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洪武九年,正月十六。
漫長到無聊的春節長假,總算是結束了。官家趙楷再一次坐上了北京順天府皇城內的元和殿上,接受百官朝拜。
北宋朝廷的年假從臘月二十六日開始,一直歇到正月十五,整整二十天大假。不過鬆快了二十天的滿朝文武卻是個個精神抖擻,向著高高在上的趙楷山呼萬歲,沒有一點兒得假日綜合症的樣子。
趙楷也和大家一樣,精神百倍,看見群臣向自己揖拜行禮,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平身,平身!”
眾人還是照著規矩揖拜完畢,然後才平身就位,分成文武兩班,站在大殿左右。
趙楷看著底下的群臣,笑道:“真是光陰荏苒,歲月如梭啊!一轉眼的功夫,朕禦極已經十年了!諸卿當中,有不少人是和朕一塊兒在河東重開大宋天的老臣吧?這重開大宋之天的大業,到今年應該要大功告成了......等到朕徹底降伏東南的吳國,完成兩宋歸一,天下一等後,朕還給卿等加官進爵、賜田賜宅,朕是不會虧待忠臣良將的!”
他的話說到這裡,還都是好事兒,語調輕快,一副馬上就要笑出聲的模樣兒。但是隨後卻話鋒一轉,口氣漸漸放沉:“但是打天下難,治天下、守天下更難!這不,咱們大宋的天下差一點就叫金賊給奪了去......宣和年間多好的太平盛世?說沒就沒了!多少好人家就這樣家破人亡,多少富庶安樂的城池就這樣化為白地。連東京汴梁都讓金賊放黃河水淹了,至今還是一片荒蕪呢!
可見這《孫子兵法》上說的不錯啊,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他這番話一說,下麵的大臣就是一愣。
怎麼回事?天下都太平了,不是應該說偃武修文、與民休息的事兒了嗎?怎麼又開始言兵事了?
元和殿上的大臣們中有不少消息靈通的,已經知道趙楷在完成天下統一之後,就要把主要精力轉到文治上去,還會下大氣力整頓稅收的......所以朝中的文臣都在隱隱期待著未來的好日子,而武官們多少有點擔心。
趙楷的講話還在繼續,他說:“現在天下一統在即,但朕要和大家說的卻不是馬放南山、刀槍入庫,更不是與民休息,無為而治。而是要繼續整軍精武,要長久的保持咱們大宋府兵的戰力。因為中原雖然安泰在即,但是四方仍然強敵環伺,隻有強兵在手,大宋天下才有真正的長治久安。”
這話說的可有點“不大正確”了,中原都太平了,還怕四方的敵人?而且四方的敵人是誰啊?好像就一個金賊比較能打吧?不過金賊再能打,也不可能打破包括山海口棱堡在內的燕山各口棱堡,打進北京路腹地吧?
而且新順天府城的城垣到今年年底就可以完工,八邊十六角的大型棱堡,還采用了堅固耐久的夯土包磚牆體,城外還挖掘了兩道壕溝。
如此堅城彆說金賊了,就是攻堅能力強大的宋軍自己,也沒有能力攻破啊!
不過趙楷手下的功臣們卻沒有人出來進諫.....因為狡兔死,走狗烹;高鳥儘,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的典故大家都是知道的!
現在中原的兔兔不多了,隻剩下趙桓一隻,很快就沒了......到時候大家這些當“走狗”的功臣怎麼辦?有危險啊!
所以趙楷的“強敵環伺”論還是蠻符合大家心意的。
趙楷看見眾人都在點頭讚成自己的觀點,於是又笑了起來:“要維持強兵,光靠一個府兵製還是不足的......雖然朕的府兵製比之隋唐,已經有了極大的改變,比如專設營田使路、節度使路以保障府兵之利益。比如在塞外、河西、陽山、陰山等處授府兵以牧莊,還準許軍府自設管事團以主辦學堂、校場、馬場、義倉等事務,還開了替父從軍法。
但是以後的敵人都在西域、在草原、在東北的寒冷之地,甚至在大洋彼岸!那些地方遼闊無邊,而且距離中原又太遠,戰事一起,就不是短期內能結束的。所以廣闊府兵的田莊、牧場根本無法支撐......朝廷必須要有大筆的稅賦才行啊!”
其中趙楷對於“狡兔”、“高鳥”、“敵國”的定義和下麵的這些群臣是不一樣的。
趙桓絕不是世界上最後一隻狡兔......世界上的狡兔還有很多,抓都抓不完!
