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璘所部負責的營壘位於兀剌海城西宋軍大營的西麵,正對著黃河北河南岸一馬平川的開闊地。金國的大隊騎軍,不過是依靠夜色的掩護,藏身在二千步開外的草叢當中,再以大群的拐子馬封鎖遮蔽,不讓宋人的哨探斥候探知他們的存在而已。
而金兵在黑暗中隱蔽了超過兩個時辰的目的有兩個。
第一當然是為了麻痹對手,讓宋軍誤以為金兵主力已退——在吳乞買、婁室等人看來,宋軍是從黃河岔口一路繞行而來的,中途還和完顏斜保、完顏宗構率領的軍隊打了一場。抵達兀剌海城下後也沒得休息,還忙著修營壘、築炮台,不疲憊是不可能的。
這種疲憊之師精神緊繃著的時候還沒什麼,可一旦鬆懈下來,那疲乏勞累,可就怎麼也驅不走了......至少吳乞買和婁室這兩位老爺子都是這麼認為的。
而讓幾萬金兵在黑暗中等待了足足兩個時辰的第二個目的,則是為了等待淩晨——通常淩晨才是睡意最濃的時候,而且又接近天亮,這才是發起夜襲最好的時間。
在黑暗掩護下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然後當敵人想要逃跑的時候,天已經放亮了!
現在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理論上也是三萬幾千宋軍疲憊之師人困馬乏到極點的時候。
而大金軍的第一突擊波,就在這個時候發起了!
隨著來襲的金兵逐漸靠近宋軍大營外點起來的那一堆堆的篝火,宋軍終於能大概看清他們的規模了。
金人出動的兵馬,從西、北、南同時發起了進攻。不過在各個方向上投入人數,卻是有多有寡的。
金兵第一波突擊的重點,似乎是宋軍大營的西麵。
宋軍大營的東麵正對著兀剌海城,炮壘也在這個方向上,理所當然是宋軍兵力布署的重點。而正對著宋軍大營東麵的兀剌海城的西側城牆及其附近,又因為之前一直遭到宋軍炮擊,所以無法作為夜襲金兵的出發陣地使用。
因此在金軍的第一波攻勢中,並沒有安排任何部隊去進攻宋軍大營的東麵。
而宋軍大營地北麵正挨著黃河北河,這一帶的黃河北河水位不深,水流也不急,現在又不是豐水季節,所以是可以涉渡的。但是涉水渡河發起進攻總不是很方便,因此在金人的第一波攻勢中,擺在北麵的兵力並不多,隻有區區兩千人。
不過弄出的動靜卻不小,又是擂鼓,又是呐喊,甚至還將十二架梢砲拆卸後拉到黃河北河,然後在黑暗當中完成了組裝。布署在黃河北河金兵發起第一波進攻的時候,這十二架梢砲就開始向對岸胡亂發射大號炸壺了。
當然了,這些炸壺根本一點準頭都沒有,大部分甚至都沒有碰著宋軍營壘的邊。
但還是製造出了不小的動靜......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佯攻了!
既然北麵的金軍是佯攻,東麵又沒有可供金人使用的出發陣地......那麼金人的主攻方向,應該就是在西麵,或者南麵了。
而從金人發動的第一攻擊波的情況來看......宋軍大營的西麵,似乎才是他們的重點攻擊方向。
在這個方向上,僅僅第一波攻擊,金人投入的兵馬,就達到六七千之多!更不用說還有更加密集的,轟隆隆的蹄聲在他們身後響起。站在吳璘所在的位置望出去,金人的騎兵,從黑暗當中湧出的金人騎兵,幾乎無窮無儘!
吳璘麾下的2000戰兵,負責守衛宋軍大營西麵的右翼——這一麵分了左右兩翼,分彆由兩個步軍將負責守禦。
因為劉五及時發現了來敵,吳璘所部的兵將又訓練有素,而且士氣高昂。所以在金人騎兵未至之前,就已經依托營壘,展開了防禦。
傳統的宋軍步軍戰陣,在一個麵上通常是分為四層,拒馬在第一層,槍兵在第二層,神臂弓在第三層,弓兵在最後。
但是趙楷麾下的北宋步軍,已經將投擲兵種和肉搏兵種合一了......不存在隻負責射箭或擲壺的兵種。而是每個隊(相當於連)下,都下轄一個神臂弓排(同時裝備長槍)、兩個步弓排(一個排配備長槍、一個排配備刀斧)、一個擲壺排(配備刀斧)。
在布陣的時候,則視兵力情況和地形情況,列出四排(一排一列)、八排(一排兩列)或十六排(一排四列)的隊形。
而現在,吳璘的手下則擺出了比較厚實的八排橫隊迎擊來敵!
