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現在的情況,十分糟糕。
他是無論如何,都再不敢閉眼睡覺了。
一個壯年之人都很難承受這樣的精神壓力,更不要說已經年近花甲的老人了,沒有人知道,這位皇帝陛下能夠堅持多久。
林昭大半夜被叫進了宮裡,直到一大清早才被放出太極宮,這會兒他也沒有弄清楚皇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畢竟夢裡被“鎖魂”這種事,林昭也不太可能想象的到。
不過他可以明顯感受得到,皇帝陛下的精神狀態,似乎突然糟糕了許多。
他帶著有些複雜的感情,走出了承天門。
林昭本人,與老皇帝是沒有什麼仇怨的,畢竟從他第一次見皇帝以來,這個有些老邁的帝王,並沒有做出任何加害林昭的事情,反而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對他提拔有加。
在這方麵來說,皇帝甚至可以說是林昭的貴人。
當然了,不可否認的是,林昭那個未曾謀麵的外祖,與皇帝的的確確是有殺身之仇的。
連帶著林昭的幾個舅舅,包括林昭的母親林二娘在內,與老皇帝都有些仇怨。
不過這份仇怨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林二娘本人都已經放下了,林昭這個鄭家的外姓子,沒有太多理由去為先人報仇。
因此,他對這位大周皇帝的感情,很是複雜。
走出承天門進入皇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走在皇城之中,林三郎舉目四望,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他歎了口氣,朝著朱雀門走去,準備回家睡上一覺。
一宿未睡,這會兒他困倦的厲害,管他朝局不朝局,聖人不聖人的,這會兒都沒有睡覺要緊。
帶著這個想法,林昭大踏步走出朱雀門,朝著長興坊走去。
走到安仁坊的時候,因為腹中饑餓,林昭還在老崔的麵攤上吃了碗油潑麵皮。
老崔已經是林昭的熟人了,見到林昭之後,很快就給他端上來一碗麵皮,臉上掛滿笑容:“林探花,昨天二少爺還來小攤,說記您的帳,小人便給他記上了。”
這廝,還真記自己賬上了!
林昭暗中翻了個白眼,扒了兩口麵之後,抬頭對著老崔說道:“無事,記著就是,過些天我來結賬。”
說完,林昭繼續低頭吃麵,剛扒了沒兩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林昭對麵坐下。
這個人坐在林昭對麵,看著正在低頭吃麵的林昭,張口想說什麼,隨即搖頭苦笑。
“我與殿下等了你半宿,都快要急瘋了,你卻在這裡吃麵!”
林昭沒有抬頭,而是兩三口吃完碗中剩下的麵皮,抬頭看向眼前坐著的世子殿下,語氣有些無奈:“不管怎麼樣,飯還是要吃不是?”
“兩位殿下因何尋我?”
李煦滿臉嚴肅,沉聲道:“昨天深夜,司宮台連夜召你進宮,同時太醫署有近二十個太醫一起被召進的太極宮,那二十位太醫……”
“到現在也還沒有出來。”
李煦聲音有些沙啞:“現如今,宮裡亂成了一團,包括太子殿下在內,諸皇子公主,都跪在太極宮門口請安,誰也不知道太極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嗎?”
林昭有些疑惑:“方才我從太極宮裡出來的時候,未曾見到皇子公主們……”
說到這裡,林昭突然醒悟過來,嘀咕道:“哦,我是走的側門。”
平日皇帝住的甘露殿倒還罷了,但是作為皇宮的中心,太極宮正門,不是尋常身份能夠走的,最少也要是六部九卿那個級彆的,才有資格從正門進出,林昭這種級彆,隻能從側門出入。
說到這裡,林三郎抬頭看向李煦,微微歎了口氣:“殿下想聽實話否?”
李煦麵色低沉:“自然要聽實話,”
“聖人情況極差。”
林昭麵色平靜,低聲道:“我雖然不懂醫術,但是多少可以看出來一些,昨天聖人應該是碰到了什麼事情,以至於身體狀況突然惡化,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太醫進了太極宮。”
“東宮……要做好準備。”
說完這句話之後,林昭連忙補充道:“我說的準備,是安安生生即位的準備,千萬不要想什麼歪門邪道,太子是大周的儲君,不要說十天半個月,就是再等一年兩年,也是值得的。”
林三郎麵色嚴肅:“千萬不要自作聰明。”
李煦坐在林昭對麵,聽完林昭的話之後,本來準備立刻離開去通知太子,但是他皺眉思索了一會兒,也索性坐了下來,對著正在忙活的老崔叫了一聲。
“店家,給我也來碗麵皮!”
…………
太極宮裡,皇子皇孫以及公主妃嬪們跪了一地,都在等著宮中皇帝陛下的召見。
但是太極宮裡,一直遲遲沒有動靜。
太子殿下在正殿門口跪了一個多時辰,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徑直朝著太極宮裡走去,要去探望老父。
太極宮的宮人都不敢攔他,最後還是大太監衛忠,緩緩走到太子麵前,對著太子微微欠身:“殿下,陛下身體不適,現在……”
“不見任何人。”
“正是因為父皇身體欠安,孤這個做兒子的,才更要見一見!”
在政事堂待了幾個月時間,再加上朝中大臣已經有大半支持太子,太子殿下這會兒底氣足了許多,他站在太極宮門口,看著衛忠,沉聲道:“父皇從染病開始,便閉門不出,數月時間宮中一切事情,都出自司宮台之手,孤今日若不親自見到父皇,焉能知道,這太極宮裡是父皇在做主,還是你衛公公在做主?!”
這句話,便是誅心之言了。
即便是在宮中執事許多年的衛忠,聽到這句話之後,也不得不跪在地上,對著太子不住叩首。
“老奴……不敢。”
太子殿下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衛忠,心中不免有些快意。
這個看起來頗為陰鬱的老太監,乃是皇帝身邊幾十年的親信,這些年因為皇帝打壓東宮,東宮包括太子在內,一直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什麼時候被廢了儲位,然後被圈禁至死。
正因為這個原因,平時在見到衛忠的時候,哪怕是太子殿下,也頗為客氣,心裡甚至有些畏懼這個位高權重的大內總管。
如今看到衛忠跪在自己麵前不住磕頭,他心中自然有些莫名的興奮感。
看著衛忠磕了十幾個頭之後,太子殿下才冷盤道:“不用給孤磕頭,孤今日,非見到父皇不可!”
說罷,太子殿下就要硬闖太極宮。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太醫匆匆忙忙趕來。
這個太醫並不是從太極宮裡走出,而是從另外一個宮殿跑到了太極宮。
他見了衛忠與太子之後,麵露惶恐之色。
“太子殿下,衛公公,大事不好了!”
衛忠正要說話,想到了一旁的太子,便站在原地,閉口不言。
太子殿下微微皺眉。
“何事驚慌?”
這個太醫聲音顫抖。
“六……六皇子重病,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