所以大宋的朝廷鷹犬還要加倍努力才行啊!
趙楷接著又道:“所以朕才在營田路、節度使路之外,設了轉運使路。今後營田使路養兵,節度使路開拓,轉運使路則負責提供錢糧......三者結合起來,才能讓我大宋長久保持強兵,並且不斷開疆辟土,鏟除塞外、海外的隱患!
咱們可不能坐等那些隱患和金賊一樣由弱變強,打上門來了,再想辦法抵抗。而且西賊已經向西流竄了,還冒用大唐的名義,這是賊心不死啊!
另外,耶律大石日前還遣使來報,說千裡鬆林兩邊的一部金賊有大舉西遷的跡象。朕有預感,這股金賊到了西方以後很有可能做大,將來必是國家大患!
所以,咱們得先發製人,先打過去,將危險扼殺於萌芽!”
他這是在為將來殖民全球造輿論呢!
在他看來,趙桓這隻兔子是不堪一擊的......不管是捉了還趕跑了,東南九路之地一準可以到手。
等東南九路到手之後,當然就要開始殖民全球了......時不我待啊!
趙楷今年已經三十多了......現在是古代,醫療條件不怎麼好啊!如果“人間五十年”的話,還剩下多少年?就算他能活到七老八十的,相對於曆史長河來說,也是極為短暫的,所以有些事情必須要抓緊進行。
而他放任,甚至是有意驅趕敵人往外逃竄,一方麵是想讓他們“為王前驅”,一方麵則是為自己將來的擴張準備借口。
曆史上明朝的七下西洋據說是為了找建文帝,而滿清收複新疆則是和準噶爾打百年戰爭的結果......敵人有時候就是進步的驅動力啊!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底下的群臣算是明白他的心思了。趙楷在新年過後的第一場大朝會上的這番話,就是在宣示呢,以後仗還有的好打,大家夥的功還有的好立!
另外,趙楷的這番宣示,也給現在屬於吳國的東南九路之地指明了方向——它們中的大部分都會變成專門負責交錢的轉運路!
以後北京路、河北路、河南路、河東路、陝西路、河西路、大同路等七個路,也許還會加一個廣西路,就主要管養兵打仗的事兒......這些營田使路、節度使路提供的府兵都是陸軍,海軍怎麼出,得等平了東南再說。
而大宋的其餘各路主要管交錢交糧的事兒,隻要交夠了錢,就可以安心發展經濟,不必擔心國防問題了。
而且趙楷也不會在這些交錢的轉運路搞營田路的那一套——營田路除了少量屬於府兵、勳貴的永業田之外,是沒有私田的。
這意味著營田路的土地禁止買賣,也無法進行兼並,地主持有土地的多少是由爵位和勳位高低決定的。在這種情況下,當然也不會有土地市場,沒有買賣,也沒有抵押。商人賺了錢固然不能買地,而地主也不把土地抵押或變賣了換取資金投入工商業......對於工商業發達,土地買賣、抵押頻繁的東南諸路來說,凍結土地買賣和土地國有,絕對會引發一場金融危機。
而趙楷治下的轉運使路則是不抑兼並的,經濟政策和趙桓治下的吳王國差不多,甚至還更加有利於工商業的發展......不過因為北方營田使路的“大沒收”,還是抑製了四川、荊湖兩路的工商業發展。
現在取東南在即,趙楷當然不希望東南的商人和士紳地主因為搞不清營田路和轉運路的區彆而抗拒天兵。
明白了趙楷的心思之後,東府大相公陳記就站出來說話了,“官家聖明!我大宋隻要有了北方之兵、南方之財,就一定能天下無敵,金賊、西賊不過是宵小鼠輩,早晚可以徹底鏟除......不過現在東南還是有一些迂腐儒生和愚忠之臣不知道官家的雄才大略,不知道我大宋天兵的軍紀嚴明,也不知道官家欲用南財養北兵的國策,還在蠱惑吳國王,妄圖抗拒天兵!
臣建議利用這次南下祭孔的機會,在曲阜辦一場儒門大會,請全天下的讀書人都到曲阜,一起討論儒家的大道和傳道......凡是見識卓越之儒,官家可以授予其官職,並使之揚名天下。隻要東南的名紳大儒都來了曲阜,官家就可以向他們闡明我朝的文武並重的治國之法了。”
“好!”趙楷大聲叫好,笑吟吟的點頭,“舉辦儒門大會的辦法很好,儒家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辦過這樣的盛事了......儒門大才也不能隻想著做官,也得好好做點學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