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東洋(北太平洋)的海麵,和渤海、黃海、東海比起來,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海水湛藍得如一匹閃閃發亮的絲綢,一層層的翻滾湧動,就是這匹絲綢被展開後隨風起伏。如果天氣晴好,陽光之下,滿眼都是藍色的光芒在閃爍。海麵上除了這片無邊無際的湛藍,什麼都沒有,極目四下望去,仿佛視線可以窮儘到無限的遠方......在那裡,依舊是無邊的大海。
現在已經是洪武十五年五月了,還在茫茫大東洋上一路向東的探險船隻剩下了兩艘,一艘是平安號,一艘是永安號。
另外兩艘探險船在船隊離開日本向東航行了15天和40天後,就按照計劃返航了——根據估算的航速,探險船隊向東航行時的速度,大約是每天走二百五十裡到三百裡,15天大約可以航線四千裡,40天能行一萬裡以上!
這可是四千裡和一萬裡啊!
船隊在海上順著水流一路向東,走了那麼遠什麼都沒見著,彆說英格蘭和法蘭克了,連個鳥不拉屎的破島子都沒看見......明擺著就不對啊!當然得派船回去報信告急了。
雖然探險船隊在離開日本駿河國的益津港時,已經備足了米酒、淡水和食物,4條3000石的船上都裝得滿滿當當。其中米酒和淡水足夠支持100天!但是探險船隊也不能蒙著頭一路向東走上100天啊......如果100天後還是沒有發現陸地,那4條探險船豈不是白白損失了?
所以趙論就和底下的海軍參謀一起,製定了兩個“送信計劃”,第一個計劃是東行15天後,派出一條探險船返航。第二個計劃是東行40天後再派一條探險船返航送信。
考慮到風向和水流的因素,40天後繼續向東航行的兩條探險船,已經不可能在沒有取得淡水補給的情況下返航了......雖然第一條返航的探險船會將船上一多半的淡水、米酒、糧食分給剩下的三條船,從而讓餘下的三條船再多得到15天份的淡水、米酒。
但是當探險船隊西行了40天後,它們就隻剩下75天份的淡水、米酒了......如果再不返航,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所以當福安號調頭返航的時候,平安號、永安號上大部分的人都哭了!
這根本就是訣彆啊!如果平安號、永安號再向東航行幾天,船上的淡水、米酒恐怕就供不了大家返航了。
如果前方沒有島嶼或歐洲大陸,那麼大家夥兒就得死在海上了。
雖然加入探險隊的時候,他們都知道“探險”是有風險的,可當時為了貪圖重賞和升官,大家都迷了心竅,把風險甩到後腦勺去了。
可萬萬沒想到風險來得那麼快!
但是大家都給困在兩條搖搖晃晃的小船上,想當逃兵也不可能啊!這可是在大東洋中心啊!還能遊回去嗎?
至於整船叛變......嗬嗬,靈武王早就扣了大家夥的家眷,如果他們敢叛變,那就統統流放西域大漠苦瘠之地!
而他們自己要是叛變後再給逮了,那就個定斬不饒啊!
為了家人,也為了自己的一線生機,這些探險家們也隻好紅著眼睛、硬著頭皮,繼續向東了!
落籍淮北宿州的瞭望手魏勝倒是看得開,富貴險中求嘛!
他很不幸的錯過了亂世,現在天下大體上太平了,他這種南朝農戶子弟(他家在宣和之難後逃難去了淮南,後來又返回老家種地),縱有一身的武藝,想要從軍當效用都極為困難......因為有“替父從軍法”的存在,所以大部分的效用名額都被府兵子弟給占了。餘下的那點額度,也得緊著營田和節度諸路的民壯,哪兒輪得到轉運路出身的魏勝?
也就是海軍招人不問出身(堂堂的陸軍子弟怎麼肯當海軍?),能給魏勝這樣的淮東男兒一個積攢軍功的路子。
但是海軍也不容易混,一是大宋海軍規模有限,官帽子自然就更少;二是大宋有海軍學堂,職業軍官大多是科班出身;三是水軍兵丁都是雇傭軍,沒有機會成為府兵,如果不能晉升成為軍官,服役滿15年後就該退伍了......這可就白辛苦一場了!
魏勝當了幾年的水軍效用,還是原地踏步,根本沒有上升的機會,眼看真的要蹉跎到退伍了,卻給他撞上了一個“探險”的軍功......隻要參加,就是一個上功,如果能發現“歐洲”,就再加一個大功。
一個上功加一大功,這可就能當官了,而且還能得到下士的勳位——海軍的勳位比陸軍難拿,但是得到下士就一定能授官。
如果日本和“歐洲”之間的距離超過40天的航程,那麼發現“歐洲”的軍功還能再翻倍!如果航程超過60天,那麼發現“歐洲”的軍功就價值三個大功......這可就連升三級了!這個官可就大了,以後就算不在軍隊裡混了,也能到地方上謀個肥缺,那可光宗耀祖啊!
