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一聲,趙楷狠狠的摔了一個汝瓷的茶杯,還不過癮,又拿起個端硯往地上重重一砸。端硯裡麵還有些墨汁,直接就把地麵“砸黑了”一大攤兒。邳州行營之中的幾個大臣大將,還伴隨趙楷南下的郭天女、任寶蓮、武美娘等人,全都被突然發怒的趙官家嚇了一跳,都愣愣的看著他。
讓趙楷發怒的原因,就是剛才行營參軍司給他送來的一份關於趙桓將要在揚州召開儒林大會的密報。
這個趙桓也太可惡了!又一次明目張膽的抄作業啊!而且這家夥抄作業的速度越來越快,抄襲的水平也越來越高了。
趙楷的儒門大會才勝利閉幕不到一個月,趙桓那邊就準備開一個儒林大會了,而且還擺明了要和剛剛當選儒廷學宗的趙楷唱對台。
更可恨的是,趙桓還喊出了“保儒學、教生民、繼絕學、修本心”的口號。還宣稱什麼“天理至簡,全在本心”,胡說什麼“人人皆可成聖賢”......這不是主觀唯心主義嗎?
趙楷好不容易把走歪了的儒學帶回了“格物致知”、“格物窮理”的科學發展道路上,將來好往“科學教”的路線上繼續發展。
趙桓倒好,直接來了個“天理至簡、全在本心”,還什麼“人人皆可成聖賢”......這什麼意思?心裡麵想想就能摸著天理,成為聖賢了?這不是在騙人嗎?
接下去是不是還要來個“成聖賢、上天堂”和“孔夫子保佑我們”?
儒學被他這樣折騰下去,不就成了個宗教了?以後會不會賣什麼“成聖券”啊?
這可不行啊!
其實趙楷在如何改革儒學的問題上,也有點患得患失。
如果單純想要讓儒學去和天主教、天方教搶地盤,“成聖賢、上天堂”和“孔夫子保佑我們”的路子是最好的......但是趙楷不願意這麼乾,而且也很難辦得到。
不願意是因為這路子太腦殘,腦子一旦壞掉了,科學就很難發展起來了。雖然短時間內可以打出一個大大的地盤,但是沒有科學技術作為支持,地盤再大也是曇花一現。
而將儒學往科學理性的方向引領......那麼在目前的情況下,它對底層廣大人民群眾的吸引力就不是很強了。肯定比不了宗教化的“成聖賢、上天堂”和“孔夫子保佑我們”好。
當然了,在擁有了“儒廷”和各地儒門分會,以及眾多的書院、鄉校之後,儒學在基層的競爭力比起原來還是進步了不少。
在趙楷看來,儒廷領導下的儒家基層力量已經足夠了。現在隻等著一代又一代接受過蒙學“義務教育”和書院、諸學教育的新府兵(丁餘)成長起來,就能殖民全世界了。
可沒想到趙桓居然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搞起來儒家分裂,還公然打出了“天理至簡、全在本心”的旗號......這是要壞大事啊!
隻有“高二”水平的趙楷當然不會知道,他所推動的儒家“理學”改革的步子太大太猛,使本就鬆散之極的儒學產生分裂是非常正常的,即使沒有趙桓推動,分裂還是會發生的。
都是知識分子嘛,都會思考,都覺得自己是“特牛”(特彆牛逼),而且也沒有嚴密的組織控製著......你能搞改革,我咋就不能搞改革了?你搞一套,我也搞一套!結果自然是分裂!
這樣的事情,在曆史上的許多教派、學派、黨派中都發生過。
實際上,在原本的曆史上,當朱熹高舉起“理學”大旗的時候,以陸九淵為代表的一部分持不同觀點的儒者就打出了“心學”的旗號。後來理學、心學兩派一直從宋朝鬥到清朝呢!
趙楷不明白這些道理,所以就以為趙桓不僅抄自己的作業,還壞自己的大事!越想越生氣,種種樁樁的念頭交織在一塊兒,讓他終於咆哮起來:“都給朕收拾準備去!朕要親自去揚州,看趙桓還敢開勞什子儒林大會嗎?”
這就要打啊!
嶽飛、董金剛、李世輔、曲端、劉正彥、苗傅、牛皋這幾個將帥都沒料到趙楷會怒成這樣。他們幾個都沒動,互相看了一眼,嶽飛上前一步,對趙楷道:“官家......現在鄂州還沒到手,李寶的水軍堵在漢水出不來。是不是再等等?”
“等什麼?趙桓都開儒林大會了!”因為嶽飛說話了,所以趙楷隻好強忍著怒火,“鵬舉你還以為他會交割鄂州嗎?”
