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進政事堂到現在,短短幾年的時間,這位林相頭上幾乎就已經全是白發了。
尤其是他被罷相之後重新起複,主政長安的這兩三個月,頭上的頭發幾乎白了一半。
此時,原先政事堂裡楊瓊之流,已經被下獄問罪,而曹鬆則是一病不起,聽說已經沉屙難愈,而另外一個宰相也是告病在家,此時原本有五個宰相的政事堂,竟然隻剩下了林簡自己。
當然了,這個時候不止政事堂這一個衙門,京城裡各個衙門都沒有剩下多少人了,甚至昨日早朝震動朝鐘的時候,趕來上朝的長安官員,隻有不到十個人。
李煦離開長安的時候,林簡頭上還隻有星星點點的白發,此時見到頭發灰白了大半的老師,這位世子殿下頓時淚如泉湧,他踉踉蹌蹌的走進班房,跪伏在地上,哭泣不止。
“林師——”
林簡的精力,在主政之後短短兩個月內,大量消耗,這兩個月的時間,讓他仿佛老了十年一樣。
此時的他,原本正在批閱今日送到政事堂的文書,以及置頂具體的西撤戰略。
聽到了李煦的聲音之後,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筆,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煦,這才連忙放下毛筆,起身把地上的李煦扶了起來。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李煦,聲音中滿是滄桑:“殿下…何時回的長安?怎麼這樣狼狽?”
此時,李煦因為神情激動,頭發有些散亂,衣衫也有些不整,看起來的確有些狼狽。
李煦被扶了起來,猶自淚流不止。
“林師,弟子隻離開長安幾個月,如何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聽到他這個問題,林簡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當時我與曹相二人力主固守潼關,但是聖人要挽回顏麵,將我二人先後罷相,我們實在是……擋不住聖人。”
說到這裡,他看向李煦,神色有些遺憾。
“可惜那時殿下你不在長安城,殿下是聖人最信任的兄弟,如果殿下在長安,應當可以勸一勸陛下,最起碼能拖一段時間。”
“誰也勸不住他。”
李煦神情有些黯然。
“崔相身為尚書仆射,都被他屈死了,您是帝師,曹相也是老宰相了,你們尚且勸不動他,被先後罷相,弟子在長安有什麼用處?”
這位世子殿下,此時情緒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弟子身上還有罪衍,那時候如果身在長安還要上書,恐怕要被丟進宗府大牢了。”
說到這裡,他神情氣憤,咬牙道:“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
他想說的是,當初還不如不幫他爭這個皇位,但是這句話畢竟太過大逆不道,李煦始終沒有能夠說出口。
林簡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從桌子上拎起茶壺,給李煦倒了杯茶水,放在了他麵前。
“殿下從青州回來,我家三郎,現在如何了?”
李煦雙手接過茶水,喝了一口之後,看了看神色疲憊的林簡,頗有些唏噓的說道:“不瞞林師,三郎他在青州,弄得非常不錯……”
提起青州,世子殿下看向東邊的方向,神情複雜:“如今三郎手下,少說也有兩三萬可戰之兵了,而且三個月前他就占了幽州,此時可能已經吃下了整個範陽九州,幽燕之地儘在他手裡,用不了多久,他手底下就能有五萬人以上的兵力。”
世子殿下幽幽的說道:“到這個地步,朝廷除了名分之外,幾乎沒有給他任何助力,都是他自己慢慢拉起來的,也就是說,這些兵力他可以如臂指使。”
這個時候,李煦情緒已經平複下來不少,他抬頭看著林簡,緩緩說道:“弟子從幽州回來之前,曾經與三郎詳談過,三郎說範陽叛軍窮凶極惡無惡不作,這樣不得民心,早晚會落得個落敗身死的下場。”
說到這裡,李煦低聲道:“如果三郎說的是真的話,那麼他的青州軍,將會在其中起到大作用。”
世子殿下看向自己的老師,勉強一笑:“那時候,林師家裡恐怕要出一個青州王了。”
聽完李煦的話,林簡坐在原地,有些出神。
良久之後,他才歎了口氣,開口道:“難為那孩子了。”
“在越州的時候,我便看出來他不僅聰慧,而且在機變之上遠勝於我,將來肯定會成器,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在青州做大。”
林簡看向李煦,苦笑道:“說來殿下可能不信,當初三郎執意要離開長安去青州任事的時候,便跟我說,範陽遲早必反,他早點去地方,以後還能為朝廷做點事情。”
林簡這番話,其實是經過加工的。
當初林昭跟他說的是,康東平遲早造反,他到地方上去,可以積蓄一點自己的勢力,將來在關鍵時候,能護住身邊的人以及整個越州林氏。
如今的林昭,果然已經有能力護住身邊的人和越州林家了。
想到這裡,元達公心裡不由有些唏噓。
自己的這個侄兒,的確比自己厲害不少啊。
“我信。”
世子殿下苦笑道:“林師現在就跟我說三郎他是神仙托世,我也是信的,林師你是沒有去青州看過,三郎他離開長安到現在還不到兩年時間,如今他已經全然是一個青州節度使的模樣了。”
說著,李煦看向自己的左腿,沉聲道:“弟子這條腿,就是跟他麾下的將軍一起打幽州的時候,落下的傷。”
林簡剛才沒有注意李煦走路的姿勢,聞言微微皺眉:“殿下無礙罷?”
“無礙,就是瘸了條腿。”
見林簡大皺眉頭,李煦很是灑脫的笑了笑,看向自己的授業老師,開口問道:“林師,您明日會跟陛下一起離開長安麼?”
聽到這個問題,林簡先是愣了愣,然後緩緩搖頭:“如今長安城亂象紛呈,我留在長安,還可以讓長安維持秩序,我要是跟陛下一起走了,長安城立時就要大亂,到時候不光是禁軍將士,就是長安城裡的百姓,也會跟著受難。”
林簡說完這段話,抬頭看著李煦,默默的說道:“東旭你既然回來了,明日便跟著聖人一同到西川去罷。”
東旭是李煦的表字,林簡沒有稱呼他為殿下而是直接稱呼表字,便是想用老師的身份“命令”他明日跟著皇帝一起離開。
元達公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回來了,我也能放心吧妻兒交托給你,讓你帶她們出長安。”
林簡一家四口人,如今隻有幼子林湛被鄭通給早早的帶出了長安,發妻林夫人還有長子林默,現在都還在長安。
聽到這裡,世子殿下搖搖晃晃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看向林簡,然後深深作揖。
“林師,弟子在幽州之時,三郎千叮嚀萬囑咐,要弟子……”
“一定保護好您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