“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哇,好新鮮哪……”
分外的有味道。
陸德明這老東西,還真是有眼光!
王子安心中暗搓搓地吐了一個槽,不過臉上雲淡風輕,還不著痕跡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失望。
“還以為,陸德明又搞了什麼了不起的角色,原來不過如此,唱得還行,就是長得有點不跟趟,忒俗氣……”
果然,蘇蘇和武則天臉上的神色友好了許多。
我就知道!
就在王子安心中得意的時候,忽然就聽得席君買悶聲悶氣地道。
“師父,沒有吧,我看那姑娘長得挺好的,沒看出哪裡俗啊——”
王子安:……
感受著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忽然冒出來的殺氣,他忽然很想提起大腳丫子,一腳把這個狗東西給踢出去。
決定了,回去就給他安排一次負重長跑的愛心牌加練!
“那是因為你自己眼光有問題!”
席君買還想辯解兩句,結果被坐在一旁的王玄策輕輕地拽了拽衣角,扭頭看到自家師父明顯不善的眼神,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又悄悄地把剩下的話給咽了回去。
完犢子了!
估計是又惹禍了。
可為什麼惹禍了呢,我也沒說啥啊——
席君買內心很苦,覺得自己冤枉極了。
……
雖然沒能與陸家梨園新來的姑娘進行一次近距離交流,微微有些遺憾,但王子安心情還是很不錯。
從陸家梨園出來,帶著幾個人又在西市逛了一圈。
跟東市相比,西市雖然沒有那麼多精致高檔的門店,但三教九流彙聚,人群往來如織,各處擺地攤的,玩雜耍的,更多了幾分人煙氣。
王子安就挺喜歡。
尤其是一些西域人開辦的酒肆,熱情奔放的西域姑娘,大老遠地就挺著胖胖的胸脯,伸著雪白細膩的玉臂朝你招搖。
嘖——
當然,胡姬什麼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裡的酒有特色,原汁原味的大唐版西域紅酒,王子安偶爾會過來照顧一下這些姑娘們的生意。
不僅他喜歡,長安的不少人,尤其是文人都喜歡。
王子安領著幾個人還沒進門,就有熱情的胡姬迎了上來。
“公子,夫人,裡麵請——”
這胡姬倒是有眼力勁,見王子安帶著女伴,雖然看著王子安那俊俏的臉蛋眼神有點過分熱情,但這一次倒是沒有拿著胸脯主動往身上蹭,這讓王子安不由偷偷鬆了一口氣。
這些西域的葡萄酒,雖然經過發酵,但顯然並不充分,酒色並不清澈,仔細看的話,似乎還有微小的渣滓沉浮,明顯不如他自己在家釀製的果酒更加醇厚清澈。
不過,即便如此,這種色澤鮮亮,帶著微微甜味的酒水,還是很快征服了長安人的味蕾,不僅是男人,連很多女眷都有過來喝的。
所以,蘇蘇和武則天兩個人在這裡坐著喝酒,並不顯得突兀。
隻是因為長得太過漂亮,老是吸引人不斷的往這裡偷偷打量就是。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是打量王子安的。
對這些王子安早就習以為常了。
長得太帥有什麼錯?
總不能天天躲在家裡不敢見人吧——
“王公子,您來了——”
得知王子安來了,高鼻深目,頭發微卷,身材圓潤地老掌櫃王大福趕緊放下手頭的活計,點頭哈腰地親自趕過來,給王子安打招呼。
這貨本名不叫這個,不過來中原之後,仰慕中原文化,很隨大流的給自己起了這麼一個聽起來就很吉利喜慶的名字。
至於為什麼姓王?
沒彆的,就是因為姓王的比較多,而且聽起來就很威風。
王——
在西域,隻有身份地位最高貴的人,才敢用這個字。
王子安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席君買旁邊的空位,示意道。
“坐——”
王大福告罪再三,才欠著半邊屁股坐了,然後還一臉討好地衝坐在旁邊的席君買擠出了一個油膩的笑容。
席君買:……
他有點受不了這廝身上的腥膻味,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往王玄策這邊讓了讓。
大概是被人嫌棄慣了,這貨竟然還歉意地衝席君買拱了拱手,油膩膩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不快。
“我上次給你交代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王子安饒有興趣地晃著酒杯,觀察著裡麵鮮紅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