嶽飛一想也對,“官家,如果李寶的水軍出不來,咱們怎麼過長江?”
趙楷冷靜了一點兒,嶽飛既然一再提及水軍的事兒,這肯定是個問題。嶽飛已經帶兵在山東路駐紮了不少時間了,一定已經研究過渡江收東南的問題了。
而趙桓的水軍......那也是真的猛啊!
但轉眼趙楷就想明白了,下江東是七分政治、三分軍事。
關鍵不是有沒有水軍,而是有沒有人心!
趙桓的水軍再強,也就是十萬之眾,而且大部分還是海軍,真正可以在長江上作戰的人數隻有三四萬,戰船不過三百艘......相對於長江的長度,這些船隻水軍根本不夠用。
而且趙桓之前已經有了要跑路去兩廣的跡象,抵抗的意誌並不堅定,一旦北軍打出勢如破竹的氣勢,他很有可能會選擇開溜。
另外,之前儒門大會的作用現在還沒消失。即便趙桓也弄出一個儒林大會,但東南的儒林還是發生分裂了,一定會有許多人站在強大的理學儒宗一邊。
這些手裡一定有船,即便沒有,也會千方百計去搞船......有了他們的船,大軍就能搭浮橋過江。
一旦大軍過江......那就是鐘山風雨起倉惶了!
所以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要打出氣勢,打得趙桓和東南儒林心驚膽顫!
絕對不能讓趙桓順利的把儒林大會開完,更不能讓東南儒林覺得北朝大軍會被區區長江阻隔。
想到這裡,趙楷心中已然有數,重重的哼了一聲:“趙桓玷汙聖人之學,罪無可恕!朕乃是為儒學而戰,東南儒門中人一定會有許多人棄暗投明,有了他們的支持,過江就不是問題了......現在的問題是兵貴神速!鵬舉,大軍幾日內能出發?過得了淮河嗎?”
長江可以靠帶路黨過,淮河卻隻能靠自己了。
嶽飛想了想,道:“十日內可以出兵......淮河不是問題,臣已經在渦水、淝水、潁水等淮北河流上準備了幾百條船隻。”
“好,那就行了!”趙楷笑道,“十日後誓師出兵!”他的臉色忽然放沉,目光炯炯的看著幾個將帥,“這一次......必須秋毫無犯!你們可明白了?”
趙楷的紅巾宋軍其實不大放搶,比金兵、偽宋軍、西夏軍那是強出太多了。河北、山東、北京等地之所以遭遇了嚴重的破壞,並不是因為紅巾宋軍的大肆劫掠,而是因為金兵、偽宋軍的破壞,已經紅巾宋軍的土地政策......
但這次是去富得流油的江南,所以還是得特彆關照一下!
嶽飛等人互相看看,一起行禮:“請官家放心,臣等一定約束將士,使之無犯秋毫,為官家全取江南!”
“好!”趙楷非常滿意,點點頭道:“等江南收複之後,朕一定會重賞三軍!”
重賞早就準備好了......上次平河北、北京所得的土地還有富餘。而嶽飛滅亡偽宋後,趙楷又將一部分原屬京東西路的土地劃入了河南路(營田使路)。所以現在大宋朝廷手中還有數千萬畝待分配的營田,隻要拿出一小部分就足夠了。
所以東南的土地製度,還是可以維持不變的......這一點,趙楷在儒門大會上,已經向與會的東南儒者們做了保證。
......
趙楷決心發起“學派戰爭”的時候,他的大哥趙桓,正在閱江門碼頭和妻子朱璉哭彆。
真是生離死彆啊!
不僅是他們倆父親在哭,還有一堆孩子跟著一塊兒哭呢!
趙桓不僅坑爹,而且還坑兒,自己跑路,卻把老婆孩子留在應天府......哦,不對,不是應天府,而是金陵府!
應天府永不落嘛!
趙桓是不會給趙楷奪取應天府的機會......而他改應天府為金陵府的借口,則是遷江都——江都在北,應天在南。前往江都當然顯得勇敢無畏。
他這會兒哭得差不多了,於是就抹了把眼淚,對朱璉和一群兒女道:“你們不要再哭了......此戰未見得會打,就算打了也勝負難料。朕的陸師雖然不如趙楷,但是江都城高牆固,最近還修了三角堡,還增加了火炮,絕對守得住。趙楷不拿下江都,諒他也不敢過長江。所以你們儘管放心!”
朱璉抹著眼淚道:“官家放心,金陵城池比江都更堅......城中丁壯多是汴州南來之眾,一定會眾誌成城,抗賊到底。趙楷那賊若敢冒然渡江,金陵城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這態度讓趙桓非常滿意,他點點頭道:“好,我們夫妻同心,一起保大宋、興儒學、滅趙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