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東平隻是來見了林昭一麵,說了幾句話之後,便離開了。
與林昭想象中的邊軍大將形象不一樣,這位康大將軍雖然生得粗獷,但是言談舉止並不野蠻,反而十分講道理。
比如說他就跟清楚,自己的弟弟康東來下獄,與林昭的關係不是很大,因此並沒有去找林昭的麻煩,反而出言拉攏。
在康東平來過的兩天之後,一輛囚車押送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進了長安城。
正是程敬宗。
這位曾經的越州知州,在越州任職之時,被如今的大宗師林元達一封奏書告到了禦史台,後來甚至驚動了聖人,很快就被押送京城問罪,最後的結局是被流放嶺南。
大概一個多月前,剛到嶺南沒有多久的程敬宗,便被人押回了長安城,因為著急趕路,曾經的程知州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這會兒比起在越州城的時候,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程敬宗的囚車剛到長安城,大理寺卿石中矩,便親自帶人把他押回了大理寺大牢,沒有讓任何人接觸到程敬宗,直接帶人提審。
大理寺大堂裡,麵對大理寺卿以及刑部與禦史台的審問,這位曾經頗有些風度的程知州跪在三法司麵前,麵無表情。
他靜靜的聽石中矩說完罪狀之後,緩緩動了動嘴巴,因為許久沒有張口說話了,他囁嚅了一下,才低下了頭,用嘶啞的聲音低聲回應道:“回諸位大人,此種種罪行,確屬程某所為。”
石胖子眼睛中噴出怒火,他狠狠地拍了拍驚堂木,怒喝道:“程敬宗,本官在長安等了你兩個月,可不是為了讓你來長安替人頂罪的,你聽清楚了,不是你做的便不是你做的,你現在說出實話,本官可以保你無事,並且幫你脫去流放的罪刑,如若你執迷不悟,硬要擔下此罪!”
石卿正深呼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這是殺害韓家一家五口的罪責,絕不是你一條命就能擔下來的,你家裡的子女後輩,都要因你受到牽連!”
程敬宗這會兒衣衫破爛,但是神情還是比較堅毅的,他抬頭看了看石中矩,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石卿正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讓程某攀咬康家的人而已,早年程某在長安的時候,便聽說石卿正乃是長安之正法,不曾想幾年沒有見,便這樣儘心儘力替東宮辦事了。”
朝堂上的奪嫡之爭,原本是不應該放到台麵上說的,因此長安城裡雖然大家都很清楚康家在跟東宮相爭,但是基本上沒有人會在明麵上說出來。
如今,程敬宗便說出來了。
石胖子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他從入仕以來,便在“司法係統”裡做官,幾十年來以剛正不阿著稱,從來不結黨,更不會倒向朝堂上的任何勢力,程敬宗這句話,無疑是戳到了這位大理寺卿的痛處,他怒視程敬宗,低喝道:“本官身為大理寺卿,隻為大周律辦事!”
程敬宗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他微微低著頭,淡然道:“既然如此,石卿正還要追問什麼?大周律載有明文,人證物證俱在,罪犯一經認罪,便可以定案了。”
“那封寫給殺手,讓他們殺害韓家一家的信,是程某親筆所寫,大理寺有專門比對筆跡之人,自然可以分辨的出來,這件事有工部水部司的康郎中佐證,又有韓家的苦主在,程某也點頭認了,石卿正還要審一些什麼?”
方才石中矩等人宣讀罪狀的時候,已經把案子的細節差不多說了一遍,因此程敬宗是“應該”知道這樁案子的細節的。
聽到這番話,石卿正微微皺眉。
他心中明白,眼前的這個程敬宗,並不好對付。
乾了這麼多年司法,石中矩心中非常清楚,這個世界上最難對付的,就是這種既聰明又有著極強主觀意識的人,他們一旦認定了一件事情,就一定會把這件事做完,沒有人能夠動搖得了他們。
如今眼前這位程敬宗,很明顯就是鐵了心要替康東來去死。
即便是三法司的官員齊到,麵對這種狀況也很難有什麼辦法,石卿正臉色難看,最終還是咬牙拍了拍桌子,低喝道:“帶下去,擇日再審!”
大理寺的衙差立刻應命,把程敬宗拖了下去。
被人拉住雙臂的時候,這位蓬頭垢麵的程大人仰頭哈哈大笑,笑聲裡有些譏諷,有些豪邁又帶了一些蒼涼。
毫無疑問,論能力他是要比康東來強上不少的,但是很可惜,他並沒有一個康東平那樣的兄長,一個康貴妃那樣的姐姐,因此他隻能代康東來去死。
等到程敬宗被押走之後,石中矩與另外兩個衙門的官員坐在一起商量了片刻,最終無可奈何之下,還是隻能把堂審的卷宗,遞到了宮裡的聖人麵前,交給聖人決斷。
石卿正臉色陰沉,親手捧著這份整理好的卷宗,從朱雀門一路進了內宮,最終在甘露殿裡見到了老皇帝,他手捧卷宗,胖胖的身子跪倒在地上,叩首道:“臣大理寺石中矩,叩見聖人。”
天子放下手中的毛筆,抬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石卿正,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出什麼事情了,用得著石卿行這樣重的大禮?”
按大周的規矩,除了正式的朝會以及大型活動之外,官員見到皇帝是不用下跪了,尤其是像大理寺卿這種九卿級彆的官員,私下裡見到皇帝,一般是拱手了事。
胖胖的大理寺卿跪在地上,聲音低沉:“臣等三法司奉命審理藍田縣令韓有圭一案,今日比案要犯之一的程敬宗被押回長安……臣與刑部趙侍郎,禦史台的陳中丞一起提審的此人,這是臣等審出來的案卷,請聖人禦覽!”
天子對著衛忠使了個眼色,衛太監立刻走下禦階,從石卿正手裡把卷宗接了過去,遞到了天子手裡,天子一邊翻看這些堂審的記錄,一邊開口道:“石卿不用跪著了,快起身罷。”
說著,他補充道:“石卿身形不便,不太方便久站,衛忠去給他搬個凳子過來,讓他坐著說話。”
衛忠點了點頭,正要去搬凳子,跪在地上的石中矩便低頭叩首道:“請聖人禦覽卷宗之後,臣再起身回話…”
說完,仍舊執拗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天子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勉強,隻是繼續翻看手中的記錄,草草的看了一遍之後,這位有些年邁的老皇帝抬頭放下這幾張紙,瞥了一眼石中矩,語氣平靜。
“這些東西朕看完了,石卿的意思是?”
大理寺卿跪在地上,咬牙道。
“韓家幼子以血書狀,字字泣血,臣在三法司多年,自覺見識廣博,至今仍然覺得觸目驚心,這樣的滔天罪行,決不能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給人代了去!”
這個胖胖的大理寺卿,艱難的以頭觸地。
“臣請陛下,讓大理寺繼續詳查此事!”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筆趣閣手機版更新最快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