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跪在林昭麵前,戰戰兢兢。
這件事情大了!
這位手握重兵的平盧節度使,在天子駕前遇刺!
更要命的是,這位節度使…很年輕!
年輕人血氣方剛,有些時候棱角都還沒有磨平,碰到事情往往就會血氣上湧,做出一些衝動的事情。
如果是尋常年輕人,最多也就是尋釁滋事而已,而這位越國公要是真的生了氣……
很可能就是血流百裡!
周振跪在林昭麵前,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低頭道:“公爺,陛…陛下沒有理由要害您,現在司宮台的人也在城裡追捕刺客,等追捕到了刺客,一定審個清楚明白,給公爺一個交代…”
林昭麵無表情。
“你們自己的人,捉得到麼?”
“捉得到的,捉得到的…”
周振硬著頭皮,咬牙說道:“公爺放心,至多兩天,司宮台一定把這件事情查個清楚明白!”
“司宮台去查?”
林昭冷哼了一聲,開口道:“那也不必,林某手下也有一些人手,他們已經在開始查這件事了。”
“若真查實了是司宮台所為…”
林昭冷眼看向周振,聲音沙啞:“那朝廷對待功臣的手段,未免也太讓人心寒了。”
周振頭更低了。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低頭道:“公爺,彆的奴婢不敢說,但是這件事絕對不會是司宮台所為。”
他抬頭看向林昭,咬牙道:“不瞞公爺,司宮台在武功縣的人手有近二百人,昨夜如果是司宮台動手……”
“二百人?”
林昭冷笑道:“這武功縣就是我平盧軍從叛軍手裡奪回來的,城裡還有五百青州軍,你們司宮台動手的人隻要超過十個,連我的院子也接近不了!”
昨天晚上,那幾個刺客之所以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接近林昭所在的院子,就是因為人數隻有四個人,如果他們人數再多一些,不要說銅錢衛會發覺,就連趙成等人也會提前發現,不至於給逼到那種險境。
周振聲音苦澀。
“公爺,司宮台是奴婢在掌握,昨天夜裡,司宮台絕對沒有任何動作……”
“這種話,說出來全無益處。”
林三郎麵無表情,冷聲道:“周公公也不必跪在我這裡裝可憐,請回去轉告陛下,我平盧軍已經從長安趕來武功,迎接陛下還京。”
說到這裡,林昭對著營帳外麵低喝道:“趙成,替我送周公公。”
趙成連忙走進營帳,把地上的周振扶了起來,把他送出了大營。
就在周振在林昭這裡苦苦哀求的時候,武功縣城的天子行宮裡,一個臉色有些憔悴,看起來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垂手站在皇帝身邊,微微低頭。
“皇兄,林昭在城裡有眼線,我的人剛接近那個院子,他就已經有所察覺,並且城裡的平盧軍……提前動起來了。”
“可惜。”
中年人低眉道:“這是最好的機會,如果昨天晚上能誅殺林三,平盧軍將會轟然瓦解…”
皇帝陛下有些無力的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沉默許久,才抬頭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中年人,苦笑道:“老八,你太急躁了,這種時候急不得,更不能惹惱了林昭。”
“司宮台的消息,林昭昨天晚上出城之後,便連夜派人往長安調兵,眼下他的平盧軍,已經在路上了…”
能夠被皇帝成為“老八”的人,自然就是跟著他從小一起長大,並且在當年皇權承遞之時出了大力的宋王世子李煦!
當年長安破城在即,皇帝都被迫逃往了西川,而李煦卻怎麼也不肯離開長安,選擇留下來與長安共存亡。
長安破城之後,這位曾經的世子殿下便再沒有消息,不管是林昭還是天子,都以為他死在了那場戰亂之中。
一直到龍駕進入關中之後,這位消失了好幾年的世子殿下,才偷偷聯係到了司宮台,並且成功在武功見到了皇帝陛下。
這個時候,皇帝才知道,這幾年時間裡李煦到底經曆了什麼。
長安破城之後,李煦因為腿腳不便,再加上受了點傷,根本沒有辦法逃離長安,他原本準備以身殉城,結果被那個從青州跟過來的小丫頭小環攔住,兩個人便在長安城裡的懷遠坊躲了起來。
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日子過得很是艱難。
一直到幾個月之後,李煦傷勢康複,範陽軍對長安城的管控也放鬆了不少,他才得以從長安脫身,並且積極在關中聯係關中父老,對抗範陽軍。
關中的關中義軍之所以能夠這麼快成型,這位李家的世子殿下,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隻是因為先失洛陽,再失長安,李煦一度覺得無顏再見世人,因此他就一直躲在幕後,不曾做關中義軍的首領,也不曾再用李煦的名號,更不曾聯係西川朝廷。
這幾年時間裡,他在關中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做李複,外號叫做李瘸子,而這個李複,正是關中義軍的二號人物,在關中義軍的地位,僅次於首領史方。
史方帶人叩開蕭關城門之後,關中義軍大部分被朔方軍接收,李煦也沒有怎麼參與,帶著一小部分關中義軍,再一次躲在暗處,隨時準備替朝廷出力。
他在七八天前才見到天子,而這一次刺殺林昭的人,也是他手下關中義軍的死士。
聽到皇帝這句話,李煦深呼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陛下,這個時候不得不搏一搏,如果坐視事態發展下去,李家的江山不丟也丟了。”
說到這裡,他一瘸一拐的走了兩步,對著天子低頭道:“祖宗基業為重,不得不棋行險招,隻是沒想到林昭見機得快,給他躲了過去…”
“眼下…隻能把事情往外推,推到康東平頭上,推到王甫頭上,或者是推到…姑父頭上。”
曾經風華正茂的世子殿下,如今的李瘸子,對著天子深深低頭:“迎接陛下還京,應該是他們三個節度使一起商量出來的結果,林昭即便再惱火,也不可能因此私行廢立,陛下隻要死咬著不鬆口,林昭尋不到把柄,還是會把陛下迎進長安。”
“可惜的是,這一次沒有得手,隻能寄希望於下一次了。”
李煦深深低眉:“眼下所有的困局,都在他一個人身上,隻有他死了,江山才可能依舊姓李。”
皇帝陛下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兄弟,低聲歎息:“老八你…從前與他私交不錯的…”
“私是私,公是公。”
李瘸子微微低頭,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為了大周二百年基業。”
他抬起頭看向天子,聲音沙啞。
“便是林師,我也殺得。”