這麼好的事情,一心想從軍功路子上謀富貴的魏勝怎麼肯錯過?錯過了這次機會,他這輩子多半就要蹉跎下去了。
他才不在乎船上的淡水和米酒還能不能支撐返航的問題......現在平安號已經離開日本國63天了,隻要能發現“歐洲”,那他可就發了。
隻要到了“歐洲”,還怕沒有返航的酒水?船上可帶著許多絲綢絹帛呢!
所以今天順著主桅杆爬進瞭望籃的時候,魏勝的精神比昨天還要好,根本就沒一點兒絕望的意思,反而把眼珠子瞪得更大更圓,舉著望遠鏡一遍遍的從前方的海麵上掃來掃去......可是掃了大半天,海麵上除了海水就是海水,天空中除了藍天白雲,就隻有一些不知名的海鳥。
不對,有海鳥!
有海鳥......就有陸地!
魏勝重重的眨了下眼睛,再定睛一看,果然是海鳥!
他連忙收好望遠鏡,然後拿出個鐵錘子重重敲擊起一個掛在瞭望籃裡麵的銅鐘。
“當當當當......”
一陣久違的刺耳的鐘聲,突然在平安號上響起,然後同樣的鐘聲又在永安號上響起——永安號上瞭望兵同樣看到了天空當中的飛鳥。
探險船隊的都統製盛新正在自己的艙房當中打盹,他昨晚加了個夜班,所以有點疲憊。因為水流和風速在前天晚上就明顯減緩,所以他昨晚上用牽星板測量了十遍北極星的高度,每次的結果都表明平安號和永安號還在向東航行。應該沒有偏離航向......可問題是這都63天了,平安號、永安號往東開出去足有一萬幾千裡了,怎麼還沒有發現歐洲?
難道這個大地即不是個球,也不是碗?可大地就算是平的,也該到儘頭了吧?
也不知道大地的儘頭是什麼樣的?會不會有一道攔住海水的大壩?會不會有神仙?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就傳來了一陣鐘聲和船員們的歡呼聲!
這是......發現歐洲了?
盛新馬上就想清醒了過來,隨即就想到了歐洲大陸!
他猛的就從自己的床鋪上跳了起來,也來不及給自己披件衣裳,光著兩條膀子就衝出去了。
到了甲板上,他就聽見一群水手在那裡嚷嚷:“鳥,鳥......好多鳥!”
原來是發現鳥了!應該是歐洲的鳥!也不知道肥不肥?怎麼烤才好吃?
想到這裡,盛新乾嘛奔上平安號的後甲板,看見平安號的船副(大副)楊幺正拿著望遠鏡在看鳥,就上前去向他要望遠鏡,“潑楊五,把千裡鏡借俺使使。”
楊幺聽見盛新的聲音,忙將望遠鏡遞上去,還咧著嘴大笑道:“都統,天上有鳥......附近一定有陸地,咱們得活了!”
盛新舉著望遠鏡,一邊看鳥,一邊笑道:“何止得活?這是大功一件啊!”
楊幺笑道:“這歐陸離開咱們大宋也太遠了......這都在海上航行了63天了,加上到日本國的距離,都快有兩萬裡了吧?”
盛新說著話,又將望遠鏡指向了前方,努力的想從茫茫大海上尋找到陸地的蹤影。
他剛才雖然把話說得滿滿的,但是心裡麵並不完全有底了......天上有鳥,並不等於前方就是大陸,萬一是個海島呢?
盛新這一尋找,就是一整個白天,到了黃昏時分,也沒發現大陸的蹤跡,不過卻又發現了幾群飛鳥......這說明附近至少有個大島!
有個大島,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強吧?大家至少可以活命了。
就在盛新開始有點失望的時候,瞭望籃上又一次傳來了刺耳的鐘聲。
“當當當......”
然後是瞭望兵充滿驚喜的呼喊:“陸地......陸地......看見陸地了!一大片陸地啊!”
終於發現陸地了!還是一大片......多半就是那個什麼找來找去都找不到的歐洲大陸了!
盛新大鬆了口氣,眼珠子一酸,眼淚差一點就下來了。
瞭望籃內的魏勝也快哭出來了!
他已經是今兒第二次上籃了,上一次他發現了海鳥,這一次他又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海口.....也許海峽,應該是英吉利海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