不過金人的騎兵實在太多了,多到幾乎和大海漲潮一樣,洶湧而來......讓立在自家戰陣後方的一輛大車上督戰的吳璘,手心裡攥著一把冷汗。
但是如潮而來的金人騎兵並沒有直撲宋軍營壘,而是在距離宋軍防禦的壁壘百步之外,就紛紛下了戰馬,結成步陣,以盾牌開道,緩緩逼近過來了。
吳璘和花大郎這些宋軍的中層、基層軍官都知道,盾牌後麵的金兵一定帶著土包。他們在靠近壕溝後,就會把土包丟出來,迅速的填平一段既不寬、也不深的壕溝。
壕溝填平之後,真正的激戰才會開始!
不過要填平壕溝可不容易!
因為在完成填壕之前,進攻的金兵還得承受神臂弓和炸壺造成的可怕的殺傷......
當金人的盾陣靠近壕溝之外那一堆堆篝火的時候,負責指揮神臂弓手的軍將,紛紛將手中的令旗揮下,大聲下令。然後就聽見空氣中一陣噔噔噔噔帶著金屬顫音的響動。無數短短的木羽箭怒射而出,直撲向金人的盾陣。
這些木羽箭的威力雖然強大,但並不足以穿透金人甲士手中的大盾。所以使用神臂弓的射手們,都瞄準了大盾之間的空隙射箭......金人盾牌後麵的人員密度極大,隻要能把木羽箭射進去,就不怕不能造成傷亡了。
不過要將木羽箭射進大盾之間的空隙,神臂弓的超遠射程,就沒有多少發揮的餘地了。
因為將敵人放近了才射,所以跟在盾牌後麵的金人弓手也開始遠遠的拋射羽箭。而宋軍後排的弓箭手,同樣舉起長步弓開始還擊。而在陣列最後兩排的擲壺兵,也都點燃了纏繞在長柄刀斧上的火繩,等待著金人衝過壕溝......過了壕溝,才是炸壺發揮威力的距離!
而金兵一旦衝過壕溝,也就是他們發起最後猛攻的時候......宋軍的擲壺兵根本不用瞄準,隻管一波波的擲壺就是了!
就在雙方的箭鏃你來我往的時候,背負著土包的阿裡喜兵、生韃靼和漢兒軍,開始從金兵的盾牌後麵衝出來,一手舉著盾牌,一條胳膊則夾著土包,搏命一般的撲向壕溝......他們隻要將手裡的土包扔進壕溝,就算完成任務了!
隻要完成一次搏命的任務,那就又能“活很久”了......因為這種搏命的任務是由所有的阿裡喜、漢兒軍和生韃靼之間輪著上的。
不過對麵的神臂弓手,卻很樂意收割這些阿裡喜兵、生韃靼和漢兒軍的生命......不過被射死的阿裡喜兵、生韃靼和漢兒軍也是有價值的!
他們的屍體會被其他的阿裡喜兵、生韃靼和漢兒軍推入壕溝,成為填壕的物件!
雖然付出的傷亡不小,但是位於宋軍大營西麵和南麵營壘外的壕溝,還是慢慢的被土包和人的屍體給填出了一條條的通道......
......
“轟轟轟......”
密集的爆炸聲,從宋軍大營的西、南兩麵傳來,傳到了位於黃河北河北岸的一處高地上。
大金皇帝完顏吳乞買,這個時候正和大金第一悍將婁室一塊兒,立馬高處,望著河對岸宋軍營地周邊出現的一團團火光。
火光主要集中在宋軍大營的西、南兩麵,而且非常密集!
吳乞買知道這是宋軍的炸壺炸出來的......這當然意味著進攻的大金兵正在遭受可怕的傷亡!
被炸壺炸得東倒西歪的金兵,想要攻破宋軍駐守的營壘恐怕是非常困難的......不過吳乞買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陰冷的笑容:“婁室!”
“臣在!”
完顏婁室立即驅馬上前。
吳乞買問:“鐵浮屠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完顏婁室道,“臣已經準備了3000鐵浮屠!”
所謂的“鐵浮屠”,其實就是具裝甲騎,人披甲,馬具裝!一般而言,能有這種裝備的軍人,一定是最精英的戰士!
而最精英的戰士,當然不可能隻會騎馬衝鋒......他們同樣可以騎射,也可以下馬作戰——所以在“東亞怪物房”這裡,可沒什麼輕騎兵用弓箭教訓重騎兵的戰例,更沒有步兵用長弓射死好多鐵浮屠的好事兒。
“衝得過去嗎?”吳乞買望著前方的黃河北河問。
“衝得過去......”婁室拍著胸脯保證道,“臣已經讓人試探過了......完全可以涉渡,而且宋軍倚著黃河修建的營壘也不算堅固,連壕溝都沒有......鐵浮屠可以直接衝到他們的壁壘外圍!”
吳乞買點點頭:“那就去吧!記著,搶到了大筒子就撤.......撤到兀剌海城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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