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到長安,哪怕是飛馬傳信,也要五六天時間,因此林昭寫的這封報功信還是很有底氣的。
等他的信到長安,或許裴儉並沒有辦法拿下整個滄州,但是等長安那邊派人過來的時候,他一定可以把滄州給占了。
因此,林大刺史請功的書信,寫的理直氣壯。
他的信一共寫了兩封,一封是寫給朝廷,另一封自然是寫給七叔林簡的。
這個時候,書信自然是不能從“淪陷區”走的,隻能從南邊繞一下,因此耽擱了一些時日,等林昭的書信送到長安城,已經是八九天之後了。
這天,是永德三年的臘月二十七,距離過年還剩下三天時間。
不同於從前過年時候的熱鬨氣氛,今年的長安城少了從前的那些年味。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範陽造反了。
此時朝廷的軍隊正在河南府,正在洛陽與叛軍苦戰,一旦河南府失落,再丟了潼關,二百年國祚的李周王朝,就要搖搖欲墜!
往年這個時候,朝廷裡的一些衙門已經開始休假了,但是今年不一樣,整個朝廷上下,沒有一個人敢放假,政事堂的幾個宰相,幾乎每天都會在太極宮裡,與皇帝議事。
因為前線戰事,打的不是很好,雖然勉勉強強擋住了範陽軍的攻勢,但是幾乎每天都在大量死人,前線將士的軍心士氣,都頗為低迷。
剛剛登基三年的皇帝陛下,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了下來,隻幾個月的時間,他的頭上就多了許多白發,看起來渾然不似三十歲的年輕人,說他今年四十了,也有人相信。
畢竟在整件事情當中,他這個新帝要承受的壓力是最大的,李家王朝二百年國祚,就是在靈皇帝的時候,也沒有給人打到長安城附近,先皇帝勵精圖治三十多年,更是把一個算是完整的天下交到了他的手裡,如今才剛剛三年……
如果李家在他手裡丟了天下,那麼他真的是死都不敢死,因為無顏去地下見李家十七代先帝!
今日太極宮裡,皇帝陛下依舊在跟幾位宰相還有兵部的尚書侍郎以及幾個禁軍的高級將領開會。
事實上,這大半年時間,皇帝幾乎每天都要在太極宮開會,雖然不一定能商議出什麼,但是多少能讓皇帝本人覺得安心一些。
最少……他做了點什麼。
今日這個小型會議剛剛開始,皇帝陛下李洵便有些疲憊的掃了一眼坐在自己的麵前的朝廷中樞們,然後讓自己身後的宦官取來一本奏書,遞給眾人傳閱。
“這是…昨天夜裡,吾弟從洛陽送來的奏書,上麵大概寫了一些洛陽城以及河南府的現狀,諸卿且…”
說到這裡,皇帝陛下有些虛弱的咳嗽了兩聲。
“諸卿且看一看罷。”
這份奏書上的內容,寫明了洛陽城以及河南府的現狀,因為是密奏,信裡說了很多實話。
比如說因為幾乎每天都要靠人命去抵擋範陽軍的進攻,前線將士士氣低迷,已經開始有逃兵出現。
李煦甚至在信裡明說了,按照他的估計,洛陽城最多守到明年春天,至於整個河南府,恐怕也就隻能守上一兩個月而已……
在坐的諸位,都是朝廷裡的高層,這種文書他們隻簡單掃一眼,就能夠看的七七八八,很快奏書就傳閱完畢,身為政事堂首相的曹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起身對著皇帝陛下拱手道:“陛下,臣以為我軍隻是守城,就傷亡頗重,賊軍攻城,自然比我們傷亡更重,再堅持下去,未必就是我們先堅持不住,李…李大將軍,有些悲觀了……”
林簡微微皺眉,起身低聲道:“曹相,李大將軍身在前線,前線的情況,他不可能不清楚,如果敵軍傷亡比我方重,他便在信裡寫明了……況且…”
作為李煦的老師,在這種時候,林簡自然要站出來維護自己的學生。
元達公聲音低沉,緩緩說道:“況且,賊軍的數量,是要超過河南府守軍的,臣以為……”
“臣以為,從禁軍之中再派出兩衛,支援河南府,最好是把驍騎衛也給派出去。”
驍騎衛並不是十二衛之一,隻是十二衛麾下的一支,算是禁軍之中比較精銳的力量了。
當初裴儉就是驍騎衛的中郎將,他被舉發意圖謀刺之後,就連先皇帝也不敢讓他繼續待在驍騎衛,足見這支軍隊,還是很受皇帝看中的。
坐在主位上的皇帝陛下大皺眉頭。
他低聲道:“各地的折衝府,整合的怎麼樣了?”
當初從長安城裡派人出去,整理各地的折衝府,與禁軍一起平叛,是兵部與禁軍一起去辦的,皇帝問起這件事,兵部尚書立刻起身,對著皇帝拱手道:“回陛下,差不多已經有十五個折衝府,正在向河南府開拔……”
“最多一個月,就能到達河南府。”
“很好。”
皇帝咬了咬牙,開口道:“京畿禁軍之中,再抽調出兩衛,支援洛陽,長安各衙門全力配合河南府抵禦叛軍!”
站在禦階之下的林簡,微微皺眉。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皇帝還是不肯派出驍騎衛。
不過這也能夠理解,一旦河南府失陷,潼關再失陷,那麼皇帝陛下本人以及諸多皇族,還要依靠驍騎衛這種精銳保命…
就這樣,太極宮的議事還在不斷進行,皇帝陛下針對今日的戰況,又做出了一些部署。
然後,這位皇帝陛下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
“罷了,今日先到這裡…”
“諸卿散了罷。”
諸位長安高層紛紛起身,對著皇帝陛下拱手道:“臣等……告退。”
這些大臣們還沒有準備轉身離開,突然一個宦官手捧著一份文書,邁著小碎步走進了太極宮,他小心翼翼的來到了皇帝陛下麵前,畢恭畢敬的跪下。
“聖人,青州來信,要直接呈報給聖人。”
從範陽起兵開始,當今聖人的脾氣就變得越來越差,時不時還會毆殺宮人,因此這些在宮裡做事的宦官,此時都變得戰戰兢兢。
聽到青州兩個字,皇帝陛下微微皺眉:“青州給朕上報什麼?”
按照大周的規矩,各地的刺史是有權力直接上書天子的,但是必須得是急事才行,不然很有可能事後被問罪。
原本準備離場的元達公,聽到青州兩個字,也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向天子,對著天子微微拱手:“回陛下,青州刺史……是臣之從子林昭。”
“林昭……”
皇帝很顯然也想起了那個曾經在長安城裡的林三郎,他伸手接過了寫封書信,一邊拆信,一邊自言自語。
“這個時候,他上書長安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